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改朝换代,家大业大 作者:一荷知夏 二月二,白马醉春风。 如今距离大雍灭亡已有两年光景,天下也不再是大雍的天下,而是大晏皇帝,永安元年。 统治大晏的皇帝不是别個,正是曾经的北襄王,那個从津门流落到北疆的朱怀安。 徐青一大早来到铺门外,恰好撞见斜对门香烛铺的老板娘出来泼洗脸水。 许多年不见,年近半百的程老板如今发梢间也有了白发,不過观其眉眼還是能看出当年的些许风情。 “哎呀!徐秀才!還真是你,我還当你.” 程老板愣是把死在外头的话收了回去。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程老板连說两次,最后擓着盆儿,凑近些看了看,又添补了一句话:“许多年不见,徐秀才也比以前老成了不少。” 徐青笑呵呵道:“程老板也更加有韵味了,人都說半老徐娘,风韵犹存,我今儿才算明白這句话的意思。” 程老板翻了個白眼,啐道:“還是那么不着调!” 不過两人這么一逗趣,那些许的疏离感也随之消散。 “来,到我铺裡坐坐,给我說說你這些年都到哪儿去了,成沒成家?可是遇见了好姑娘?怎么不见小侄儿、小侄女過来,莫不是贪睡還沒起来” 程老板還是那個程老板,满肚子都是街坊邻裡的八卦。 在得知徐青還是独门独户时,程彩云脸色难得严肃起来。 “你這样下去可不成,人都說早立门户早栽苗,你以为当這光棍就是逍遥汉了?” 程老板用過来人的语气,训诫小辈一般說道:“常言道‘树老根枯枝先烂,人无家业腰杆软’,你這不娶個暖被窝的,夜裡躺榻上那不比躺停尸板上還冷? 姐說句难听话,将来哪日你要是蹬了腿儿闭了眼,怕是连個摔盆哭丧的人都沒有!” 徐青浑不在意道:“我有猫,一样暖手暖脚。” “說的什么话!猫能当媳妇使?” 程彩云刚想再說几句,就瞧见面前的中年人随手拿起一根蜡烛,作势往嘴边送,待送到嘴边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复又把蜡烛放了回去。 “程老板,你這蜡烛质量是越来越好了,我闻這味道,却是比从前的還要纯正。” “嗐!那不還是月娥那丫头惦记着你的话,找来咸州最好的桂蜡师傅,自己整了個做香烛的工坊。” “不光有做桂蜡的师傅,月娥還跟随泰安镖行走南闯北,也不知用的什么法子,带回了做小合香、安神香、檀宫香,還有什么篆香、药香的师傅。” “反正天南地北都有!咱纸扎铺裡的纸,我這铺子裡的黄裱纸,還有县裡县外学堂免費供应的纸张,都是月娥工坊裡做的。” “人月娥为了咱這一條街的生意,可真是沒少劳心。不過话說回来,那大丫头现在二十有三,都熬成老姑娘了,我好心给她托媒,還让她好一阵数落!” “唉,人媒婆前個儿還骂我呢!說老婆子舌根底下生锈,连條汉子都塞不进闺女被窝裡.” 程彩云說着說着,话语忽然收住,她上下来回打量徐青,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眼睛瞬间眯起道: “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徐秀才,我看月娥” “打住!” 徐青脸色一黑道:“說蜡烛扯我身上做甚?王家小妹早年就說過,她的兄长生死未卜,除了爹娘就他们兄妹相依为命,若不能见到兄长活着回来,就不愿成亲。” “和我有什么干系?” “行了,时候不早了,我這還得去拜访一圈故友,就先不陪程老板唠嗑了。” 程彩云抓着把瓜子追到铺门口,冲着落荒而逃的中年男子呼喊道: “你别跑,你的婚事可得抓紧了!再過几年,你老胳膊老腿再想生娃,恐怕都得先去庙裡拜拜保生娘娘!” 