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還能有什么让人家看上?
1.63李纨:還能有什么让人家看上?
未正(下午两点)时分,一辆颇显老旧的马车缓缓驶出百户所侧门,又离开所在空街,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马车之中,一大一小两個美妇人默然而坐,年长者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明显颤抖,似乎连手都不知道放在哪裡;年轻的却是面颊红润、眼角闪着醉人的风情,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婆婆不必忧心,谢大人既然已经答应晚上放人,定然不会食言。”良久,直到马车行进在大街上、车外偶尔传来人声,梅娘子终于抬起头,语气很是平静,“待会儿路過菜市,不妨让刘伯买些鱼肉素酒,待公公和相公回家后庆祝一番。”
“那就好、那就好!”听到儿媳說话,梅夫人却仿佛被人抽了一鞭子,整個人猛的一挺,却连說话都打着哆嗦,“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爷和笙儿此番磨难后回家,自然是要庆祝的,到时還要辛苦你做些酒菜,迎接......迎接......”
到這裡,梅夫人已经完全說不下去,整個人颤抖着,沿着车厢壁板滑落下去,“呜呜”哭出声来。
“婆婆可是想死?”梅娘子探過身子轻轻问道。
梅夫人瞬间僵住,自己一把捂住嘴,再也不敢哭出声,却止不住继续抽泣,浑身都在抖动。
“公公和相公的事情但凡有一丝一毫传到翰林院,堂堂清流却见辱于武夫丘八,列位大人会如何看待?”梅娘子轻轻扶起自己婆婆,语重心长的劝道,“虽說公公已经无所谓,相公却還年轻,還有大好前途,怎可因此而受累?”
怎么說呢?某人其实一开始沒這么多想法。
只是,当他发现婆媳俩全都紧张到俏脸发白的时候,突然有不少想法从心底冒出来,仿佛是春雨之后的荒野杂草一般,怎么都止不住——似乎也不想止住。
接下来自然是一些喜闻乐见的事情,而且持续了挺长時間。
只有一点出乎意料,相比于基本全程躺平、完成任务一般的梅夫人,梅娘子除了一开始紧张到浑身僵硬之外,后来虽說還是有些生涩,哪怕不能說琴瑟相合,到底也算相处融洽。
最后结束时,两人竟然都有几分意犹未尽,对视良久才分开。
這一点反而不难理解,秀才嘛,一向和身体素质绝缘。
不要提什么“武秀才”,那是另一個位面。
至于婆媳俩的老实听话,归结起来不复杂,根本原因還是文武殊途,以及文贵武贱。
先做個对比,现代要是有人进了局子,有一個想要单位過来接的嗎?封建时代也不例外,而且更严重,如果翰林院派人来领,接下来会有什么传闻?
梅大人,听說你让几個丘八办了?
折算对比一下:
阿三,听說你让巴巴羊给扇了?
小棒,听說你被小日子\\北边\\阿中给菜(CEI)了?
叶赫那拉氏,大家都說老刀唱的比你好听啊?
這特么不是发生問題,這是世界末日!
某人的栽赃计划失败,只能内部解决,但這仅仅表示不会扩散到社会上,翰林院属于圈子内部,传過去不算坏规矩,一旦消息传开,梅铮這個万年翰林确实已经沒戏,是否社死无所谓,梅笙现在刚中秀才沒几年,還有美好前途呢。
难道就這么废掉嗎?
他可是全村的希望啊!
所以,婆媳俩刚想雄起,立刻就不敢說话了。
“這可如何是好?”良久,梅夫人终于能够开口說话,却连声音都带着哭腔,“這可如何是好?”
“婆婆,圣贤有云,‘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相公的前程全系于此,万万不可有丝毫差错。”梅娘子柔声劝慰,“今日我們不過是来這裡问询几句,事后就回去了,并无他事发生。”
“還有——”梅夫人用力摇摇头,看着车前不敢說话。
“刘伯乃是媳妇陪嫁,耳朵一直不好,不用担心什么。”梅娘子语气淡定,“婆婆若是当真屈辱,媳妇那裡還有几件金首饰,待我們回家之后就送到婆婆房间。”
梅夫人脸色惨白,再也不敢多问。
“婆婆還是要休息好。”眼看婆婆已经彻底认命,梅娘子继续說道,“刚才谢大人交代,会在今晚亥正(二十二点)时分将公公和相公放出来,省的传出任何不好的风声。
這等大事不可轻忽,公公的脾气一向不好,相公平日也未经历過如此之事,到时候别出什么意外,媳妇以为,還是你我二人一起,過来接人回家才好。”
“這.....如何使得?”梅夫人一听就吓得不知所措,她又不傻,還能猜不出過来的“代价”?“万一被老爷看出什么,我們哪還有命在?”
“公公和相公出来,只让刘伯父子迎接必然不合适。”梅娘子目光中闪出奇怪的神色,“還是婆婆放心,觉得媳妇一個人過来就好?”
“你——”要說這個时候,梅夫人還看不出問題,那是纯粹在侮辱智商,气的脸都有些变形,“你這贱人.....”
