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無情？ 作者：破金庸 方纔那名軍士再度上前，將一炷香插進香爐，高聲道：“城上魏軍聽着，我家都督說了，真正的軍人從不逞口舌之利，而是在刀劍下見真章，想要救他們就出城迎戰，無論勝敗，我家將軍保證立刻放人。”城上一名校尉怒罵道：“社倫，你簡直禽獸不如！”可是城下依舊無人應答。那名校尉旋即轉身跪下祈求道：“將軍，出戰吧，城外西域軍只有四千人，我們還有勝算啊！”“是啊，將軍，出戰吧！”又是一名校尉跪下請戰。剩餘十多名校尉皆是跪下道：“將軍，出戰吧！”“將軍！”城樓上的士兵一個接一個的跪下，聽着下面嬰兒的哭聲，人人皆是義憤填膺，願犧牲此軀以雪恥辱。望着一個個飽含怒火的士兵，聽着耳旁嬰兒的哭聲及母親的祈求，於仲文亦是雙目通紅，他又何嘗不想出戰，縱然戰死沙場亦可含笑九泉。可他不僅僅是名士兵，更是主將，眼下社倫逼戰，若是出戰正中社倫之計。他扭頭對衆人說道：“各位將軍，衆位將士，作爲一名軍人，我又何嘗不想出城一戰以雪恥辱，可今日社倫意圖十分明顯，若是我軍出戰，則正中社倫下懷，屆時沃野失守，河套不保，將有更多的百姓死於西域軍之手。社倫有句話說的好，真正的軍人，從不逞口舌之利，而是在刀劍下見真章，我請各位記住這句話，從此刻起不要叫喊，不要怒罵，看清楚今日之恥，他日踏平西域，我們必將百倍還之！”旋即衝着城下滿臉痛色泣道：“各位鄉親，我於仲文今日對不住各位了，請各位鄉親放心，我於仲文一定會爲你們報仇的，日後不踏平西域，血洗今日之恥，我於仲文誓不爲人！”隨即雙膝一彎，撲通跪了下來。身後衆將及守城軍士也一個個跪了下來，原本人頭攢動的城頭片刻間再無一人。看着魏軍一個個消失，古熱利西斯道：“都督，看來魏軍不會出城了！”社倫點頭不語，前日他以此計激吐谷渾，縱使訓練有素的飛鷹騎都難以接受擅自出戰，只是當時他不敢與吐谷渾開戰；而此刻他磨刀霍霍、故技重施，不想魏軍卻堅守不戰，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戈本道：“都督，既然此計已不起作用，不如我們放了他們吧。”社倫冷冷瞥了他一眼，道：“我軍此次東進，沒有糧草，沒有後援，不限軍紀，一切給養全靠掠奪得來，若是連幾個平民都下不了手，你就不要跟隨我軍東進了！”說完打馬前奔，至嬰孩處猛拉繮繩，馬蹄高躍，落下時一隻馬蹄踩在了嬰兒的腦袋之上，細膩的腦袋瞬間如西瓜般崩裂，場面悽慘無比，縱使身後士兵也不忍再看。“不！”不遠處的母親痛喊一聲，不知哪來的力氣甩脫看守二人，直朝孩童處奔去。社倫卻沒有絲毫憐憫，撥轉馬頭直朝那名母親奔去，待交際之刻，那名母親猛地向社倫撲來，雙目中兇光迸射，如同噬人的母狼般，社倫似乎早有預料，只見寒光一閃，二人交錯而過，那名母親倒地不起，社倫手握戰刀繼續奔行，只不過刀刃上多了一絲紅線。待回至衆將跟前，戰刀入鞘，對戈本道：“你去，照我的做法，殺兩人！”“踏平西域，報仇雪恥！”“踏平西域、報仇雪恥！”戈本還未答話，只聞聲聲怒吼在耳畔響起，衆人擡眼望去，只見城頭上人影密集，正在高聲怒吼，以此發泄心中的憤怒。戈本道：“都督，此舉除了增加仇恨外別無益處，還請都督三思，放了這些百姓！”社倫卻不理，冷聲道：“你去還是不去？”戈本搖頭道：“末將是龜茲人，從軍之時就立誓絕不濫殺一人！”社倫抽出戰刀架於戈本脖頸，道：“這是軍令，你若不去，我就先斬了你！”古熱利西斯急道：“戈本，不過是兩個魏國賤民，殺就殺了，又有何妨。”戈本道：“若都督命末將在戰場上衝鋒陷陣，縱使有死無生，末將也絕無二話，但今日之事，請恕卑職難以從命！”“好，我就成全你！”社倫眼中寒光迸射，殺機涌現，絲毫不是作僞，之所以要殺眼前這名他欣賞的新晉將領，不僅僅是因爲他違背自己的軍令，更是因爲他是龜茲人，一個忘不掉屠城之恨的龜茲人。“都督！”就在社倫擡手欲斬之際，古熱利西斯拉住他的手腕祈求道：“都督，請你饒戈本一命吧！”他與戈本比武場上相識，又一路東行，結下深厚情誼。“都督，饒戈本一名吧！”其餘幾名千夫長也一起跪下求情。