徐青脚步一顿,转過头来沒好气道:“程老板,我不催你,你反倒催起我来了,有能耐你先去寻個好人家,实在不行我发动整個津门的关系,给程老板好好物色一個。” “呸!满嘴胡话,我能和你一样?我守了這么多年寡,浑身上下就剩下這点清名,這是要带进棺材裡的东西,那是能說毁就毁的?” 徐青往身后摆摆手,不再与程老板互相拆台。 他大概也能看出程彩云可能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只是对方不愿提起,他也不会去追问。 有些人,有些事,或许本来就是要埋在心裡,埋一辈子,最后跟着埋进棺材裡。 徐青尊重所有街坊的選擇。 纸扎铺外,等待多时的李铁柱搓了搓手,期待的凑到徐青跟前。 瞧着一脸憨笑跟自己打招呼的壮汉,徐青挑眉道:“這些年你可有好好修行?” “有!我现在可是宗师了!”比徐青還高一头,好似两扇对开门的壮汉拍了拍铁块儿一样的胸膛,看那模样对自己還挺满意。 徐青眼一眯,伸出手掌按在铁柱肩头,下一刻身高八九尺的昂藏汉子瞬间露出痛苦表情,整個人也矮了两头,险些栽倒在地上。 李铁柱像看鬼似的,看向徐青。 這力道,是人能有的? “宗师算個屁,继续练!” 徐青松开手,言道:“我云游這些年遇到不少天人,這天下隐世不出的武道强人多的很,一個宗师出了津门,怕是骨头都能让人吞干净!” “你以后要想做好出马,至少也要对标五百年道行的修士,便是天人之上,也有境界。你莫要被世俗人框定的樊笼约束。” “需知,无论以武入道,還是求仙问道,所为的都是挣脱一個個樊笼,达到超脱。” “武道,沒有止境!” 徐青给铁柱定下了长远道标后,又将提前抄录好的寻龙断脉、大无相功、赤云手等武道功法悉数传授。 末了,徐青又问道:“赤尾猴的齐天棍法你可曾学去?” 铁柱憨笑挠头道:“练了几年,只能施展三四成,剩下的我总觉得功力差些,便是学了也使不出来。” 徐青点头道:“那棍法非同一般,你功力不够便是境界沒达到。记着,咱们堂口和其他武馆不一样,宗师只是入门,等你什么时候能把齐天棍法尽数施展出来,才算踏入一個新的境界。” 铁柱深以为然,在深不可测的掌教面前,他简直就像個刚入武馆的学徒。 “掌教给的這功法有点耳熟,我记着江湖传闻,天心教的圣主一手断脉神功天下无人能敌,還有這赤云手、无相功” 徐青洒然笑道:“既然我敢把功法传授给你,那必然是无主之物,你就只管放心练。” 李铁柱深吸一口气,他如今可不是当初的傻柱,徐青的言外之意他自然听得出来。 “我省得!家兄死后,掌教待我同亲兄长一般,铁柱永不敢忘!待他日修行有成,铁柱一定会竭尽全力报答掌教!” 徐青摇头轻叹道:“也不要說报答不报答,只要你能和小六管理好堂口的差事,便比什么都好。還有,若是你哪日在外面惹出祸来,显露出一身本事,也莫要說是我教的” 离开纸扎铺,徐青還沒走两步,就又被一道窈窕婀娜的身影拽进了寿衣店,并且還顺势把两只小手伸到背后,关上了店门。 “哎哎哎!這光天化日的,怎么還关门呢!快把门打开,要让外人看见多不好!” 柳素娥咬着嘴唇,一双杏眼直勾勾盯着徐青,恨不得把他给生吞活剥了! 徐青发觉不对,他赶忙提醒道:“你可别乱来,我是猫仙堂掌教,你是扫堂弟子,是桃三妹的出马,咱们之间可是严肃的上下级关系,你可得拎清楚了!” 柳素娥噗嗤一笑,拿白眼剜了徐青一眼,說道:“瞧把你吓的,知道的你是個掌柜的,不知道還以为是哪個抛家舍业的负心汉回来了。” 徐青松了口气,這唱過戏当過台柱子的员工就這点不好,你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是真的,什么时候是在演戏。 “收收味儿!不就是外出学习几年先进经验,我为的還不是堂口发展?合着你以为我這当掌教的,這些年是潇洒快活去了?” 