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古籍赠学究
当下暂不做理会,先向坐在主位上的韩涛拱手說道,“韩大人,下官迟来一步,让您久等了,還望海涵。”
韩涛也听說了,朝廷给他配的副手,是一個年轻人,却也沒想到会如此年轻——嘴巴上才刚生出些绒毛,显然不足弱冠之龄。
他本還想着,今后衙门庶务,可以让副提举多多费心,他只需坐享其成,如今看来,這個念想是不成的了。
方才的迫切心思,不免淡了许多,摆手說道,“薛大人不需多礼,你来得正好,闲话稍候再說,现在人到齐了,开会吧!”
薛蟠拱手应是,来到韩涛下首坐下。
底下各处课税司大使,便按照会议的既定议程,依次上来递交上一期的税表,税银自然不会也搬到堂上来,都是提前入了银库的。
崇文门税关此前一年税银八万多两,分成二十四期,每期汇总的税银,不過三千多两。
崇文门税关下辖十三個散关口,這三千多两税银,分散到各关口,不過是一二百两。
当然,各关口收税又有多寡之别,多的一期能收三四百两,少的一期只有几十两而已。
崇文门税关从前明设立,运营至今已经有两百多年了,衙门诸事已经有了一定之规,各关口税额,也基本固定在一個大概的范围之内,下面的人想要搞鬼,也沒有太多腾挪的空间。
這一次税关几乎是同时调换了提举、副提举,下面的人不知道新任上官性情如何,不敢贸然动手,所以這一期的税银上缴,一切照旧。
等本次会议最重要的税银上缴部分结束,下面的人都抬起头来,看新任上官,怎么吩咐下一阶段的任务。
薛蟠同样看向韩涛,却见他也正眨着迷茫的双眼看過来——显然对之前各关口大使汇报的税银上缴情况,听得都是一头雾水。
薛蟠早就打听通透,這個上官的履历为人,知道让他這個沉浸在故纸堆裡大半辈子的老学究,短短几日之内,搞清楚关税事务,是不现实的。
当下顾不得越俎代庖,开口說道,“接下来各处一切按例行事!我与韩大人都是新任,希望各位鼎力相助,上下同心,把衙门的差事做好,上不负皇命,下有利百姓,咱们也算对得起這一身官服。”
韩涛终究在官场浮沉了几十年,别的不会,做官样文章是最拿手的,听到薛蟠的话,当即拂须颔首道,“薛大人所言极是!尔等今后都需专心用事,做得好了,本官自然不吝赏赐;做得差了,本官的板子打到你们身上,你们也不要喊冤叫屈。”
底下众人忙躬身拱手齐声应道,“是!谨遵上官教训。”
薛蟠又說道,“近日,京中多了一样蜂窝煤的生意,此项事务的缴税,由总关负责,税银缴清之后,总关会给商家颁发盖有印章通关文凭,各处见凭放行,不得另行征税,此事要紧,你们都仔细着点。”
众人听了,不由地面面相觑,薛蟠此令有违常例,大家不知道怎么回复。
薛蟠說道,“此事韩大人与我,自会和户部、顺天府商议,你等只需听命行事。”
众人這才拱手应是。
薛蟠又說道,“你们回去之后,把各处关口的税丁,分成两批,分批送到总关来受训——当然是在不影响各处关口的日常运作的前提下,若是税丁人数有缺,就即行招聘。”
這個吩咐虽然超出了大家的预料,但做起来倒是不难。
但還是有人问了一句,“多找税丁的差银,如何处理?”
薛蟠說道,“這個由我来想办法,你们只需要把人派過来就好。”
众人齐声应是。
薛蟠向韩涛拱手问道,“韩大人還有什么吩咐沒有?”
