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妾身并无他意
1.44李纨:妾身并无他意
這样看来,太上皇当初之所以在禅位时放弃忠顺亲王,武勋的集体反对是一回事,安泰帝原本属于义忠亲王集团也是决定性因素之一。
义忠亲王毕竟是培养几十年的“国本”,大半個朝廷都支持,所谓“谋反”发生后,他们肯定心中惶恐,太上皇必须安抚好這些“余党”,常說的“围三缺一”就是如此,威逼過甚等于是强迫這些人狗急跳墙,安泰帝很合适。
谢鳞终于明白,为什么明知道十二侯的“過去”,安泰帝依然敢用他们,而且還是当亲信用,因为大家都是曾经的义忠亲王集团核心成员,在如此大的动荡之后,只能报团取暖——四王八公因为太上皇還在,依然沒有直接站队。
太上皇曾经最心爱的儿子就是义忠亲王,再說還有原配皇后的感情,也许他有各种怒火,但自家打孩子是一回事,其他人敢下手是另一個话题。
所以史家肯定完球。
如此一来,红楼中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也能解释通了。
贾史王薛四家号称“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史家却只有史湘云一個姑娘正面出场,全程沒看到两家的实质性互动,史鼐和史鼎仅有一些节日大宴或是红白事上露面,其他時間全部“神隐”。
要知道,排序最后的薛家都能在荣国府住下,王家非常高光!
說穿了,你特么几乎坑死整個十二侯集团,還废掉宁国府最优秀的继承人,让金陵贾氏几乎退出一线武勋,這两方能沒直接把史家弄死,真的已经——不对,還好太上皇仍在,他毕竟“册封”了两個侯爵,面子上也不能做的太难看。
所以,当贾家找不到合适继承人,不得不在自家圈子裡另寻精英时,放着贾母的亲族、两位侯爵的史家不用,偏要扶起败落多年的王家;唯一正面出场的史湘云,基本一开始就失去了“宝二奶奶候选人”资格。
這样看来,史家完全沒有抢救价值,因为救不起来,大半個朝廷都特么恶心他们!
“二叔能不能告诉我,义忠亲王那晚为何‘兵谏’?”這一点同样很重要,因为关系到将来的安排——十二侯毕竟都是人家的嫡系,如果当初搞得事情太大,事情恐怕就不好解决了。
“這個.....我也不知。”史鼐很是尴尬。
“那好,我换個問題。”谢鳞暗暗摇头,這位很明显沒有进入义忠亲王的核心,仅仅作为某种意义上的“人质”,被安排上太子侍卫身份,“东府那边,珍大哥那位儿媳你总该清楚吧?”
“青麟贤侄问的有些多!”史鼐表情猛变。
“我不相信你沒听說东府的传闻!”谢鳞认真的看着史鼐,“你更应该明白,這些‘传闻’若是真的,等待贾家的会是什么;我們四家现在态度如何,谁也沒法判断,可你和贾家的情谊還在,若是所谓‘传闻’真的爆发出来,你不会想不到贾家的代价吧?”
任何时候,单纯的威胁都有崩盘的时候,必须有利益保证才行。
“我.....說不清。”良久,史鼐茫然的摇摇头,“蓉哥儿媳妇我也见過,但不方便细看,你婶子仔细看過,回来就和我說,她和太子爷内眷的任何一位都不像,說不清到底怎么回事。”
“哦?”谢鳞表情一动,“义忠亲王有几個孩子?”
“一儿一女,儿子为长。”史鼐身为太子侍卫,不会连這点儿事情都不知道,“那晚之后,沒人知道他们两個的下落,我知道敬大哥的心思,原也认为他是以自己为代价保住太子爷的骨血,可是现在看来,似乎有什么不对。”
什么不对?贾敬不可能沒从宁国府听說過贾珍的心思,但他对這件事根本沒管,這完全不符合常理,唯一靠谱的解释,就是他因为某种原因故意放纵這一問題。
可是,到底有什么原因?
還有,“造衅开端实在宁”呢?
秦可卿不管身份是什么,在高层圈子裡都顶着“皇家血脉”的名头,偏偏贾珍来了個“公公和儿媳的故事”,无论如何都会严重有损于皇家名声。
“那就先這样。”谢鳞眼见问不出什么,只能试着確認另一個問題,“最后一点,当初义忠亲王還在的时候,陛下与其关系如何?”
“是他最亲近的兄弟之一。”這一次,史鼐回答的非常痛快,“当时京城都知道,陛下与太子爷一向交好,摆明是想做一位贤王;那时候陛下和我們各家都不陌生,只是因为他性格一向冷清,這才沒有太深的交情。”
還好,裘良沒搞错关系。
义忠亲王完蛋之后,安泰帝作为曾经的“亲密战友”,很快成功接下大部分“遗产”,实质性获得了武勋的有限支持,所以他在后来的执政中放弃十二侯中已经废掉的六家,当然也放弃叛徒史家,转而拉拢其余五家,最终形成现在的态势。
直到现在为止,四王八公继续“中立”。虽說還是有些疑点,比如以上信息加起来,也不足以說明贾家完蛋的原因,按理說這类大家族彻底终结,只是一些犯罪之类問題肯定不够,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站队失误,可现在沒有什么需要站队的問題啊!
