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坦荡借银 作者:潭子 沒有疾言厉色,更沒有骂,這对蓉哥儿来說,就是最好的了。 不過祖父一再的让他回家…… 虽然很想留下来再陪陪孤独的老头,可祖父的样子似乎另有深意。 想了想,蓉哥儿到底又磕了個头,“祖父,孙儿送了些东西来,您看着用,過些日子,孙儿再来看您。” 他起身的时候,眼圈有些红,贾敬看到了,但他坐在那裡,只摆了摆手,并沒有动。 天——确实不早了,再不回去就要宵禁,关城门了。 贾敬闭上眼睛,念起《太上洞玄灵宝救苦妙经》,只是他嘴上在念着,耳朵却动了动,倾听孙子离开的声音。 直到那些声音尽数远去,他才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家是個好地方,可是家……也真的是枷锁。 从小就被抱以厚望,他努力读书,因为读书挨了多少打,贾敬已经记不清了。 终于,他成功了,他爹洋洋得意。 贾敬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過了几年好日子,老父终于不再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妻子贤惠,孩子调皮。 宁国府两代把持京营几十年,表面上,他们家受恩深重,可不管是父亲,還是他都觉得,到他這裡可以止了。 太子也觉得可以止了。 因为太子知道,为了读书,他吃了多少苦。 已经吃了那么多苦,再回京营,那曾经的苦不是白吃了嗎? 再說京营那边也不是非他不可,倒是朝堂上,他更需要他冲锋陷阵。 人人都說,他们贾家第三代也稳如泰山。 因为他和太子处的就跟兄弟似的。 可随着皇子们渐大,太子的日子也慢慢的难了起来,他跟他說,自古以来,太子继位的例子其实极少。 他怕他为难,干那件大事的时候,甚至都避過了他。 然后太子沒了。 可是太上皇觉着,他不该什么都不知道。 贾敬自己也觉得不该什么都不知道。 他应该注意点的,那段時間太子的情绪很不对。 或许他是知道的,可是他有一個家,一個族,他不能带着他的家他的族去冒险。 而且,京营到底不是他管,是他爹在管,而他爹只忠心于太上皇。 這是一個无解的题。 一篇超度经文念完了,贾敬重新开始念的时候,在心裡跟真武大帝說,這是给太子的。 荣国府,知道蓉哥儿去道观见他爷爷了,贾母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不该去的呀,這时候去做什么呢? 可惜,东府到底隔了一层,她不好管。 尤其蓉哥儿的爵位又被太上皇提了以后。 但這升官加爵就真的是好事嗎? 朝中欠银的人家多,他们只怕都要怨怪上贾家。 以前国公爷在,东府的大伯哥也在,那些人不敢对贾家做什么,可是如今……,一群儿孙沒個中用的。 “老太太,王家派人来接太太家去,說是,說是二舅老爷摔了。” “……只接王氏,沒提凤丫头?” 贾母這一会对王家還满是不喜。 這荣国府姓贾,不是姓王。 王子腾的手伸得太长了。 再不刹刹,這贾家就要姓王了。 因为吃了這口气,一大早的,老太太還特意让不靠谱的大儿子往外传了一些话。 “只說接太太。” 琥珀也很不解。 “那行吧,告诉王氏,不必来辞行。” 有本事全接去啊! 留下凤丫头,是還想试探她老婆子的态度嗎? 贾母怀疑這家人,不接凤丫头,是要来接她的宝玉了。 宝玉姓贾,她這個老太太不同意,谁能把他接走? 事实上,贾母并沒猜错,按王子胜的意思,除了接妹妹,還要把宝玉接過来。 宝玉是他外甥,這舅舅摔了,外甥過来看看,侍個疾不是应该的嗎? 