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心魔
修真界都知道,這是修士境界即将突破的征兆,凡人之体,修仙练道本就是逆天而行,因此到了境界突破之时,便会引来天雷。
此时,正在破境的人就盘坐在青莱山洞中的石台上。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一处岩壁上的水慢慢渗出来,水流汇聚在一起,再暗暗汇入地底,有微微的沙沙声。
方云歧身体正在微微颤抖,眉头紧皱,似乎正在做一场噩梦。
识海内,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他伸出手慢慢向四处摸索。
直到指尖碰到一個温热的小东西才慢慢停下来,那小东西软软的,是某种毛绒动物的小肚子。
方云歧安心下来,体内真气随心运转,畅通无阻地经過身体的经络,温暖的感觉包裹住全身,丹田处尤甚,似乎隐隐要结出一颗内丹来。
正在破镜关键之处,但,方云岐识海内触摸到的温度却骤然降下来,小动物软糕样的小肚子僵硬起来。
眼前的黑暗倏尔消散,天光乍现一般,漏出刺目的光,方云歧看清了手底下那個僵硬的小东西。
那是一條黑色的小狗,已经僵死了,嘴角還凝固着黑色血线。
方云岐感觉丹田内痛了一下,那处的温暖从来沒从再過一样,识海内的场景忽而消散,四处重归寂静,苍白一片。
山洞外,天边云雾散去,隆隆雷声隐退到云层深处,阳光扎透了树叶這最后一层阻碍,照到了青莱山后山的小院子裡。
仿佛什么都沒有发生過。
“师兄!”
方云歧猛地睁开眼睛,喉头处含着一口腥甜,他忍了忍,到底沒吐出来。
他结丹失败了,這是他第二次结丹失败。
破境之时识海中的那個画面已经纠缠了他一百多年,每每在他破境之时干擾他,练气与筑基两個境界他熬了過来,但却始终无法结丹。
這是他的心魔,但方云岐却不知道這心魔是哪来的。
正当疑惑,山洞外刚刚那一道喊着“师兄”的声音渐渐近了,一道影子飞速闯過洞口的禁制,直愣愣朝着方云岐的方向刺了過来。
“师兄!”是一個粉罗裙的小姑娘,踏在一把小巧的木剑上,御剑闯了进来。
小姑娘显然对飞来飞去這事不太熟悉,险些撞上她家师兄,幸而危急关头调转了方向,围着方云岐上下左右转了一圈,缓冲了一下。
方云岐叹了口气,捂住刺痛的胸口,虚弱地挥挥手叫停,“别转了,赶紧给你师兄我扶回去。”
“不不不,师兄,不是我要转啊,我停不住了!”小姑娘裙角乱飞,站在木剑上吓了個花容失色,左右又转了两圈,终于停在了方云岐面前。
姑娘脚底下這把木剑精致可爱,但怎么看都不适合踩着,虽然停了下来,這会儿却半悬在空中,她站在剑上使劲蹦了两下,木剑却始终落不下来。
方云岐喉间发痒,忍不住低低咳了两声,才道:“半年不见,方小小你果然還是沒甚长进,屏气凝神,慢慢来。”
被叫了大名的方小小立刻慌了一下,但還是稳住心神,循着感觉慢慢把木剑降了下来,一番折腾,终于落地了。
方小小慌裡慌张地把自家师兄扶起来,言语关切,“师兄,你沒事吧?”
“无碍,结丹失败不是大事。”方云岐看着师妹的表情,对方刚松开一点眉头,他就立刻接上下一句,“不過,你练了半年御剑就是這個水平?”
“对不起师兄,师兄我错了,我今后一定努力,不辜负师兄的期望。”遇事先道歉沒错,方小小缩了脑袋,见他师兄的脸色实在有点不太妙,才焦急道:“师兄,咱们先回去吧。”
一番折腾,师兄妹两人回到院子的时候,方云岐第一時間挣开师妹的搀扶,說自己需要调息一番,回到屋内关上了门。
他忍了许久,還是沒忍住,将嗓子眼那一口腥甜吐了出来。
结丹失败当然是大事,只是他不想吓到自己的小师妹,所以才忍到现在。
方云岐盘腿坐好,慢慢调息,可识海裡那只小狗的死相却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裡。
他忍着血的腥味,一時間那副画面清晰起来,他好像听到了人的笑声,惨叫声,痛哭声……
一时之间,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不绝于耳,好不热闹。方云岐识海处被震得发疼,他猛地睁开眼睛,沒了清明,只余满目赤红。
他身型微动,刚要起身,一道凌厉的剑光穿過紧闭的屋门,直直横在方云岐面前。
這道剑光充斥着威胁,是比方云岐高了好几個境界的修仙之人的剑气,他再往前一点,這道剑光就能瞬间夺了他的性命。
修炼之人的本能让方云岐身体一僵,下一瞬,剑光已经柔和下来,缓缓化作一道灵力,注入方云岐的心口处,慢慢安抚住了他□□的真气。
门外,一道影子落下,還沒等看出這是何等世外高人,這影子已经上前一步把方云岐的门踹开来了,同时伴着一道焦急的声音。
“徒儿,徒儿你沒事吧!”
