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薛蟠耍威风
刘家煤铺迎出来的只有两個人,一個是王府长史丁姜斌,另一個不用问,自然就是刘大了。
但薛蟠却故作不知,一再喝问,就是要先把气势立起来。
刘大见躲不過,看了丁姜斌一眼,向薛蟠拱手說道,“小人就是刘大。”
薛蟠這才正眼看了刘大一下,见他中等身材,面相精明,身穿锦袍,宛然一副老员外模样,此时虽然被薛蟠逼迫上门,神色却并不慌张,显然心裡有底,身后有所依仗。
薛蟠嗤鼻笑道,“原来你就是刘大!本官问你,方才为何擅闯税关?”
刘大故作惊讶道,“大人何出此言?小人什么时候擅闯税关了?税关可是朝廷所设,给小人一百個胆子,也不敢擅自闯关呐。”
薛蟠回头看了一下马腾。
马腾知道自己躲不過,上前一步,厉声說道,“刘大,你之前带领运送蜂窝煤的煤车,从广安门入城,是也不是?”
這個事情,刘大否认不了,也沒有否认,点头回道,“是啊,怎么了?马大人,咱们都是老相识了,现在眼看就要入冬,正是用煤旺季,小人哪天不得往城内运几车煤呀,前几天也是這样過的呀。”
马腾說道,“你前几日运的是煤块,今日运的是蜂窝煤。”
刘大失笑道,“蜂窝煤也是用煤做的,有什么不一样嗎?”
马腾說道,“当然不一样,税关衙门早有明令,各商户运输售卖蜂窝煤,要按照货值,以四十税一的税率,先到总关缴税领取税票,各门在凭票放行。
“你今日运输蜂窝煤进城,却沒有税票,我问你缘由,你不仅不答,還径自闯关进城,是也不是?”
刘大摆出一副惊奇的模样,說道,“税关衙门什么时候多了這一笔税费?小人家裡做煤铺生意,从前明起,至今已经有上百年了,从来不知道卖煤還有额外缴税的。”
马腾一时语塞。
薛蟠冷笑道,“你要是仍然只做煤铺生意,贩卖煤块,自然一切照旧,就像前几日一般,税关并沒有为难你。
“但是,蜂窝煤生意,却是這几日刚兴起的,是之前沒有的事物,税关衙门与时俱进,针对這门生意征收税费,還要先征得你的同意嗎?”
刘大和马腾相熟,彼此间還有些暗地裡的交易,所以敢和他理论,薛蟠一张口,刘大就缩了脑袋,躲到丁姜斌身后。
丁姜斌笑盈盈說道,“税关衙门征收税费,自然不需要外人同意,但是妄加征派,不免有与民争利之嫌。”
薛蟠斜着眼睛瞥向丁姜斌,皮笑肉不笑道,“怎么?丁大人不在王府侍奉王爷,来到這小小煤铺,是要教本官怎么做事嗎?還是說,這家煤铺,是丁大人的产业?亦或是王府的产业?”
丁姜斌淡然笑道,“不敢!本官哪裡教得了薛大人,煤铺的产权归属,也暂不讨论,现在只就事论事。”
薛蟠冷笑道,“就事论事?我和你论得着嗎?”
大手一挥,叫了一声,“来人呐。”
胡东领着两個税丁,在门外应道,“小的在。”
薛蟠下令道,“把這個公认抗税的刘大给本官押起来!”
胡东应了一声“是”,带着两個税丁进来,绕過丁姜斌,抓住刘大的两條胳膊。
刘大见薛蟠要动真格的,脸上才露出惊慌神色,忙向丁姜斌叫道,“丁大人。”
丁姜斌也被薛蟠這一手搞蒙了,他的王府长史虽然只是個正五品,但是顶着忠顺王府的名头,在京城之内,向来无往不利,面对许多官阶在他之上的朝廷重臣,也是不卑不亢的。
在外边,丁姜斌就代表着忠顺王的脸面,他出面,至少也有七八分忠顺王亲自出面的分量。
原本以为,這次過来,也是轻而易举,就能拿捏住小小的崇文门税关衙门,哪能想到,竟然碰到薛蟠這么個愣头青,打一开始,就沒把他放在眼裡。
现在更是当着他的面,要把被他保着的刘大捉拿起来。
丁姜斌面对此情此景,再难保持冷静,抬手指着薛蟠的鼻子叫道,“大胆!你要做什么?”
薛蟠漫不经心的朝旁边啐了一口吐沫,吐沫星子差点溅到丁姜斌身上,笼起手昂着头說道,“本官要做什么,不是显而易见的嘛!”
又扭头吩咐胡东,“你再带两個人,去把煤铺的账簿找出来,本官倒要看看,他们偷了多少税!”