可惜,被他媳妇劝住了。 贾家老太太把宝玉当心肝肉一样,就算王家把他接来又能留几日? 难不成妹妹就不回贾家過日子了? 先试探着把妹妹接回家问清楚具体情况,其他等大哥王子腾回来再說。 果然,王子腾回家,就气得想打這個弟弟。 “你是嫌哥哥我太轻松了嗎?” 因为贾家還银,朝中欠钱的人家可都憋着一肚子的火呢。 偏偏外面還传,這跟他们王家有关,因为他们王家要用钱,找着由着借钱不說,還挑拨荣国府两兄弟不和,气得贾家老太太和东府那孤儿寡母,干脆還了库银。 听到這些传言的时候,王子腾简直要疯了。 他干什么了呀? 虽然有想過,替元春走门路的时候,顺势也给自己拿点好,可自己好歹是她大舅,就算例行拿点好处费,也绝不会過份的呀? 现在贾家把這么大的屎盆子往他头上扣…… “贾珍新丧,京营那边的将官,還都看着呢。” 他当這個京营节度使也沒那么容易。 尤其如今二龙在朝,王爷们一個個的都在蹦跶,哪一個在那裡沒拉眼线,弄個自己人?谁又不想自己的人上位? 就是他自己也是大笔的银子砸下去,才不至于被人架空。 贾家這事传過去,京营的那些個将官,不管跟贾家有沒有关系,肯定都乐意踩他一脚。 “哥,难不成這口锅,我們就要背下嗎?” 背下才是大祸。 王子腾自然不可能背這样的大锅。 王家与贾家可是姻亲。 虽說如今他是靠自己才在京营站稳脚跟,可是世人和贾家,只会认最早的提拔之情。 “背什么背?” 王子腾阴沉着脸,“不是我做的凭什么背?” 一直以为妹夫贾政是個忠厚君子,现在看,狗屁! 真要是忠厚君子也不能装聋作哑的,真的就住了荣禧堂。 哼,他卖贾赦可以,想卖他,也要看他王子腾同不同意。 下朝收到消息时,王子腾简直都给气疯了,“我已叫了妹夫。” 外面的那些個传言,也不是贾赦那個酒囊饭袋能弄的。 不是那贾老太太就是宁国府那個尤氏寡妇了。 這一会的王子腾可沒把贾蓉看在眼裡,小屁孩子毛都沒长齐,他可不相信,他的行事能如此老道。 “问過具体情况,再一起去贾家。” 知道昨夜皇帝给贾家的赏后,王子腾倒是觉得,把外甥女元春送到他身边的机会可能更大些。 “总之,贾家那裡,不经我批准,你不得做任何事。” 他這兄弟也跟贾赦似的,是個酒囊饭袋。 王子腾可不想被他坏了事。 贾蓉从玄真观又往回赶的时候,王子腾已经从贾政那裡,套了不少话。 虽說這個妹夫有些话說的语焉不祥的,但王子腾何等样人,猜也能猜出,這個所谓的忠厚君子,为了他自己的形象,由着贾家老太太和那尤氏歪解他。 往常真是小瞧了這妹夫啊! 王子腾在心中气愤已极,面上却還和煦的很。 “贾家還银,解了太上皇和皇上的燃眉之急,如此一来,再给元春走门路,可能還另有奇效。” 什么? “大哥,那一切都麻烦你了。” 王夫人昨天气的一夜沒睡,上午皇家有赏,又跟着忙了半天,好不容易眯一会,還不知道外面已经把王家传成了什么样。 此时听哥哥說,元春那裡還有很大希望,哪能不激动,“待事成,我一定告诉元春,让她好生谢谢你。” “……她是我外甥女。能帮的,我這個当舅舅的,责无旁贷。” 王子腾对這妹妹也很无语,但沒办法。 谁让這是亲的呢? 好在当初父亲就虑到王家還银之事,特意把小妹嫁到了薛家。 如今紧紧,他倒也能把王家的欠银還了。 王子腾按下心中的翻涌,对贾政道:“不過……”說到這裡,他叹了一口气,“存周可知,你家還银之后,外面都在传是我王家要找你家借钱還库银之事?” 坏事也可以是好事,只看怎么运作。 想要完全消除影响那是不可能了。 但如果是他王子腾也急太上皇和皇上之所急,家裡的银子不够,听到妹妹家有了银子,确实想借上几千呢? 到时候,他是不可以传贾家能還银,两府能加官进爵并得赏,說起来,還沾了他王子腾的光? “……還有這事?” 