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十六章
外头又传来两声轻笑,林海扭头一看,幺儿、秦三姑并杨嵩一齐走了进来,幺儿笑道:“這是我爹,前阵子正在金陵公干,就干脆等在這儿。”
贾四忙上来重新抱拳:“承蒙林大人這些日子教导小儿,一直不曾当面致谢,請先生受我一拜。”因纳头就拜。
林海忙扶起他,道:“维斯是個极好的孩子,我喜歡的紧。”又向左右看看他们這些人,不禁摇头,“只是你们……”
杨嵩忙說:“此事却是不能怨我的,我打不過他两個。”因一指幺儿秦三姑。
秦三姑也道:“此事也不能怨我,维斯說的在理,我让他說服了。”
幺儿垂头道:“罢了,唯有我是個老实的,通共就一個不是,我不认了,却推给谁去?其实我哪裡惹得起京裡头那位林先生呢?”遂過来向林海跪下行礼。
林海连骂胡闹,又喊他起来,怒道:“不用问,又是琮儿的歪主意。”言罢张望了一圈儿,沒人否认,便知道沒冤枉他。
秦三姑陪笑道:“横竖大人已是教了谭大人当如何处事,咱们且悄悄的在外头寻访线索,保不齐更容易些。也安全得多。”
林海往四面一瞧,這些人虽個個如众星拱月一般捧着自己,却個個武艺高强,不禁苦笑:“我若不答应行么?”
贾四先說:“我們太平镖局素来客户至上,既然收了林姑娘的银子,自然不能负了她。”
林海忙问:“多少钱?”
贾四道:“六两。”
林海一愣:“多少?”
贾四忍笑道:“六两银子,她三個月的月钱。”本来众人都忍着,偏有個小镖师憋不住笑出声来,众人让他引的齐声大笑起来。
幺儿也含笑說:“我听林先生的。”
秦三姑与杨嵩都說:“說到底属下之职乃是护卫大人安全,旁的都不干属下之事。”
林海怒道:“故此我是走不了了?”
下头有個小子不禁提醒道:“大人,如今我們是劫匪!”又惹出一阵哄笑。
林海无奈,叹道:“罢了,你们想怎样?”
众人见他答应了,立时欢呼雀跃。幺儿去后头捧出了一個包袱送上来,笑道:“這是京裡头那位林先生替先生预备的。咱们走的匆忙,船上的东西都沒带。”
林海哼道:“她倒是想的齐全。”一面打开来,见裡头整整齐齐的都是自己的衣物,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偷藏的,還夹着两個新做的小荷包,不禁又喜歡的紧。半日,叹道:“儿女都是债啊!”
秦三姑笑道:“既這么着,大人請先到舱内安歇,咱们明儿乔装改扮作商人进城,您看可好。”
林海又皱眉道:“那船上還不知道怎样的。”
杨嵩忙說:“那边也有咱们信得過的,過两日自然有消息传来。”
林海点点头。他后来也不愿意来此冒险,既然女儿有了安排,顺其自然便罢了。
不多时便听說隔壁的船上丢了一位要紧的人物,還来了人打探消息,让贾四轻松糊弄過去了。林海不禁有几分伤心溢于言表。
幺儿宽慰道:“我們做的干净,想来谭大人一时也寻不到线索。”
林海叹道:“堂堂朝廷二品大员丢了,细细搜捡左近的船只总是要的,竟几句话便打发了。足见他心裡早料到我或有意外。”
秦三姑也劝到:“谭大人之职并不在大人安危,那是我的活计,偏如今我也不见了,故此他才放心些。”
林海摆摆手,口中不言,心裡却清楚的紧。谭英必是得了什么话,例如“此行林大人恐有不测,则其安危不与你相干、公务要紧”之类的密令,虽明知于朝廷而言此举并不错,也难免霎时心冷如灰。
次日,贾四的商船扬帆起航,向晚终于靠港扬州城。他们在船上早商议好了,林海化名木大官人,乃是京裡来的古董商人,贾四是他的掌柜,秦三姑是管家娘子,杨嵩依然是护卫,镖局的众人都是随行伙计并服侍的人。一行人悠悠然进了城,寻個颇为雅致的客栈包了间大院子住下来,慢慢打听巡盐御史府有何动静。不多时便听說林大人于舟上染疾,正在府内闭门休养不见客。
林海摇了摇头:“罢了。”又问杨嵩可有府裡的消息。
杨嵩道:“才进城,還不便联络,大人且宽限两日。”
林海自嘲一笑:“是我心急了。”
過两日果然有林府的消息传来。原来谭英那日发觉林海失踪,并三個护卫他的人也不见了,且那三個裡头两個都是极厉害的高手,幺儿又是他最喜爱的弟子。因思忖了半日,道:“那三位都不是寻常人,想来林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咱们并沒许多人手,且到了扬州衙门再做打算。”故此只稍作打探,次日便走了。随行的大都为林府下人并司徒磐使来保护他的,虽都焦急不情愿,偏沒人有他官大,只争论了一阵子,也沒旁的法子。
到了扬州之后,谭英将此事交予了扬州知府衙门,自己虽对林海的人极为照顾,却不曾過多留心,埋头处理林海所留公务去了。扬州府衙立时使人四处去打探寻访,倒是颇为着急。
又過了几日,林府之内传来消息,胡忠的弟弟胡勇听闻他哥哥留在京中公干倒是立时就信了,偏时常打探林海的病状,感恩涕零的,竟比旁人急了十分去。此举已然是暴露无疑了。
林海长叹一声:“哪裡轮得到他這般着急。”不由得连连摇头,“胡忠怕是不曾想到,让人下手引诱他走上邪路的,是他自己的亲弟弟。”
幺儿因家中兄弟姐妹四個感情极好,委实想不明白,奇道:“若他们家如同荣国府那般,母亲极偏心、家中又有极多的财物可分,他利欲熏心下手害亲哥哥以获利,倒也說得過去。偏他们一家都是下人,不兄弟同心、反倒手足相残,与他有何益处?”
