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拢
1.51拉拢
临近中午,宁国府中一片欢声笑语,遍地的火红色炮皮故意沒扫,就为衬托年节的喜庆气氛;常用为宴席场所的登仙阁中,一桌丰盛的酒席已经快要摆好,丫鬟仆妇来回穿梭,正在完成收尾。
很快,在一连串的“請請請”或是“XX先請”之类礼让声音中,贾珍打头、贾琏引路,十几個年轻一代武勋子弟說笑着进门,各自按照默认的位置入座。
其中就包括谢鳞——谢鲸去参加十二侯核心聚餐了。
過年的程序很多,但持续時間不长,一般都集中在早晨,上午已经沒多少事情,中午则以各种亲近酒局为主,晚上才是一家人相聚团圆,三餐之外的“中间部分”穿插各种休闲。
“鳞兄弟现在真的是不好請啊!”一众宾客刚刚入座,主位的贾珍招呼开席,一個男声就已经响起,說话的男子中等身量、英俊有型、风度翩翩,一身紫袍收拾的利利索索,正是有着侠名的神武将军府大公子冯紫英,“說起来,咱们兄弟可是很久沒有相聚了。”
“紫英大哥见谅,小弟也是第一次到珍大哥這裡,代家兄参加年酒。”谢鳞微微一笑,故意不提此前被他拒绝的各种“日常酒席”,“如此重大的机会,自然是要禀明家兄,得他允许才能過来。”
不用怀疑,两家這么近,贾珍肯定会给谢鲸发請帖,只是后者从未答应過,今年因为谢家起势、不适合太得罪人的关系,才让谢鳞過来,而且明确回话“代我参加”,已经算是巨大的进步。
倒是眼前這位侠公子、或者神武将军冯唐,该怎么說呢?
冯唐的父亲是“小国公”贾代善麾下将领,能够一步步升迁多得贾家恩惠,理论上算是八公外围;冯唐因为年轻时被选为太上皇贴身侍卫,一步步升迁,直到现在的身份,自然要忠于自己的恩主,否则就等于自绝所有圈子。
理论上說,這两种关系不冲突,四王八公虽說中立,但皇家负责拉拢老一辈武勋关系的一直是太上皇,安泰帝很少会過问。
但是,任何两個不完全相同的圈子,必然会有无法兼容的冲突点,太上皇拉拢武勋确实主要是为了皇家,但也有维护自身利益方面的考虑,四王八公就算出于对皇家的亲近而表现态度,但总体上却是中立为主。
一句话,两家确实很亲近,却又达不到太上皇需要的那种亲近。
冯唐作为皇家在京营中的代表、三千三武营中的奋武营总兵官,实际上带有“中间人”的性质,他的儿子冯紫英理所当然的接下重任,穿梭于武勋年青一代,還收拢两個小弟,沒落武勋子弟、最低级爵位的恩骑尉卫若兰,和锦乡伯府大公子韩琦。
锦乡伯府承爵人韩川是一等将军、五军五威营的振威营总兵官,八公势力核心支柱之一,儿子韩琦亲近冯紫英,算是整個八公阵营的某种“表态”,很显然,太上皇认为這不太够。
只能說,圈子文化害死人。
“哈哈哈,過去的事情就過去吧。”冯紫英“豪爽”大笑,“今日正值新年,我們不如当成新的开始,为今后的兄弟情谊干一杯!”
谢鳞属于铁打的十二侯子弟、安泰帝圈子,肯定沒法接话。
“紫英大哥言重了!”所以,他打了個哈哈只喝酒,丝毫不提所谓的“情谊”,“如此美酒,還要多谢珍大哥慷慨。”
“鳞兄弟若是愿意,为兄這裡有的是美酒!”贾珍哈哈大笑。
也不知道他是沒听懂還是真不懂。
沒人指望一顿酒拉拢一家武侯府邸,冯紫英也只是点一句,接下来就是纯粹的酒桌程序,這其中,某人因为近期的突出表现,成为被敬酒最多的人。
“鳞兄弟当真好本事,這安泰炉和蜂窝煤的生意,传十代都不嫌多啊!”终于,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已经有些醉意的贾珍迷糊也好、假装也罢,有意无意的把话题引到生意上,“也不知为兄何时才能有如此能耐。”
“珍大哥還有什么好担心?堂堂贾家族长的身份,還不足以让你金银满筐嗎?”谢鳞继续打哈哈,他不可能在這种事情上有任何退让,扫一眼墙角的内务府铁炉笑道,“小弟那裡如今還是只有四台铁炉,就這也多亏裘大哥的照应。”
至于家中需要炉子的地方,他才沒這么多“面子心理”,很轻松弄了十几台瓷炉,内务府只生产铁炉和瓷炉,不生产最低端的陶炉,更别說自家搭建砖炉,問題是,但凡去内务府的人家,必然是冲着铁炉的,谁搭理瓷炉?正好被某人趁机捡便宜,轻松弄到充足货物。
贾珍见他不接茬,自然不会再提。
“我倒是听說,令兄今年有望更进一步?”韩琦突然說道。
“哦?”谢鳞表情一动,只扫他一眼就看向冯紫英,“小弟倒是不曾听說這件事。”
相比于韩琦,他其实对卫若兰更好奇,史湘云的“官配”嘛!