方小小也闻声端着给师兄的热水赶過来,此时,這一间屋子,青莱山上师徒三人,才算是聚齐了。
青莱山是修仙界出了名的穷山头,此处灵力稀薄,并不适合修炼之人吸纳天地灵气,是路過的散修都嫌弃的程度。
但自打方云岐被他师父捡到门派来,他就生活在這個小破山头,师父整日游手好闲,沒钱在他处重建门派,還非要推說此地暗藏玄机,是那些人不识好歹。
小时候,方云岐是信的,直到后来他筑基之后将此处上上下下裡裡外外用灵力翻看了一遍,也沒找到他师父口中的玄机藏在何处,這才悟出来這就是他师父又懒又穷的借口罢了。
修道之人,穷也沒什么大碍,只是沒有灵石仙草這类的辅助之物进境慢一点罢了,直到师父在山下捡了個小姑娘上来。
方云岐从师妹上山那天就开始修习起了他一直觉得沒必要修习的辟谷之术,因为余下的钱要拿来给师妹买裙子,女孩子,不能穷着。
方云岐稳住心神,睁眼就看见他师父一脸关切,师妹端着冒着热气的杯子,一時間竟然有点感动。
他坐回床上,“沒事,就是……差点走火入魔。”
“哪是差点,要不是你师父我及时赶到,你现在就完犊子了知道嗎,太凶险了,我来的晚一点都不行,徒弟你還是命大,不对,還是我神通广大。”這位师父自夸一通,感觉有点口渴,随手把二徒弟手裡的热水接了,抿了一口,享受道:“還是小小懂事!”
方小小毫不客气地把水杯夺了過来,然后塞到方云岐手上,气鼓鼓道:“师父你但凡好好带着师兄修行,他也不会如此凶险,天天往山下跑,我和师兄都能自立门派了!”
方小小不是瞎抱怨,他们這位师父,一点也沒有修行之人的稳重,天天往山下跑,三两年不回来一趟都是正常的,也不知山下是有什么好玩的玩意。
一個师门,师父天天找不见人,修行全靠徒弟自己悟,徒弟修行凶险可是再正常不過了。
少女生气起来也带着撒娇的意思,所以并不吓人,被训的师父也乖乖听训,大约因为心虚,丝毫沒有回嘴的意思。
玄游真人一大把年纪,在凡间照着辈分算下来能当面前這小丫头的老祖宗,按照本门的规矩也该尊师重道,可小丫头偏偏每次都像是要把师父的胡子揪下来。
一老一小,显出一种违和却又和谐的气场出来。
方云岐默默喝了口水顺气,一语道破天机,“师父,不是专门为我回来的吧?”
“說什么呢!”玄游真人被人道破了心事,還坚持辩解,起身面对门外,“我夜观天象,察觉徒儿你将要突破,所以起了一卦,幸亏你师父我神通广大,知道徒儿你這次凶多吉少,及时赶回来救你,你這小沒良心的,一点也不知道感恩,却如此针对我。”
方云岐无声叹气,顺着他师父的方向看過去,夕阳渐沉,最后一点日头落在青莱山的山尖尖处,那处似乎在发着光。
他师父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趁着這将落未落的太阳,像是要做一场告别。
方云岐试着站起来动一下,方小小立刻慌裡慌张地過来扶着他,等他站稳,才问:“所以,另一件事是什么?”
“哎,我就喜歡徒弟你這個聪明劲。”玄游真人转過身来,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不正经样子,道:“藏锋山脚下,最近出了点事情,我想让徒弟你也去看看。”
“我去干什么?”方云岐疑惑。
藏锋山他是知道的,修真界两大名山,藏锋山与九云山,灵气充沛,门徒众多,是修真界各种小派的心之所向,也是修真界最大最有钱的两派。
藏锋山出了事,本派弟子自然会去解决,他這個外人去做什么,难不成還能趁机捞一把?
玄游真人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般,笑道:“乖徒弟,這可是一桩好买卖,据說此事非常棘手,藏锋山发了布告,如有道友找出源头,能得一千灵石,還有各种稳固境界用的丹药仙草,发财了!”
“天底下不会有這种好事。”方云岐心不在焉,“藏锋山都解决不了的事,听起来,不太好办。”
“当然不好办,可就是因为不好办,你才有机会啊。”玄游拍了拍他徒弟的肩膀,把人拍的差点二次吐血,才继续道:“要是好办,藏锋山這么大,能找不到一個办這事,還要發佈告?”
“可是师父,”方小小站在一边听他俩聊天,突然接了一句,“你怎么不去?”
被问到头上的玄游真人一下子卡了壳,半响才道:“师父我,這么大年纪了,和小辈们抢灵石,不太好看,正巧,你师兄需要历练,被一個噩梦吓了這么些年,還差点走火入魔,下山长长见识,說不定能止住噩梦呢。”
末了,玄游真人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接了一句,“或许能找到關於你小时候的事呢。”
小时候的事。方云岐沉默了一下。
他一直以来都缺失了一段记忆,师父捡到他之前的记忆他完全沒有,而那段纠缠着他的模糊记忆中,他的样子像是一個小孩子。
他一直怀疑這一段是他自己的记忆,但无法确定。
对方云岐来說,小时候的這段记忆是他内心一直以来的一個结,师父的這一句提醒,让他心裡被挠了一下,神往起来。
“好。”方云岐看着玄游真人,“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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