胡东应了一声,从外面又叫了两個人进来,直往刘家煤铺的账房闯。
丁姜斌此来,也是带着两個王府侍卫的,那两個侍卫虽然配着腰刀,但是面对七八十個税丁的木棍,却沒有一点儿拔刀的冲动。
丁姜斌气得跳脚,指着薛蟠的手微微发颤,嘴裡连声說道,“你你你......”
薛蟠连忙跳开一步,說道,“丁大人,你要保重好身体呀!”又向四下摊手說道,“大家都看到了,我离着丁大人八丈远呢,他要是有事,可和我沒有关系呀。”
丁姜斌真的是气急了,眼前不禁一阵发黑,身子也晃了晃。
跟着的王府侍卫连忙上前扶住,急声问道,“大人,你沒事吧。”
丁姜斌闭目扶额,喘了半天,才睁开眼睛,把杀人一般的目光投向薛蟠,牙关倒错,恶狠狠道,“我沒事!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刘大事先根本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這步境地,账房裡根本沒有遮掩,胡东不一会儿,就抱着几本账簿,以及一個钱匣出来。
薛蟠此时已经反客为主,自顾自地在刘家煤铺店裡的交椅上坐下,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沒人奉茶上来。
胡东把账簿、钱匣放在薛蟠座旁的几案上,薛蟠先往钱匣裡瞟了一眼,扬眉笑道,“哟呵,刘掌柜铺子裡的生意不错嘛,日进斗金哟。”
又拿起账簿翻开,只见上面最早的蜂窝煤销售记录,能追溯到二十天之前。
薛家商号正式对外售卖蜂窝煤,也不過才二十多天,可见刘大的生意嗅觉十分灵敏,几乎是在看到蜂窝煤的第一時間,就开始做起這桩生意。
就像刘大說的那样,刘家煤铺从前明至今,已经经营了百余年,能称得上一声“老字号”了,在广安门附近,很是有一些商誉。
开始制作贩卖蜂窝煤之后,生意很是红火,短短二十来天,就有過万两银子的流水。
薛蟠给蜂窝煤制定的标准,是每個煤块重两斤,售价四文。
因为蜂窝煤的消耗属性,所以百姓购买,沒有论块,都是按方计,一方蜂窝煤,共有五百一十二块,重一千多斤,售价二两银子。
按照四十税一的税率,商家每售卖一方蜂窝煤,应缴税五十文。
以刘家煤铺二十天来,共卖出一万两银子的蜂窝煤计,应缴税额,就是二十五万文。
按照官方定价,应该是一千文铜钱,兑换一两银子,但由于银贵铜贱,实际的兑换比率,是一两银子,能兑换一千二三百文钱。
這也是荣国府裡,一等大丫鬟的一两月例,和二等丫鬟一吊(一千文)月例的区别所在。
所以,按照实际兑换比率,刘家煤铺应缴税额,大约有二百两银子。
如此一来,薛蟠虽然给蜂窝煤制定的是四十税一的税率,在实际执行中,却变成了五十税一,税率更低。
而按照薛家商号,产煤、运输、制作蜂窝煤、售卖全部都是自营的模式计算,蜂窝煤的净利润,也能有三成。
也就是說,一万两的流水,净利润能有三千两,却只需要缴纳二百两税费。
就是這么低的税率,刘家煤铺都要偷逃,真的是贪得无厌!
不過,薛蟠又把账簿往前翻,推算出来,刘家煤铺在转营蜂窝煤之前,每個月的流水只有一千两左右,就算冬日旺季,销量翻倍,一個月的流水也不過两千两银子而已。
之所以现在能做到二十来天流水過万,最大的原因,還是被忠顺王府收入囊中,增加了本钱,扩大了规模。
薛蟠看過账簿,冷笑道,“刘掌柜转卖蜂窝煤,只二十天,流水就過万两,净利数千两,却连区区二百两税银都要偷逃,让本官怎么說你才好呢?
“现在,本官命你如数缴纳税银,并处应缴税费十倍的罚款,一共是两千二百两银子!
“本官就坐在這裡,什么时候拿到這两千二百两银子,什么时候走人!
“如果刘掌柜执意抗拒缴税,那本官就不走了,你這铺子,也不要开了!
“不知刘掌柜怎么說。”
刘大闻听在应缴税费之外,還有两千两银子的罚款,又急又气,嘴巴乱颤。
两千两银子,他過去忙活一個冬日旺季,也不一定能赚到這么多净利。
现在转卖蜂窝煤,销量高了,利润也多了,但是大头要被忠顺王府拿走,留给他也只剩下三瓜俩枣了。
不知道這笔罚款,是自己出,還是忠顺王府出,哪怕是按照分账比例出也好呀,刘大不敢自专,哀求的目光看向丁姜斌。
丁姜斌死死地盯着薛蟠,冷声說道,“薛大人,你這是真的要和忠顺王府過不去了?”
薛蟠嗤笑道,“丁大人何出此言?我什么时候和忠顺王府過不去了?我照章罚刘家煤铺的款,干忠顺王府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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