“那就可惜了,我也是从兵部得到消息,說是骁勇营的两位副总兵都很运气,外放顶上一镇实缺儿。”韩琦微笑着举杯虚让。谢鳞這才明白過来,人家示好呢。
两個副总兵外放,那不就是两個位置?想要就赶紧下手了!
“多谢韩大哥提醒。”不用问,這消息必然不是他能弄到,其父韩川更沒必要向谢家示好,這是冯紫英的意思,可惜他不知道,谢鲸的目光根本沒放在這裡,“只是,家兄的事情很少向小弟提起,具体如何无从得知。”
“哦?”韩琦微微一愣,沒想到某人竟然不接茬。
“既如此,让我們共举一杯,预祝谢爵爷前程似锦!”眼看沒达到效果,冯紫英马上說了句场面话收尾,“饮胜!”
接下来再无要事,随着酒宴进行、酒意加深,一帮人逐渐开始各种放浪形骸、放飞自我,最夸张的是贾琏和贾蓉,甚至忍不住各自搂過一個丫鬟上下其手,嚷嚷着要比试一下能力,其他人虽然沒這么夸张,但也只是“好点儿”,看的谢鳞直皱眉。
今天的酒宴虽說日子很重要,其实并沒来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人物,十几個人除了贾家爷仨、冯紫英、韩琦和他自己,剩下的包括卫若兰在内,都只是沒落武勋,也许身上還有爵位,也许放在民间還算凑合,在武勋圈子裡却连外围都不算。
哪怕以官位而论,除了冯紫英在他老爹麾下担任千户之职,排第二的竟然就是他自己,百户实缺,剩下的有一個算一個,根本连個有正经身份的都找不到,全是挂個世爵领一份俸禄,大概只有现在這样喝醉的时候,才想起来嚷嚷几句“上进”。
他不知道,就在他打量其他人的时候,人家也在考虑他,而且更加不理解。
“前身”当年的名声又不是秘密,难道真能改好嗎?可现在看他的样子,竟然真的很有定力,不說他至今依然控制酒量、保持清醒,贾珍摆酒的时候,可是给每個人身后都准备了丫鬟,而且摆明是“能用”的,可他至今连碰都沒碰過一下。
“鳞兄弟可是看不上?”所以,贾珍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不用担心,咱们爷们儿的事情谁能管?三妹妹那裡一個字都不会听到。”贾琏還以为某人担心探春,赶紧开口“安慰”,說话的时候,一只手都在丫鬟怀裡,“再者說了,你又不会带走,总不能一天到晚围着袭人一個吧?”
“琏二哥!”谢鳞表情猛地一沉。
“额......哥哥失言了!”贾琏這才反应過来,他刚才在酒桌上把人家内眷名字說出来,真的很得罪人,還有探春的事情,按理說更不该乱提,“這就自罚一個!”
他說到做到,一仰脖就闷掉酒杯,赔笑着继续和贾蓉“比试”去了。
“早听說鳞兄弟如今洁身自好,今日才知传言不虚。”冯紫英笑着打圆场,“不知弟妹可有着落?怎么到现在都沒有消息?”
“紫英大哥放心,待到小弟大喜之日,定然少不了各位的好酒。”谢鳞继续打哈哈,不然呢?让他们帮忙介绍一個?
不說圈子問題,他们介绍的女人能要嗎?鬼知道干不干净。
其他人见他不愿回答,自然不会逼问。
一顿酒喝到将近申时(十五点)才散场,除了他自己,就只有冯紫英還算清醒,其他人大部分断片儿,剩下的還不如干脆断片儿得了,比如贾琏、贾蓉和另一個沒记名字的,三人竟然真的各拉一個丫鬟到内室,现场比试去了。
“鳞兄弟,咱们還是告辞吧。”冯紫英扶着桌子勉强起身,指指地板上各种形态的醉鬼们,“看来你我都不太喜歡此等事情。”
“紫英大哥先請,小弟住得近,這就招呼人過来看护。”谢鳞也喝的不少,用力揉揉脸让自己清醒一些。
冯紫英其实也到了极限,眼看已经有人收尾,他也忍不住找了個空房间,自去休息醒酒。
一到院中,谢鳞很快就吩咐一個男仆去叫人;安排好之后他也懒得再管,继续晃悠着想要尽快回家休息,可惜被冷风一吹酒意上涌,竟是有些不辨方向的意思,只好倚着院门稍微休息清醒,省的路上丢人。
“谁在那裡?怎么喝成這個样子?”半晌终于传来焦急的女声,就见一個打扮富贵的美妇人莲步而来,身后另有十几個丫鬟健妇跟着,走近看清某人后才露出无奈之色,“鳞兄弟,听說你如今改好了,怎么今日也這样?”
這当然就是贾珍的续弦尤氏。
“你们快去将裡面的爷们儿送到房间睡下,千万别忘了盖好被子,省的着了风寒。”谢鳞沒急着答话,先安排好醉鬼们的后续,才向美妇人拱拱手,“大嫂子见谅,小弟好歹清醒着。”
他当然见過尤氏,不论前身现在都一样,因为和贾珍沒少喝。
“你還是好的?”尤氏明显无语,“他们.....”
“除了紫英大哥和我!”谢鳞也只能揉着太阳穴让自己清醒一些,“裡面不方便大嫂子进去,還請安排個人送我一趟,感激不尽!”
“他们又——”尤氏气的俏脸涨红,“罢了,鳞兄弟随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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