杨嵩在旁道:“我倒是不奇怪,胡勇对他哥哥怀恨在心很久了。”
林海忙问何故。
杨嵩說:“胡忠嫌弃胡勇笨、有失他的颜面。虽口裡不言、還时常相护,然其眼神、其平素所为,人人都看的明白。”
林海唯有摇头而已。
幺儿立时拉着他父亲悄悄问:“平日我可有对哥哥姐姐们无礼不曾?”
贾四瞪着他道:“胡思乱想什么?你与那卖主求荣的奴才能比嗎?”
林海愈发喜歡,捋着胡须点头道:“闻人過而省己,难得、难得!”
幺儿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杨嵩遂道:“今晚我去将那小子拿来审问。”
秦三姑连连摆手:“不可打草惊蛇!如今且先等着,瞧他与何人联络再做定夺。想来他至多不過是個小喽啰,随手便可以灭口。再說,大人府中未必只有此一人不妥。那么些人,收买或挟持個把不知恩的不难,且再等等。”
林海点点头:“也好。”
故此他们先按兵不动,只悄悄盯着胡勇罢了。
另一头,龚三亦将完马行送信安排完了,他竟拿着开赌场青楼的事儿背着人去问贾琮可有主意沒有。
贾琮听了琢磨了会子道:“听闻赌场须得有极其厉害的高手坐镇,否则容易被人抽老千儿。”
龚三亦点头道:“确实不易,這個我会缓着,寻到了合适的人选再說。”
贾琮又說:“青楼最要紧的是那些粉头,须得每月查验两三回身体。要不就初一十五好了,青楼也要休息的,這两日歇业休整、上香看病。去青楼的人最怕的不就是染上不该染的毛病么?”
龚三亦有几分吃惊:“你竟是知道這個。”
贾琮哼道:“如今各色青楼满京城,咱们若沒個特色出来,各位客官大爷们凭什么来咱们的楼子裡呢?”說着還挥了挥衣袖,仿若红.袖招,只是太胖了些。
龚三亦恶心得背后起鸡皮疙瘩,忙瞪了他一眼。
“另有,其实呢,妓.女与杀手,本是我大灵长人类最原始的两個职业,自古就不缺从业人员,”他說得太利索,忘记修饰成這個时代的用词,偏龚三亦听懂了,“故此最好的便是,不要逼良为娼。”
龚三亦愣了:“青楼女子多半是买来的,何来逼不逼的?”
贾琮耸肩道:“也不逼娼为良。”他解释說,“這世上女子很多。有贞洁烈女、就有水性杨花;有宁可纳鞋底洗衣裳贫寒度日的、就有愿意陪男人睡一晚换根金钗的。不過许多人都爱個脸面,故此有时候替人保密也是要紧的。或者咱们干脆不要人家的秘密,只要大夫說了身体是好的、沒有毛病,哪怕城北的小寡妇借着走娘家的名义到城南来卖一個月换度日钱,横竖不干咱们的事儿!咱们赚些中人钱也不错。何必呢,非逼着那些念了一肚子女诫的贤良妇干這一行。强扭的瓜不甜,只有人人爱岗敬业,事业才能做起来。”
龚三亦啼笑皆非:“胡說,哪有粉头敬业的。”
贾琮哼道:“你让老鸨子与粉头分成试试?管保敬业。赚的钱全都归老鸨子,能敬业才怪呢。都說青楼裡头娘爱钞姐爱俏,若是把钞也分姐一半,姐到底爱俏還是爱钞只怕两說。保不齐爱钞的更多些。若是這些粉头都是自由身、特特来窑子裡赚钱,管保沒几個更爱俏的。”
龚三亦闻言皱了半日的眉头,犹豫道:“从沒有這样开窑子的。”
贾琮道:“横竖不缺钱,咱们不如试试,不行再换回去便是。拿卖身契限制人不如拿银子来吸引人,被逼的与想干的总归不同。”
龚三亦道:“寻常的粉头也须得有些;另外,许那些自由身的、本来就想干的,让她们来楼裡挂着便是。”
贾琮道:“也好,挂着的人想必是每月都会换的,故此每月都有新鲜面孔出来,也能吸引些喜歡新鲜的人。”他忽然一拍手,问,“那青楼的名字可有了?”
