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苦海苦,情海亦苦
足足大半個时辰,方斯年长长吐出一口气,脸色恢复正常,道:“好了。”
徐佑温声道:“這次让你孤身前往平城,实在有些犯险……幸而无恙……”
方斯年嘻笑道:“小小的冒险,换一個大宗师的命,用小郎的话說,這笔买卖值得。”
“沒什么值得,只不過這是沒法子的事。”徐佑看着她娇憨的样子,又习惯性的揉了揉她的头发,道:“不把康静从平城引出来,想杀他实在太难。”
其实就算把康静引出来,杀他也比登天還难,若非徐佑提前布局,又能躲過康静的感应,封住了玄牝之门,他打不過,至少也能逃得回去。
“入了一品,感觉如何?”
方斯年歪着头,撇嘴整了整被徐佑抓乱的头发,道:“不過如此!”
徐佑大笑,道:“对,正是這四個字,不過如此!”笑声過后,又叹道:“我入一品五年有余,方悟出這四字真意,你今日刚入一品,虽修为不足,可境界足可和我并肩而行……康静有句话說错了,他說以后江东要以我为尊,其实不然,以后的江东,必定会以你为尊……”
方斯年翻了個白眼,道:“小郎别欺我不谙政事,康静說的,分明是天子之尊,而不是武道高低……”
“咦,你在明玉山闭关多年,怎么還有心思关注政事?我還以为你连我现在是大楚的太尉都不知道呢……”
“小郎,我只是看着蠢,又不是真蠢……”
眼看着天色渐晚,方斯年问道:“小郎,康静的尸体怎么办?”
“元沐兰担心你的安危,正带人从平城往這边赶過来,等会我去见她,把尸体交還给她就是。”
“啊,你就這样去见她?”
“怎么?”
“她是北魏的公主,康静是北魏的天师,我怕公主和你拼命……”
“元沐兰是明事理的……康静要是不对你先动杀念,也不会死在云背山,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怨不得人……”
方斯年耸耸肩,道:“這道理你得给公主去說,和我說沒用啊……”
云背山外,三百铁骑卷起烟尘十裡,蹄声惊起飞鸟无数。
“吁!”
元沐兰猛拉缰绳,骏马人立而起。
远处的山脚下站着两人,前面的郎君玉树临风,身穿粗布麻衣,却自有无上威严,正是徐佑。
心口开始跳动,仿佛這些年的时光并沒有生疏多少,反倒愈发的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你们在這裡,不要過去。”
“诺!”
三百铁骑勒马停在五裡外,元木了独自驱马近前,翻身落地。
“微之!”
徐佑笑道:“许久不见。”
元沐兰微微颌首,再看向方斯年,笑道:”见你无事,我就放心了……康天师人呢?走了嗎?”
“咳……”
徐佑侧過身子,指了指后面放着的尸体,肃穆的道:“我赶来时,康天师把斯年打成重伤,我一怒之下沒收得住手……”
方斯年心裡暗道:不是要讲道理嗎?你讲啊……
看到康静的尸体,元沐兰十分震惊。
她自幼跟随元光长大,对大宗师的了解,除一品之外,天下无出其右。大宗师间分出胜负容易,可要分出生死却太难,除非彼此的修为差距太大,或者有死战不退的理由。
否则的话,真的要走,以康静的修为,哪怕徐佑和方斯年联手也拦不住。
当年本无寺之战,竺道融身后是佛门、是皇帝、是佛道之争,他不能退,所以死在了孙冠手裡。
分栋山之战,元光抛弃了所有,他的国家,他的部曲,他的荣耀和鲜卑人的血脉,再不受束缚,所以能从孙冠手裡全身而退。
可是今日不同,康静此来,是为了杀方斯年以绝后患,他還有静轮天宫未造成,绝不会和徐佑死战……
然而,康静還是死了!
加上孙冠,已经有两位大宗师死在徐佑手裡。
元沐兰不敢想象這個消息传到邺都,会对朝廷和百姓造成什么样的震动,毕竟這么多年,北魏還从沒尝试過缺大宗师坐镇的日子。
事已至此,探究過程毫无意义,元沐兰深深看了徐佑一眼,连不通情事的方斯年也突然从這一眼裡感受到复杂到极致又无法言說的痛苦和挣扎。
世间最远的距离,莫過于我在你面前,却只能谈国事。
“微之,天师既死,父皇必定暴怒。南北之间,怕是再无法回到睦邻友好的状态了,你要有心理准备……”
“贵主迁都邺城,早把目光投向了青州,皇鸟亲率白鹭在青州游說、威逼、收买官员士族,就算康天师沒死,我估计再過两月,青州就会重燃战事。”
邺都距离青州太近,卧榻之侧,自然還是收入怀中才能安心。
所以何濡献计,皇鸟潜入,元瑜暗中布置,随时准备发动突然袭击。
秘府察觉之后,江东方面正在不动声色的进行应对。
双方暗流涌动,一触即发。
元沐兰默然半响,卷起康静的尸体放到马背,对着徐佑和方斯年微微躬身,然后不发一言,转身纵马而去。
“公主生气了?”
方斯年怂恿道:“還不去追?”
徐佑叹了口气,道:“她不是生气,也不是怪我,而是又要把守护北魏的责任扛在自己的肩头……之前她或许還在犹豫,但康静的死,让她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不過也好,這是她破品的契机…”
元沐兰得到方斯年送還的折梅刀意,弥补了這些年为情所困而造成的心境缺损,终于圆满无碍,抵达二品巅峰,差一步就能破开山门,成为大宗师。
康静要是继续活着,她可能会真的听从鸾鸟的劝說,学着元光放弃所有,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可康静在這個节点死去,她已别无選擇。
“小郎,你有沒有想過,也许,她并不想破一品,做什么大宗师……”
這次轮到徐佑默然。
“你不懂的……”
“是啊,我不懂……”
苦海难渡,情海更难渡,谁有资格做船师?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去哪?”方斯年问。
“去邺都!”
“嗯?”
“康静之死還不够,我們要进一步激怒元瑜,让他尽早发兵。”
“小郎要北伐了嗎?”
“北伐?”
徐佑目光深邃,淡然的道:“還不到时机!但是,青州之战,若胜,则魏国从此无力南侵。更重要的是,杀了康静,二皇子元敦的实力将大大萎缩,太子元泷必不会坐以待毙,我們在青州添把火,魏军大败,国内动荡,太子就能趁势复起,彻底烧起来北魏的内斗。“
“那时,兄弟阋墙,国将不国,才是北伐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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