社倫沒有答話，眼睛一直死死盯着戈本，只見他雙目微閉，面色祥和，沒有絲毫怒氣或懼色，社倫心中暗暗點頭，但面色卻怒火更勝，道：“戈本，本都督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到底去不去？”戈本睜開眼，搖頭道：“今日吾強欺汝，他日汝強何以阻，都督，你就不怕今日地上跪的那些百姓，會是明日我西域民衆嗎？”“混賬！”社倫聞言怒火更勝，一把把古熱利西斯甩開，寒光閃過，戰刀直朝戈本脖頸劃去，戈本微閉雙目，端坐馬上，一臉平靜的等待死亡的來臨。“住手！”“都督！”刀行半路，衆將的痛呼，女子的急喊，都未能影響社倫殺人的慾望，繼續朝戈本脖頸劃去，見再無任何希望，衆人不由得低頭閉目，不忍再看。幾個呼吸後，沒有鮮血迸射，亦沒有慘聲呼和，更沒有人頭滾動，衆人擡眼望去，只見社倫的戰刀停於戈本脖頸之上，剛剛劃破他的皮膚，一絲血跡正順着戰刀緩緩留下，戈本依舊雙目微閉，面色祥和，安坐馬上，衆人不由得看的呆了，不解社倫意欲何爲。社倫收刀入鞘，扭頭望了望正在奔行而來的菁菁一眼，道：“戈本，你不遵軍令，本應處斬。但本都督念你立有戰功，才華卓著，暫饒你一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饒，重則五十軍棍，罷免百夫長之職，降爲普通兵士，編入長公主衛隊，護送長公主前往王庭，你可服氣？”戈本躬身道：“末將服氣，謝都督！”衆人聞言也是鬆了口氣，雖然被免職，但最起碼命是保住了。“拉下去，給我打！”社倫話音剛落，便有幾名親兵將戈本帶走。“站住！”菁菁此時也來到近前，斥道：“社倫，你爲何要殺他？”社倫的僞造戰報之策非常成功，博文與菁菁本不欲再管難民之事，他也知道社倫是要以此逼迫魏軍出戰，可是聽聞外面悽慘的哭聲，尤其是聽說社倫馬踏嬰兒、斬殺母親後再也忍不住衝了出來，大老遠又看到社倫要殺戈本，更是連忙趕來阻止。她雖不知戈本之名，但昨日這個敢指責自己的小軍官讓她已是印象深刻，尤其是聽阿媽說他昨日並未殺害民衆後感到十分愧疚，今日看他遇難，便趕來搭救。社倫道：“他不遵軍令，死有餘辜！但我念其前功，已赦他死罪，只是革職，責五十軍棍，並讓他隨你們北上王庭！郡主，我對他已經很寬容了。”菁菁卻並不買帳，冷聲道：“那我想請問都督，他不遵你何令？”在西域軍所有高級軍官中，菁菁最不喜歡的，就是社倫。儘管他很有才華，帶兵治兵很有一手，但他太過冷血，讓她十分反感。見二人火藥味濃厚，戈本忙勸道：“郡主，卑職確實違背軍令，罪有應得，還請郡主不要再問，待卑職領完軍棍後，就去郡主行轅報道。”“既然你要做我的護衛，那就是我的人，有本郡主在，我看誰敢打你。”說完冷冷盯着社倫。社倫還未答話，戈本卻道：“卑職感謝郡主厚愛，卑職雖是護衛但更是軍人，軍營之中軍紀爲先，賞功罰過不可因任何人壞了規矩，煩請公主見諒！”說完向遠處走去，幾名親兵也跟了上去。“你…”望着這個不知好壞的榆木疙瘩，菁菁氣得狠狠一跺腳，社倫雖依然面色冷酷，但眼神中卻流露出一絲欣賞之色。就在此時，那名負責燃香的軍士上前道：“稟都督，第二柱香已燃完！”社倫從戈本身上收回目光，縱馬上前，掃了城上魏軍與跪倒在地的婦孺一眼，冷聲道：“殺！”“踏平西域，報仇雪恥；踏平西域，報仇雪恥！”社倫話音剛落，城頭之上吼聲再起，他們無力出城一戰，只能以此表達心中的憤怒，給自己無力施救的家鄉父老送行。“不準殺！”菁菁見狀攔住要行刑的軍士，上前對社倫道：“社倫，你逼魏軍出戰的計劃已經失敗，在再殺下去，除了散播仇恨外，我看不出還有什麼用？”社倫道：“郡主，這是軍務，該怎麼做我心中有數，希望你不要干涉！”菁菁怒道：“社倫，你一個大男人，不去戰場上殺敵，卻欺凌這些婦孺，你不覺得可恥嗎？”社倫不再理會菁菁，越過她對等待行刑的軍士怒道：“沒聽到我的軍令嗎，殺！”衆人聞言也不再猶豫，手起刀落，三百名婦孺頃刻間沒了聲息。“你簡直沒有人性！”菁菁怒責一聲，打馬朝遠處奔去，不忍再看此處情景。望着菁菁離去的背影，社倫自語道：“人性，戰時的軍人，什麼都可以有，唯獨不能有人性！”吸口氣平復下心情，他又恢復了以往的冷酷，繼續一擺手，又是三百人被押上，又是一炷香燃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