第17章 第17章
看得出来是很用心挑拣過的,花蕊全都含苞待放,颜色不同,粉的红的黄的,但白的最多。
就像她现在看到這只小黄狗之后的脸色,五彩纷呈,最后归结成了惨淡的白。
她還修裁過了,花枝的末端整齐不显得繁乱。
有一朵白色的木芙蓉砸出来了,散开几朵花瓣,像小结巴额上蹦出来的发丝,花蕊上的露水,也恰到好处仿佛她总爱流的泪。
她今天好似哭得很伤心,眼睛又红又肿,鼻尖也很红通通的,似乎眼泪擦得频繁,眼角处有些磨蹭得破了皮,碍着傅忱的眼。
小结巴哭成這样,他心裡却沒那么舒坦。
傅忱收拾人的意味很明显。
他就是要让怀乐知道,逾越他的心思也是一种冒犯。别以为被他睡過,会有什么改变,她就该乖乖的听话,不要存不该有的心思。
试图打动他。
傅忱這样想着,但看到红通通的鼻尖,捡起花的时白嫩嫩的手背和手腕上的伤痕。
那股找不到源头烦躁又涌升起来了,忽的觉得不怎么好笑了,他并沒有预想中的痛快。
很奇怪,为什么呢,小结巴如今不好過,他应该好過才对,他应该笑,而不是皱着眉头,死压着嘴角。
傅忱,你疯了?
他的目的达到了,他却像是想不开一样,看到不远处那抹失魂落魄的身影,他居然莫名的心悸害怕。
這种感觉陌生极了,席卷着他的五脏六腑,收走他其余的味蕾,口中只剩苦涩,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紧攥住他的心。
叫他无从发泄。
傅忱轻轻抚摸着小黄狗后背的那只手,骤然收紧,掐得小黄狗瑟缩着脑袋,发出痛苦的呜咽。
只要他再用力一点点,孱弱的小黄狗脖子就会断掉,再沒有生息。
而他深陷其中,浑然不知道自己下手有多重,也不知道小黄狗的叫声越来越凄哀。
痛苦的叫声沒有唤醒傅忱,只惊醒了怀乐,在這场漫长的半刻中,她终于收拾好自己的落魄。
单薄的脊梁弯下,捡起掉在地上歪掉的木芙蓉,给每一朵不规矩的花花都正了形,她强颜欢笑,声音哽咽苦涩。
“忱忱哥哥,你你用過饭了嗎?”
那张惨白的小脸勉强万分扯出来的笑真是比哭還要难看。
小祸害,她肯定就是在和他卖可怜样。
傅忱心口怔怔跳着,指尖微动,他猛地别過脸,沒好气应。
“用了。”
面对傅忱的冷言冷语,她還是乖乖地回,“用了就好。”
小结巴不和他争执吵闹?反而担心他吃沒吃過?
是怕他了?還是真的知道错了,傅忱乍然一松开手,死裡逃生的小黄狗终于在這时候飞快地窜出,跑溜到怀乐的脚下,一下一下幽怨地叫着。
既有认错的觉悟,就给她点好脸色看看。
她既听话,他也不是不能,待她如从前一样。
這狗本来是捡回来惩罚她的,吃的也吃完了,惩罚够了,该给她点甜头。
這叫赏罚分明,恩威并济。
他思忖着开口。
“在外头捡的,它在假山回廊的檐下趴着,身上落了雨冷抖得很厉害,瞧着快要死掉了,我就给抱了回来。”
“殿内寻不到小些的软被和能裹下它的巾帕,用你的被褥擦一擦,给它暖和暖和。”
傅忱抿了抿唇,末了又补了句。
“你应当不会這么小气吧。”
說完,他就后悔了,怎么听着他在与她服软似的。
忽察觉到這個认知,傅忱的脸色又变不怎么好看了。
“”
两人一时之间都默了默。
怀乐心性纯良,她看到小黄狗的时候是惊,后知后觉才是气。
后来再看到她的餐碗都被用了,连自己给傅忱千万省下来的吃食,也进了来历不明的小黄狗肚子裡。
两人先早的时候本就闹得僵,仍由谁回来瞧见這幅画面,不会多想。
她避免不了怨和委屈的。
漂亮质子不喜歡怀乐黏他,却能和這只小黄狗那般亲近,摸它的脑袋,给它喂怀乐舍不得吃的糖心蛋。
如今傅忱与她解释了,怀乐又好了,喜不自胜的好,她就知道漂亮质子不是那样的人。
“不不生气”
磕磕绊绊說完,傅忱见她笑了,心下定了一瞬,喏,她還是那個唯唯诺诺的小蠢货。
怀乐蹲下来摸着小黄狗。
“是在殿外捡的嗎?怎么以前从从沒有见到過”
“嗯。”
偏殿大而荒凉,沒有燃灯的地方多了去了,给這样的小黄狗扯個幌子出处,自然是简单。
怀乐很快信了傅忱的话。
小黄狗感受到怀乐掌心的绵软温和,与之前的冰冷强硬完全不同,后颈上的疼痛也被抚慰,它更朝怀乐贴近,伸出舌尖讨好似地舔她绣了小繁花的靴履。
有泥也不管了,怀乐瑟躲着脚,她呀一声,“沾沾泥脏”
小黄狗才不管脏不脏,它摇着尾巴,又凑上来铁着怀乐,时不时哀鸣一声,可怜兮兮的样子,跟当初這小结巴也沒什么两样。
物以类聚么,這小畜生倒是知道面前的小结巴和它一样,非要凑上去黏她。
怀乐還记得傅忱爱干净,小黄狗既捡回来了,自然是不能喂了一顿丢出去,要留它在這裡,就得给它洗干净。
她手裡還捧着木芙蓉,怀乐走到傅忱面前,两只手捧了递倒傅忱面前,笑得甜甜的,带着几分憨傻。
“忱忱哥哥新新摘的花怀乐跑了半個园子摘”
摘的。
芙蓉花清韵淡雅的香气船到傅忱的鼻端,他一嗅到香,就下意识拧眉。
“刚刚掉了沒有脏香還好看的,忱忱哥哥收”
怀乐想叫他收下,又怕這话說得不合适,再惹了傅忱生气,所以字字過脑,字斟句酌。
她为了摘木芙蓉,還被园裡的荆棘刺刮破了手,她希望傅忱收下。
“忱哥哥花要么?”
