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沉默了会,怀七主动开口,“小姐可是有事吩咐属下?”
“安静陪我待一会儿。”陶锦看向怀七,又忽然改了主意,“或者,你抓個蝴蝶给我看看。”
抓蝴蝶?怀七愣了一瞬,還应了是。
可是转身瞧见花丛裡那些色彩不一的蝴蝶后,又再次陷入沉默,小姐未告诉他要抓哪只。
“随你喜歡便好。”似乎读懂怀七的心思,少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陶锦坐在小亭的围座上,侧着身子看向花丛,她本做好了欣赏帅哥扑蝴蝶的准备,可实际上,她甚至沒看清怀七何时出的手,便见他朝亭边走来。
這么快,她還未来得及欣赏呢。
“小姐。”
男人低声开口,两手虚叠合拢,然后小心翼翼送到陶锦身前,抬了抬掌心。
陶锦垂目,看向那只被困住男人掌心的蓝翼闪蝶,它還在轻轻震动翅膀,妄图逃出囚笼,奈何只是徒劳。
扑扇一阵后,它似乎是累了,合拢翅膀,安静栖在怀七掌心。
骨节分明又修长的一双手,虎口是经年握刀摩出的厚茧,手背上有几处极淡的细长伤疤,不算特别美观,也不白皙细嫩,却很有力量感。
“松手吧。”陶锦轻声开口。
怀七听话将手掌移走,下一瞬,陶锦微微探出身子,伸出手,将手指搭在他掌心,引诱那只尚未飞走的蝴蝶落在她手中。
指尖相触那瞬,怀七眸底闪過惊诧,他扫了眼郡主,又习惯性垂眸敛起神情,掌心未敢移动半分。
郡主似乎未意识到不妥之处,她满心满眼都是那只蝴蝶,连花匠路過也未曾理会。
很成功,或许是她衣上有熏香,那只蝴蝶乖乖爬到她掌心,轻轻震动了两下翅膀,却并未飞走。
蝴蝶自怀七手中离开后,陶锦注意到,他掌心有道很深的疤,从食指末端贯穿到手腕处,看起来应是陈年旧伤。
看起来像是刀伤,怀七难道空手接過白刃,陶锦心中刚闪過這個想法,便见怀七收回手掌,动作快的有些過分。
“它很好看。”陶锦举着蝴蝶,暖阳下,蝶翼闪烁梦幻,它轻轻震动翅膀,重新飞向花丛裡。
陶锦收回视线,看向怀七,“你比它好看。”
她语气一如既往,浑然不觉自己的话有多出格。
怀七单膝跪下,声音一如既往听不出情绪,“属下容貌普通,小姐谬赞。”
陶锦沒再言语,目光瞥向不远处等候的花匠,后者弯腰跑過来询问,“郡主可要选些花移到院子裡?”
她目前住的院子确实沒什么花草,小云還问過几次可要移栽些,但次次都被她拒绝。
“不了。“陶锦摇摇头,“你這裡的名花异草太娇贵,不好养活,還招蚊子,院裡有些野草就够了。”
反正都是绿色,野草生命力很顽强,阴暗处都能挣扎生存,也无需专人伺候。
陶锦不动声色瞥向怀七。
“是。”花匠暗戳戳退下,心中却在嘀咕着,哪有不喜歡名贵花草的,反而喜歡野草杂草的高门贵女,這位郡主的脾气真是奇怪。
花匠刚走到门口,便有一個小厮跑来,“陈叔,我家公子要得那株君子兰呢?這都几天了,你可是给忘记了?”
花匠立刻露出谄媚的笑,“记着呢记着呢,我這就给梁公子送過去。”
小厮哼了一声,正打算虽花匠去取,余光瞥见院内的两個人影,他眼珠一转,拉着花匠匆匆离开。
日暮落去,随着最后一缕霞光消散,夜幕降临,繁星闪烁点缀。
“小姐,该歇下了。”小云忍不住提醒。
陶锦放下毛笔,起身抻了個懒腰,小云见此立刻過来替她家小姐揉着肩颈,视线落在那张画上时却怔了一瞬。
“小姐画的是?”小云愣愣道。
“看不出嗎。”陶锦看向那副画。
水墨画上是個黑衣背影,伸出手,指间上落着一只蝴蝶,也是唯一的色彩,陶锦還贴心在蝶翅上洒了点金粉。
小云动了动唇,眼睛瞪得老大,正是因为看得出,所以才震惊,好半晌才喃道
“小姐为何要画一個暗卫?”
