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鄭伯克段於鄢
看完賈雨村帶來的紙條，半晌以後，慶乾帝嘆了口氣道：“悠悠蒼天，何薄於我，欲成孝子，何其難也！”
慶乾帝是一個有抱負的皇帝，他的寢宮就掛了一幅唐太宗的皇帝像。揹着手在畫像面前看了良久，他緩緩說道：“千秋萬代，猶存逼父殺兄弒子的惡名。”
賈雨村不敢看，也不敢聽，頭低得幾乎看不見。
忽然聽到了慶乾帝朝他問了聲：“時飛，你怎麼看？”
賈雨村的臉色像剛緩過神來，擡頭說道：“上天震怒，假手以誅。”
按照上天的旨意辦就是了，勝利者不受指責。
卻看慶乾帝是沉默着，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才搖頭說道：“不可。”
“先發制人吶，陛下。”賈雨村勸道。
“子欲使我揹負惡名乎？”慶乾突然把身子背了過去。
賈雨村道：“天家之事，非臣所能論，但天下者，公器也，陛下欲以私害公，臣竊以爲不可。”
慶乾帝冷笑道：“賈雨村，讀了幾本聖賢書，就以爲天下大事也是你們這些人可以評說的了嗎？”
賈雨村叩頭道：“天無二日，我心中只要陛下這一個太陽，臣句句肺腑之言，昔太祖高皇帝興兵討逆，其誓曰：湯武革命，救濟斯民。高皇帝其非前朝之忠臣乎？何以爲此？不惟天命在手，亦不忍官吏殘暴，生靈塗炭耳。陛下宵衣旰食，人皆知之。國弊難除，皆因官員首鼠兩端。太上雖神堯之人，亦難免小人在側，讒言在耳。太上一言，陛下一語，臣下黎民何以擇之？春秋有言：‘國不堪二’，若陛下顧一己之私，而忘天下之大利，臣豈骸骨。”那地板是咕咚咕咚的響。
賈雨村見慶乾帝遲遲不回，心已如死灰。卻聽慶乾帝說道：“時飛快起，你的忠心我何嘗有過半分的疑？”
又聽他念道：“君子與此，以道自任，而不嫌於屍做師之權者，誠無愧也，道不隱而明之，人不可棄而受之，非若方外之士，據山林以傲王侯也。非若異端之師，亢政教以叛君父也...”
聽到慶乾帝嘴裏唸的話，賈雨村的淚從眼眶控制不知的溢出：“陛下竟然還記得我這篇文章？”
慶乾帝笑道：“那年我剛登大寶，江白圭就把這篇文章說給我聽，他說這篇文章是買來的，花了一兩銀子，我說他得便宜了，這篇文章何至萬金。”
“陛下！”賈雨村現在已經是激動到不能言，胸中只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熱忱。
“那些事情不必說了，多行不義必自斃，子且待之。”慶乾帝說道。
賈雨村慢慢止住了淚，沒有說話，將鍾丹帶來的報紙交給了慶乾帝。
“好！”
“好！”
…
“好！”
吃了三杯茶，慶乾帝方纔看完，對着賈雨村問道：“這玩意誰寫的。”
賈雨村拱手說“這是臣下的弟子鍾丹寫的。”
慶乾帝對鍾丹還是有點印象道：“就是那個發明人力車的？”
賈雨村道：“正是。”
“原以爲他只會奇淫巧技，沒想到他還會文以載道，微言大義，不錯，很不錯。”說完打了一個哈欠。
不待慶乾帝下逐客令，賈雨村先行告退。
看着賈雨村消失在夜色裏面，慶乾帝看着戴權問道：“這樣的人，標兒可以用嗎？”
戴權不敢說話，只聽慶乾帝自言自語道：“只有張白圭可以治住他。”
賈雨村的府邸，鍾丹待在側房等待晴雯，可他聽說晴雯和嬌杏以及那兩位到訪的太太在一起打麻將盡興呢。
可有得等了。
坐在屋裏，打開窗子，秋月吹來一陣的涼，鍾丹莫名就念起了“至乃秋露如珠，秋月如圭，明月白露，光陰往來，與子之別，思心徘徊。”這首江淹的《別賦》。忽然聽見身後有啜泣的聲音，鍾丹將身子轉了過去，原來是晴雯。
鍾丹連忙跑過去問道：“怎麼了？”
晴雯卻不肯說，鍾丹看着她手臂上空空如也，他問道：“是不是輸了？”
聽了鍾丹的話，晴雯哭得越發厲害了：“都輸了，一點都沒剩，我單知道要胡牌，不知道還能點炮的，我真傻，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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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泣如訴，餘音嫋嫋，不絕如縷。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
鍾丹撫道：“別哭了，你輸的好，很好。”
輸給領導夫人，還不好？
太好了。
鍾丹一陣安撫下，晴雯方纔好了，鍾丹說道：“往後輸多少，只管和我要。”
晴雯是個聰明的，聽了搖頭道：“那我不是成了送錢的？我不幹。”
“好，好，好，怎麼都依你，可師孃那麼喜歡你，往後要多走動纔是。”
鍾丹攜着晴雯出了賈雨村的府邸，外面早有轎子等候，鍾丹只覺得有人看着自己，但想着賈雨村家周圍說不定有錦衣軍，也就無事。
錦衣軍也不應該盯着他。
坐在轎子裏面，鍾丹看着晴雯宛如雨後一枝梨花，用手愛撫，這下不提。
黑夜中，有三個人一路尾隨鍾丹的轎子。
“以我看，直接綁了，逼他們用楊小娘換。”
“三弟，行事怎麼可以如此操切？”
“大哥，我聽說這鐘家可是大戶，要是回了家，我們還有機會嗎？”
“慢慢來，人就在哪兒，不要着急。”
…
鍾丹回了府，就看到春風滿面的賈璉。
“璉二哥，近來可好。”
“好啊，兄弟閒話不多說，我現在就回去，你那嫂子是個多心的人。”
賈璉走出來，只感到有三股眼神看着自己，四下望去，又沒有人，笑自己的疑神疑鬼，往榮國府去了。
鍾丹立馬叫來狗兒，拿出賈雨村的手稿，道：“讓那個印刷坊立刻趕工，越快越好，工錢好說。”
狗兒得了命令，飛也似得走了。
那三兄弟方纔感到賈璉的目光才俯下身去，就感到鍾府裏跑出一個人影來。
定然是要緊的事情，三兄弟當機立斷。
欻欻欻——三個身影從黑夜裏竄出。
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
照得大地上的行路人全像一顆又一顆的飯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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