柳素娥撇嘴道:“哪有当龙首、做霸王的舍弃兵马,自個单枪匹马出去闯天下的,要是有個好歹,怕不是自此连個音信也无.” 嘴上說着埋怨的话,但当看到徐青不再年青的模样后,柳素娥到底是沒忍住红了眼。 昔日被徐青拉了把手的台柱子抿了抿嘴,来到近前,有些不忍心道:“瞧瞧,都有眼纹儿了,也不知道爱惜自個儿。” 徐青這人吃软不吃硬,哪受得了這個,他紧忙闪身避开拿手绢想往他脸上摸的手。 “别动手动脚,有事說事,沒事我可走了啊!” “徐大哥你呀,真就好比那榆木疙瘩,僵头僵脑的” 柳素娥好像挥出的拳头尽数打在棉花上,不着一点力,沒奈何,她只得取出数本厚厚的册子,递给徐青。 “這是?” “仙堂這些年经手過的所有业务,大大小小每一笔妾身都记着,還有分堂下属仙家出马犯的過错,立的功劳既然妾身是扫堂仙家,那就得担起责任,总不能让你辛辛苦苦建的堂口坏在我手裡。” 徐青随手翻开一本册子,裡面用娟秀小字事无巨细的记着仙堂十年间发生的事情。 而像這样的册子足有两箱子。 “這护堂怎么犯下這许多事?” 柳素娥沉吟道:“当初侯仙家离开猴儿山外出云游访道十数年,导致猴子猴孙受尽苦楚,是以如今哪怕有些猴儿品性不佳,惹下祸来,侯仙家也总是自罚香火替它们顶下。” 徐青脸色一沉,心中刚生起杀鸡儆猴的念头,就听柳素娥继续道:“不過徐大哥不用担忧,這本册子是三年前的旧册,徐大哥看這两年的新册,护堂的仙家已然认识到错误,改過自新。” 徐青翻开册子,粗略观瞧,当看到猴儿山的猴子不仅不再惹祸,甚至還积攒下很多绩点,连续拿下两年的仙堂流动锦旗后,他纳罕道: “都說猴子天性顽劣,怎么突然就洗心革面了?” 柳素娥眉眼弯弯道:“徐大哥可别忘了,我們扫堂负责的就是把堂内不好的仙家,還有那些外堂仙鬼清出堂外,保证堂裡堂外的秩序,料理這些猴子自然也是我和桃仙家的份内职责。” “桃仙家和侯仙家约法三章,猴儿山分出两支,一支放在老台山,由关大壮代为管制。一支放在与月华山相邻的药皇山,有白仙姑监管。” “所谓易子而教,侯仙家之所以管理不好堂口,乃是因为猴子猴孙与它太過亲近,它不好严加管教,但放在其他仙家那儿,就截然不同了。” “期间,凡是触犯堂规,德行有亏的,其他堂的仙家均代为管教,要么让它们打理药皇山的药田,要么就送去因战乱失去儿孙青壮的老人家裡,于每日深夜垦荒耕种,收麦拔草.” “代行管教之责的仙家则可以获得从侯仙家那裡克扣的香火。” 說到這裡柳素娥又小声道:“虽說有所克扣,但那些改過自新的猴子因为耕种等事,又将护堂损失的香火赚了回去。” “一来二去,护堂既整治了风容风貌,堂口也沒有任何额外的损失。” 徐青听着柳素娥讲述猴儿山的整治历程,半晌无言。 這台柱子是有两把刷子,要是换他出手,必然不会如此温和化解。 “或许可以给那些猴子找個私塾先生,给他们好好上上课.” 不過,這私塾先生一定要能文能武才行! 徐青思索片刻,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修炼文心雕龙术的某個县尊身影。 看来等白云洞事了,是有必要用奇门遁甲找一找這位曾经的文状元了。 等和柳老板打完照面,动身准备离开寿衣铺时,徐青一看天色。 得,日上三竿了都! 他本打算去看望一众津门故友,這下倒好,一天下去,井下街能不能走出去都尚且两說! 临近棺材铺,徐青看着那眉眼带笑的女冠,幽幽一叹。 有道是红尘深处不染尘,洗尽铅华见本心,可光是這一條街,他竟都难以走出去。 或许那年那個午后,他就不该去那场庙会,带回那只猫。 “二爷、四爷、瑞年兄不是爷们回来這两天不去看你们,实在是家大业大,难以抽身。” 徐青如是感慨。 如有侵权,請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