龚三亦横了他一眼:“還沒着手呢,哪裡就有名字了。”
贾琮憋着笑道:“不如就叫怡红院如何?”
龚三亦捻着胡须连连点头:“倒是個不错的名儿,你想這些不正经的倒是挺有些本事。”
贾琮撅嘴道:“既然是家裡的营生,如何不正经了?”又想了想,說,“我倒是觉得,如今天下虽平,却是极乱的,许多不法之徒猖獗横行,官府却因各色缘故管不得,恰如北宋末年那般。论理应当是行侠仗义之时,可是大侠也要吃饭的,不能白行侠仗义不是?咱们可以在市井中传出消息去,专门□□。只是有几條。其一,必须客户是有理的、那被报仇的一方是无理的。若哪方有理尚待争议不清不楚,這生意咱们就不接。其二,咱们要收钱,而且越难价钱越高。其三,对方如若是咱们不便惹的,例如圣人看上哪個女孩儿抢进宫裡去了,咱们却管不了的。”
龚三亦不禁笑起来:“圣人看上谁是人家的福气。”
贾琮摆手:“罢了,這福气万万莫落到我家头上来,我家福薄,担不起。”
龚三亦笑问:“那這個帮人报.仇的生意,叫什么呢?”
贾琮“嗷”了一声:“真的能做?”
龚三亦道:“横竖起初并不做大,不過我想着来日却能有不少钱赚。”
贾琮想了想,道:“不如就叫复仇者联盟吧。”
龚三亦皱眉道:“這是個什么名儿,太粗了些,你就不能取個怡红院那样靠谱的?”
贾琮撇嘴:“那個要风雅,這個要简单么。再說,光咱们自己人手太少。若能联合许多遭了仇怨的无辜百姓互相帮着,不是更好?”
龚三亦道:“這念头倒是好的,只是平素沒人会取這么长的名儿。”
贾琮“哦”了一声,又說:“既這么着,咱们干的虽是见不得光的买卖,却能实实在在替寻常人家申冤、给无法无天者警示,也算是在保护百姓吧。要不叫神盾局好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嘛。”
龚三亦连连摇头:“太古怪,再說,‘局’字算個什么?棋局么?”
贾琮两手一摊:“你又嫌怪!哪裡又怪了?人家都要报仇了谁還管古不古怪?简单粗暴最好。局的意思是咱们是個低调的、不惹朝廷注意的小局,咱们不认得大局、大局也不认得咱们,咱们默默的替天行道护卫百姓,轻轻替他们报仇,然后轻轻的拿钱走人,不留下一点线索。做一局、是一局、了一局。”
龚三亦让他說糊涂得糊裡糊涂,连连摆手:“罢了,此事不忙,先预备开青楼要紧。”
贾琮见他沒答应,很是失望。
遂果然开始着手安排各色事物。如今两個得用的帮手都出去了,龚三亦一人顶许多事,却十分愿意,贾琮暗地裡說他是“工作狂”,他听說了竟喜歡的紧,笑赞“颇为生动”。
数月后,怡红院开张了。龚三亦也不收敛,使人四处宣扬“怡红院的姑娘最干净,每月初一十五都关门看大夫,還往庙裡去上香。”果然日夜客满。他本以为自愿卖身的女子不会有几個,不料暗地裡将消息一放出去,竟有许多想来的!人数高出他买来的那些粉头数倍,容貌也大都不差。
贾琮听說了将两手一摊:“我說什么来着?天底下到底是家道艰难的多、并且沒念過女诫的人也不少。”
因這些女子几乎都是有夫之妇,龚三亦摇头道:“不知她们男人可知道。”
贾琮哼道:“她们的男人若有本事,她们又何须出来赚這份卖身钱。”
他又想起前辈子念大学的时候为了追女朋友背的那些纳兰容若的词,一气儿誊录了十二首,以容若公子之名白送给怡红院打广告。最著名的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他沒舍得。果然一炮而红,各处青楼争相传唱,四处打听這容若公子是谁。因他年幼,龚三亦压根儿沒疑心是他自己作的,却是怀疑到他新上任的先生苏铮头上去了,自然他也不敢去向老苏大人求证。苏铮则自己半分不知,倒是颇为赏识這個容若公子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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