韩涛摆手說道,“沒有了。”
薛蟠便挥手道,“那就散了吧。”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此前开会,可沒有這么干净利落的,哪次不得拖拉大半天,会后還会举办一次聚宴,以便大家相互之间联络感情。
但是,大家看到韩涛率先起身,转去后面,薛蟠也起身跟了去,只能嘀嘀咕咕地各自散去。
崇文门税关衙门正堂后面,是两個小小的隔间,算是提举、副提举的私人办公室。
薛蟠跟着韩涛来到后面,沒有去自己的隔间,而是先来到韩涛的隔间,向他拱手說道,“韩大人,下官方才在堂上有些逾越,還望大人勿怪。”
韩涛請薛蟠坐下,吩咐外边候着的小厮上茶,笑着說道,“薛大人太客气了,咱们同堂为官,又都是初来乍到,正该同心戮力,說来惭愧,老夫虚齿六十有余,对经济之道,却一知半解,薛大人若是在這上面有心得,老夫今后還要多多依仗与你呢。”
薛蟠沒有避讳,直言道,“下官家中,之前倒是做了些生意买卖,对经济之道,略知一二,不過下官才疏学浅,衙门裡的事,還是要韩大人你坐镇,下官甘为前驱。”
韩涛哈哈笑道,“好說!好說!此间只有你我二人,咱俩就不要大人来大人去的了,老夫痴长几岁,老弟如果不嫌弃,就称我一声兄长。”
年過六十的韩涛,年纪比薛父都要大很多,都快赶得上薛家祖父了,却主动与薛蟠称兄道弟。
沒办法,官场上可不论年龄,薛蟠年纪虽小,官职却只比韩涛低两阶,而且正是因为年纪小,所以前程要比韩涛远大得多。
韩涛对自己的仕途,是沒什么指望了,能够在告老之前,官职升到正五品,已经超出他的预期了。
但是,韩涛家中還要子孙,今后也是要科举做官的,和薛蟠這位少年才俊打好交道,攒下一份香火情,子孙将来指不定就用得上了。
韩涛虽然是在翰林院蹉跎了大半生的老学究,但是思想并不迂腐,要不然也不会接受崇文门税关提举這项杂官任命。
薛蟠连忙拱手道,“那下官就僭越,称呼一声韩兄!”
韩涛爽朗笑道,“我也叫你一声薛老弟。”
薛蟠笑道,“我与韩兄今天虽是初见,却一见如故!小弟有一事相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韩涛摆手說道,“我也和薛老弟大有知音之感,有什么事尽管讲来。”
薛蟠从官服宽大的袖筒中,摸出一個锦盒,打开递過去,口中說道,“小弟前几日在街上闲逛,看到有個落魄书生售卖祖产,其中有一本古籍,說是两宋时东坡居士的文章善本,一时意动,买了下来。
“小弟不学无术,回到家才想起来辨识真假,却看不出個所以然,正巧听闻韩兄是此中行家,便带過来請韩兄代为甄别一二。”
东坡居士苏轼,乃是两宋时的大文学家,正是韩涛這等饱学之士的楷模,他的文章善本,对韩涛而言,不啻于无价珍宝。
韩涛一听此话,不禁双眼放光道,“哦?老夫别的不敢夸口,在甄别古籍上,倒還有一些心得。”
接過锦盒,往裡一看,眼睛就拔不出来了。
忙起身,把锦盒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命小厮端来净水,仔细洗過手,才把锦盒裡的古籍取出来,仔细查看。
半晌,才恋恋不舍地把那册古籍放回锦盒之中,向薛蟠拱手說道,“恭喜贤弟,你這真是捡到宝了,這册古籍确实是两宋时所制,乃是当世少见的珍贵善本,還望贤弟妥善保管,這可是能当传家宝流传下去的宝贝呀!”
薛蟠喜形于色道,“当真是两宋时的真品?”
韩涛傲然道,“老夫在古籍鉴定方面,還是有一些微薄名声的。”
薛蟠连忙摆手道,“小弟不是质疑韩兄的见识,只是确定它是真品就好,小弟還有一些杂事,先行告退了。”
說着,起身作势要走,桌上的锦盒却沒有带走。
韩涛忙說道,“贤弟忘了把它带走了。”
薛蟠摆手說道,“小弟不学无术,它放在我手裡,实在辱沒了它!宝剑赠英雄,它只有到了韩兄手裡,才算是得其所。”
韩涛听薛蟠的话意,是要把這册珍贵古籍善本,赠送与他,张了张嘴,想要拒绝,却怎么也說不出拒绝的话。
薛蟠這個礼物送的,实在是送到韩涛的心坎儿上了。
看着韩涛纠结的表情,薛蟠心中暗暗给自己挑选礼物的手段,点了一個大大的赞。
从贾政那裡打听到韩涛的履历为人性情之后,薛蟠就从家裡带进京来的古玩奇珍中,精心挑选出了這册古籍,充作初见韩涛的见面礼。
這册古籍,乃是薛家先祖,追随太祖进驻金陵之后,偶然得到的,在薛家珍藏了几十年,现在被薛蟠翻出来,当做他初涉官场的敲门砖。
戴权虽然跟薛蟠明示過,他在崇文门税关衙门的顶头上司韩涛,只是一個人形印章,薛蟠只需要把他高高供着,税关衙门的一应事务,全由薛蟠做主。
但是,薛蟠却不能真的视韩涛如无物。
且不說,今上永昭帝,也有人形印章之嫌,薛蟠若是在税关衙门做得太過,难免不会让永昭帝物伤其类,心生嫌隙。
况且,薛蟠要是真的肆无忌惮,惹急了韩涛,他作为崇文门税关衙门的正印主官,想要坏薛蟠的事,還是有许多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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