那也只能到此为止,史家远离核心圈多年,知道的恐怕不多。
“多谢二叔指点!”所以,谢鳞選擇见好就收,顺便亮明自己的條件,“现在,你可以說一下具体要求了——有道是‘丑话說在前面’,小侄并沒有能力在其中做什么,最多只能帮你带话,所以,條件最好不要太過分。”
“其实也沒什么。”史鼐迟疑片刻,還是咬牙說道,“年前已经沒几天,我就不再打扰,年后我和三弟在家中设宴,希望我們這些老交情能够一起聚聚;再一個,云丫头在荣府這边与贤侄有過数面之缘,有心结下秦晋之好,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呼——
谢鳞暗暗摇头,心中给眼前這位打了個大叉。
十二侯剩余四家中,裘良是“坐馆”,虽然更多是因为年龄的原因,但各家都认;蒋子宁是“白纸扇”,动脑子以他为主,戚建辉和谢鲸属于“红棍”,该动手时听招呼就行,但這只是分工,不代表“白纸扇”之外的三人沒脑子。
连他自己都能看出的問題,四個侯府承爵人会看不出来?
“二叔的意思我明白了,但具体结果如何,就只能由四位大哥决定。”想归想,谢鳞在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小侄這裡只有一個要求,云妹妹冰清玉洁的姑娘家,名声很重要,若是外面有什么不好的传言,谢家還是有些手段能帮忙抹平的。”
史鼐浑身一僵,面露尴尬之色。
很显然,他就是想這么干,一旦“生米煮成熟饭”,谢家要么捏着鼻子认下,要么就得背上“负心汉”的名声,甚至阴暗点儿,必要时以史湘云“羞愤自尽”做威胁,总要逼着谢家认账。
“贤侄多虑了......”当然,他嘴上肯定不会這么說。
“最后一件事,小侄這裡一說,您呢随便一听。”谢鳞沒理会他的解释,“今后不论什么原因,如果哪一天突然有個很高很好的位置砸在你头上,千万要查清楚再决定,言尽于此,二叔小心。”
“青麟這是什么意思?”史鼐完全不解,“为何如此提醒?”
谢鳞却沒有再說,自顾自坐在餐桌旁,抄起筷子祭五脏庙。
史家究竟怎么完蛋的,红楼中表述的非常模糊,只有一條暗示,說史鼎或者史鼐后来外放高官,但很快就因为各种說不清的原因罢官去职,旋即被抄家;史湘云的“官配”是卫若兰,但成婚后很短時間就做了寡妇,最终结局凄惨。
要說這裡面沒有算计,谢鳞敢把席面上的盘子全吃了!
反正在他看来,以史鼐现在的表现,继续下去绝对不会有什么更好的下场——随便,他也只是点一句,大不了到时候救下妹子。
史家?還是那句话,叛徒谁都不喜歡。
一顿饭很快,不到半炷香工夫就完活儿,加上他刚才和史鼐說话耽误的時間,吃完已经過了未正(十四点),贾家院子隐隐开始传出人声,显然大部分人都已经吃完,进入“送客”程序;谢鳞又等了一段時間,直到外面人声鼎沸,他才迈步向院外走去。
這些其实都是“散客”,真正核心的客人,比如荣禧堂正席的贵客,或是贾琏院中的年青一代精英们,都不会這么早离开,总要待到申时(十五点)以后才走,夏季甚至要安排午休,因此,相比于前院的嘈杂,贵宾院门前依然沒有人影。
史鼐?哪怕全程欲言又止,他也懒得再搭理。
沒想到的是,就在他准备沿路向西,走荣国府西墙边长道、穿過西侧门回家时,一個完全意外的身影拦住了他。
“鳞兄弟還請留步。”就在贾母院正后方的小院门口,李纨目光清澈、身形标准的屈身一记万福礼,“妾身有事希望帮忙,還請入院一叙。”
“入院?”谢鳞表情一愕,“大嫂子见谅,這.....不大合适吧?”
“鳞兄弟放心,妾身并无他意。”李纨轻轻一叹,“還不是兰儿的学业,老祖宗院中每日人多眼杂,到我這边又近,哪裡是读书的條件?這才厚颜开口,求個安静的地方。”
“這個——”谢鳞犹豫起来,因为他注意到,這位小寡妇其实非常小心,就好比现在,他是站在门口,院门却是内开的,对方站在门内,就算有人看见什么,也只会以为他在這裡停步,看不到裡面說话的人影。
家裡房间不少,借给贾兰一個当然可以,問題是贾家就在隔壁,李纨又是寡妇身份,正所谓“寡妇门前是非多”,又有“瓜田李下,古人所慎”的规矩,他犯得着担上這么大风险嗎?
“還請鳞兄弟务必考虑一下。”就在他還沒有想清楚是否帮忙的时候,李纨突然面泛红晕,再次屈身万福,“年后妾身会亲自送兰儿過去,一切用具也好、学具也罢,全都保证备齐,不会给你添什么麻烦。”
“嗯?”谢鳞稍微一愣,回神时眼前已经只剩下紧闭的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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