花和糖心鸡蛋都是用来道歉的,鸡蛋被小黄狗吃了,怀乐不喜歡花也送不出去。
木芙蓉是真的香,她朝前一步,凑到傅忱鼻端更近的地方。
傅忱鼻子裡痒,條件反射往后一躲避,這幅嫌弃的模样,落到怀乐的眼中,她神色黯淡下来。
漂亮质子不想要怀乐的花,她刚刚要是捧稳一点,掉在地上,他是不是就会要了。
怀乐很诚恳地站在他面前道歉,垂着脑袋,“风风筝的事不要生生气了好不好。”
傅忱本来還在犹豫,不若就接了,毕竟看她可怜的,免得待会她又哭得叫他烦,接過转手丢了就是。
殊不知怀乐一提起风筝,傅忱整個激灵回過神。
那风筝真要给她翻篇過去,不就证明他接受她了。
小结巴,想得倒美,一碗蛋,一扎花,几滴眼泪,就想哄人玩了。
他說几句好话就够了,她還想怎么样!
傅忱立刻拂开怀乐的手,斥道。
“谁稀罕!”
花被打落到了地上,這次花瓣都散了,怀乐再捡起来也很难恢复到原样。
一人一狗站在都看着傅忱,他闭上眼,指着门口,“你给我滚出去。”
“”
怀乐抱起来小狗,摸摸它的头,出去了。
傅忱气不顺,转背躺了下去,阖上眼很久,都沒有入睡。
他屏息听着,小结巴一走,忽然就静了。
怀乐抱着小黄狗去了偏殿,找到半块皂角给它洗得干干净净,洗干净了才知道,小黄狗身上的毛发蹭亮,不是黄色,竟然是银白色的,只是上面沾了黄色的泥。
怀乐很开心,她把小黄狗抱在怀裡,将脸贴上去,蹭蹭他柔软微潮的鬓毛。
“你好漂亮啊”
它好像和寻常的狗不太一样,眼睛也是很漂亮的琥珀色,只是瘦弱得紧,摸上去沒有多少肉,全是骨头。
小黄狗微微眯起眼,嚎了一声。
被傅忱凶出来委屈的眼泪流近它的耳窝裡,小黄狗感觉到冰凉的痒,躲了一下。
“别别怕”
怀乐点点它的脑袋,眼泪啪嗒啪嗒,“阿乐只哭一下下”
从隔殿净室出来的时候,怀乐在殿门口伫足了很久,裡面的烛火已经灭了。
想敲门又不敢。
小黄狗窝在她的怀裡,轻轻嚎了一声,怀乐竖起手指,鼓起腮帮。
“嘘”
已经過去很久了,忱哥哥应当是睡了吧,犹豫再三,怀乐鼓了一口气,還是轻手轻脚悄悄推开了门。
傅忱沒睡,他一直睁着眼睛,怀乐一进来,他就闭上了眼。
待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過后,傅忱掀开眼睛看過去。
小结巴躺在地上,她把被褥给了傅忱叫人抱回来的那只小黄狗,她身上沒有盖什么,就那样躺在垫绒上。
怀裡抱着那只狗。
她对着這只鸠占鹊巢的小畜生竟然這般好?
傅忱想着想着,看到怀乐的双肩细微地抖动起来,很微小的幅度,却很熟悉。
又哭了吧。
不就是說几句?
傅忱皱眉在想,也不就是個风筝,至于?至于哭成這样?
她如果不拿那個风筝许什么愿来惹他,也不用受這样的罪了,都是自作自受。
傅忱面色阴沉如水,心裡梗着烦,几息過后,他闭上眼用力翻過身背对怀乐。
随便吧,他凭什么要心疼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