“自然是因为养眼。”陶锦随口道。
人闲着就要找些事做,她自幼身子弱,别的技艺学着累,学琴又嫌手疼,便随府内师父学了几年丹青。画技不能說是出神入化,只能說是初具人形。
陶锦向来宽于待己,画画嘛,陶养情操的事,自己画爽了就够了。
今天看见怀七举着蝴蝶时,忽然就想记录下来,奈何這個世界别說相机,写实派的画家都沒有几個,她便自己随便画画過瘾。
月色下,怀七独身守在门外,听见屋内那句话,眸中情绪令人难以看透。
郡主喜歡颜色好的暗卫。
這是怀七后知后觉的,自他担任郡主的贴身暗卫后,原来那几個暗卫皆被换到外院轮守。
大多数皆无异议,只有一人冷笑,目光扫過他的脸,面上神情不善。
怀七记得他,按照原本的轮守,那日应是他驻守内院。
他看向那人,声音冷漠,“這是小姐的安排。”
那人嗤笑,“别得了便宜還卖乖。”
怀七神情一冷,袖中滑下匕首,他从不与内府的人打交道,但同为暗卫,最忌讳内部起纷争。
见气氛不对,立刻有人出声打圆场,說小姐心善,待下人也好,贴身暗卫会得到许多赏赐。
话罢,那人扫過怀七的脸,又补充一句,“你初来便能讨小姐欢心,肯定能得到更多赏赐。”
语气平静,可谁都听出来言外之意。
怀七看向对方,那人垂眸不语,也沒有将话挑明。
最后,呛声的暗卫受了责罚,二十鞭,怀七动的手。
這种惩罚对暗卫来說只算家常便饭,修养两日便好,刑罚完毕后,那暗卫阴郁扫了他一眼,一言未发地离开。
银白月色铺在石板路上,怀七足尖一点,无声落在院内古树上,浓密枝叶隐蔽身影,他看向敞开的窗。
窗侧座椅空着,晚风卷进屋内,将书案上摊开的书卷吹动几页,恰好将那也宣纸卷出窗外,孤零零落在窗沿下,不消片刻,小云便跑来将窗扇合拢。
怀七還是将那页宣纸捡起,看着郡主笔下勾勒的他,脑中不合时宜地想起這些日子种种,還有那暗卫所言。
暗卫大多样貌平凡,伪装起来也不惹眼,可偏偏郡主身旁這几個暗卫皆姿容尚可。
郡主喜歡他的脸,所以才被留作贴身暗卫。
還有今日郡主接蝴蝶时,与他相触的指尖。高门贵女在乎名声,绝不会在人前与他這种下人接触,无论是赏赐還是接物,都应由婢女经手。
那才是正常的。
這位郡主,和他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怀七将宣纸收起,独身守在月色下。
翌日,陶锦看着小云递来的請帖,一瞬间不知该說什么。
是她昨日拒绝的還不够明显嗎,那梁栎怎么還上赶着邀她一起去花灯会。
“小姐。”小云往门口的方向瞧了瞧,“那小厮還等着回话,要不要奴婢去打发了他。”
“你想怎么打发?”
她看向小云,身前的丫头压低声音,一脸认真,“就說小姐身子抱恙,這几日不便出游。”
陶锦一听就笑了,這是她从小到大管用的借口,以往在王府时,每遇到這种情况她便說自己身体不舒服,反正她自小体弱,也不怕别人不信。可時間久了,也再沒人再邀她出游,小云对此总是叹息发愁,小姐身为郡主,怎能沒几個手帕之交,可是陶锦却乐得清闲。
人生苦短,要花在自己感兴趣的事上,即使别人觉得那是在浪费時間。
虽然打发了梁栎,但是陶锦却对這個花灯会很感兴趣。
拜托,那可是花灯会啊!每部小說和影视剧都百分百必备场景,按照经验,男女主只要出现在花灯会,很大概率会触发一见倾心,表白等高潮剧情,這种鬼热闹她一定要凑一下的。
毕竟看一次少一次。
“小姐是想去花灯会?”小云惊讶。
“当然,咱们自己去。”
小云虽沒說,可陶锦能看出来她也很激动,甚至花灯会那日,一大早便把她从被窝裡挖出来,换上提前备好的衣裙,然后按在梳妆镜前开始打扮。
陶锦按住小云欲给自己描花钿的手,顶着对方失落的眼神,只浅浅描了眉眼,抿了唇纸,让自己看上去有气色一点。
她是去看男女主热闹的,可不是自己去当女主的,不用太招摇。
小云惋惜地放下胭脂,可看着镜中打扮好的郡主,眸中還是浮现些惊艳,她家小姐生的這么美,便是不施粉黛也漂亮。
“走吧。”陶锦站起身,披上外衫走出庭院。
院外早有侍卫备好马车,可是当陶锦踩着小凳上车时,才发觉和车夫坐在一处的身影很是眼熟。
“怀七?”陶锦惊讶停下钻进马车的动作,“你還会驾马车?”
“是。”怀七伸手替郡主拨开车帷,“小姐放心,属下驾车技术尚可。”
陶锦被他這句话逗笑,“那自然是放心的。”
直到郡主钻进马车,怀七才松开手,正打算下车再检查一遍时,刚合拢的帘子忽而被撩开,郡主看向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我簪子掉了。”
簪子掉了。
怀七愣了一瞬才反应過来郡主說的是什么,他跃下马车,低声道。
“属下這就去寻。”
听闻郡主簪子掉了,周围侍卫也跟着找起来,陶锦百无聊赖的坐在马车上,沒让她失望,最终還是怀七在庭院内先寻到。
应是簪的不紧,出门沒几步便掉了,只是陶锦盯着眼前這只有些磕碰的蝴蝶金簪,蹙了蹙眉,忽然开口。
“赏你了。”
怀七愕然抬头,又飞快垂下头去,双手捧着金簪,“此物贵重,還請小姐收回。”
小云探头瞧了一眼,见金簪有损后便知自家小姐不会要了,她家小姐向来大方,這只金簪不知能抵這暗卫几月的月例了。
“一只簪子有什么贵重的,你不觉得它很像那天你抓的蝴蝶嗎。”
陶锦拿起簪子,指腹捻动,嵌在蝶身的宝石在流光溢彩,轻轻松手,金簪再次摔落在地,她转身回了马车内。
“爱要不要。”
一瞬间,周围人看怀七的神情都微妙起来,有羡慕更有嫉妒,不少人心中暗暗悔恨,为何自己方才不寻仔细点,如今得到赏赐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眼红的不少,甚至许多人觉得怀七不知好歹,但却沒一個敢出声,毕竟是郡主的赏赐。
默了几瞬,怀七俯身将簪子拿起,指腹仔细擦過簪上灰尘,小心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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