贾政面对舅兄有些心虚,不過,因为不惯俗务,外面杂七杂八流言啥的,這一天工夫也确实說不到他面前,因此,他也不知。 “有啊!” 王子腾叹了一口气,“不過哥哥我,确实要找贾家借上一些银子。” 什么? 贾政和王夫人都呆住了。 “西南有灾,国库无银,我王家当初也欠了国库二十多万两,因为這個,這些日子,兄——亦是在四方筹措。” 王家当初也接過驾。 他爹管着海外贸易,各国进贡朝贺之时,也都要先从他爹那裡走一圈。那时候粤,闽,滇,浙所有的洋船货物都是他爹管的。 但一场接驾,那银子花的海了去。 差事再肥,也架不住,经過了一场繁华之后,家人也再也俭省不来了。 要不然,就他们家的情况,怎么也不至于把小妹嫁到商户人家。哪怕那商户是皇商,也极不般配。 王子腾似是坦荡的道:“這样,今日我就与你们夫妻一起,拜见老太君,到时還請存周帮忙說說话。” 贾政拒绝不得,只能道:“不知兄长要用多少?” “……這事你就别管了,你与恩侯并未分家,還是我去问老太君吧!” 王子腾笑着沒有明說,只给心腹使了個眼色,让他按计划行事。 贾政和王夫人沒法子,就只能陪着一起,再回贾家。 听到王子腾来了,贾母用鼻子哼了一声,“让大老爷也過来陪客。” 她要压服王子腾,但沒想過要把人家得罪死。 两家毕竟是姻亲,而且贾家在王子腾身上,投的也太多,此时想要收回也不可能。 贾赦急匆匆過来,见到的就是甚为和煦、亲热的‘兄弟’。 人家先恭喜贾家两府加官进爵,又說此时为元春想办法,把握可能又比原先多上三成,然后再坦坦荡荡的說外面的流言,說他還银的艰难。 “……此来小侄确实想朝伯母和恩侯兄,借些银子,還家中所欠库银。” 王子腾别提多诚恳了,“不知伯母和恩侯兄可還方便。” 贾母:“……” 贾赦:“……” 他们家得了太上皇的赏,又得了皇上的赏,如今這两位想来都对他们家大有好感,此时为元春想办法,确实有很大机会啊! 母子两個的心跳都有些加快。 “一家人不說两家话。” 贾母的目光别提多慈爱了,“只要有的,你只管說。” 于是,沒多大一会,王子腾就拉了一万三千两银子出去,待到尤本芳知道的时候,人家那银箱還就在出宁、荣街的时候倒了。 “去查查,王家舅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面的那些個流言,尤本芳也是下午才知的。 倒是沒想到王子腾真的能来借银子。 他這样…… 尤本芳忍不住的想转圈。 红楼裡,王子腾看着沒真正出场,可他才是四大家族真正的中流砥柱。 贾政的官万年不动,王子腾却一直在往上走。 這样的人,外面的那些流言,他能不知道? 他在知道的情况下,還如此亮着,让别人看以他借银…… 尤本芳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再派人到王家那边看看,王家是不是在筹措银子還库银?” “是!” 银碟迅速让人传话出去。 沒一会,双瑞就亲自過来,“大奶奶,王家舅爷从西府拉着银子,直接就去了户部,王家差不多是在還库银。” 果然! 尤本芳挺佩服的。 這真是一個能屈能伸的人物。 “他是只還那么些嗎?” 王家最后挺穷的。 要不然,王仁也不能连外甥女都卖,還卖到烟花柳巷。 “应该不是。”双瑞道:“从西府借的银子倒在宁荣街口时,有人看到王家的车队過来,听說拉的也都是重物。” “行!” 尤本芳揉了揉额,“王家那边,找個谨慎一点的查一查,尤其今天下朝之后的事。” 王子腾能是個大度的人嗎? 真要大度,又如何会让薛姨妈在贾家一住那么久? 尤本芳觉得对這人,她還是防着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