“婆婆,刘伯只是耳朵不好,不是看不见,更不是分不清時間长短。”梅娘子的话语仿佛有魔力一般,彻底打散了梅夫人仅剩的一点儿心气,“媳妇会早些做好饭,我們酉正(十八点)时分就提前過来,万万不可让公公和相公久等。”
梅夫人气的浑身发抖,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直到今天才发现,她一直以为温柔有礼、持正守身的儿媳妇,竟然有太多她完全沒有看明白的东西。
谢家院子。
“二爷回来了?”看到某人进门,袭人赶紧起身迎上来。
“還有吃的沒?给我端点儿来。”谢鳞一边任由丫鬟解下斗篷一边问道,“上午太忙,连饭都沒顾上吃。”“二爷如此辛苦,人家怎么也沒管饭?”袭人接過斗篷就柳眉轻皱,沒好气的扔出一句,“奴婢和侍书妹妹新学一句成语,叫做‘秀色可餐’,二爷应该吃饱了才是。”
“你這鼻子可真灵。”谢鳞哭笑不得,一把揽住她轻轻一吻。
“我的二爷,你可要小心些。”袭人虽說抱怨,還沒忘翻出一盒点心放在桌上,“先垫垫,我让厨房做些......二爷想吃什么?”
“随便弄些管饱的东西就好,你知道我不挑食。”谢鳞抓起一枚点心放入口中,稍一品尝就满意的点点头,“不错,挺甜的。”
“可有那秀色香甜?”袭人表示還沒過去。
谢鳞干脆一把搂住她,低头细细品尝起来。
“這才真的香甜。”良久,分开。
“我去厨房催一催。”袭人面颊红透,捂着脸跑出房外。
某人爱怜的目送丫鬟离开,笑着低下头继续吃点心,他是真的饿了,收拾两個美妇人消耗巨大,尤其是正赶上中午饭点儿的时候。
“二爷,上午有人送来一份拜帖,来人自称是金陵薛家的。”片刻后,袭人拿着两张大红全贴回来,表情惊讶的放在某人眼前,“你不在,奴婢不方便见客,就让孙伯收下后放在门房,刚才要不是他老人家提醒起来,都忘了還有這回事。”
“薛家的帖子?”谢鳞微微一愣,放下点心拿起来,稍微一翻就更加奇怪,“薛蟠的印信?有意思,這位呆霸王還知道下拜帖?”
“呆霸王?”袭人接過帖子,只扫了一眼就面露奇色,“二爷认识他?照理說薛家也算大户,下帖子的应该是家主或者少爷吧?为何這笔迹如此娟秀?再一個,之前和他们也沒什么来往,怎会如此客气,区区拜访都有厚礼送上。”
“哦?”谢鳞刚才沒注意,听着话才拿起两份帖子仔细察看起来,一份拜帖,一份礼单,很快翘起嘴角,脸上浮现出笑容,“随他去吧,横竖也只是招呼一声,說是身有要事走不开,无奈派两個下人過来拜访,商讨询问一些事情,又有如此厚礼,那還說什么?”
“二爷,薛家的意思是明日上午来访,你抽的开時間嗎?”袭人收起两份帖子放好。
“有什么抽不开的。”谢鳞将两张帖子交给袭人收好,“按照朝廷规制,现在還是‘封印’,要到正月二十一才‘开印’,那天同时也是每年的第一次大朝会,之前都算放假,明天還有两场不太重要的酒席,我让人推了就是。”
“二爷决定就好。”袭人也只是随口一问,“只是,薛家毕竟是东边府裡的亲戚,這次专门来访,我們是不是招呼一声?”
“无关紧要。”谢鳞当然看出来,薛家這次很可能是专门来找自己,更何况,贾家那边真不一定在乎這门“亲戚”,“等人過来之后我們再商量,见不见贾家让他们自己决定,我們就不掺和了。
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当是正好遇上薛家的人,拉着琏二哥一起吃顿饭,不就可以‘赶巧’了?就算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只要薛家再把礼单送一份,我估计再大的事情也该差不多了。”
贾史王薛号称“金陵四家”,却有三家混京城,而且各自将血脉最近的家族房头带来,唯独薛家留在金陵,要說這裡面沒問題,傻瓜都不信;更何况,现在薛家四处走关系,摆明了是有麻烦,找到自己头上,偏偏他沒听說有贾家伸手,很明显裡面的問題不小。
“如此也好。”袭人点点头。
“对了,今晚我還要去衙门一趟。”某人突然想起牢房裡关着的哥俩,原本想要放人的话,只需要随便招呼手下一句,只是那双对视的美目,让他隐隐有种奇怪的期待,“如果事情多的话,說不定晚上就不回来了,你自己休息就好。”
“晚上?”袭人表情一顿,“奴婢怎么不记得,二爷什么时候有過晚上忙公务的习惯?”
“小蹄子,這么聪明干什么?”谢鳞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丫鬟额头,“爷饿了。”
“奴婢這就去厨房看看吃的好了沒有。”袭人沒好气的白他一眼,不再继续追问。
荣国府,李纨院。
四书五经、朱子集注、文房四宝。
历年真题、八股名文、名家点评。
丫鬟素云将书卷一本本摞在一起,又用两只包袱仔细的包好捆结实,這才松一口气直起腰,轻轻拭去额头的细汗,面带不解看向旁边坐着的小寡妇。
“奶奶,小兰大爷不是已经有一套了嗎?为何又买一套?”她很直接的问道,“买了又不用,点清楚后包起来,還不许我找碧月帮忙,难不成這东西放久了之后,還能有什么作用?”
“让你做你就做,问這么多干什么?”李纨放下茶杯,淡淡的扫了丫鬟一眼,吓得她赶紧低下头,再也不敢多话,“明晚你随我出去一趟,這些东西就是送出去的。”
“明晚?”素云完全不解,“奶奶,我們能出去嗎?”
“你不是也去找過袭人玩闹嗎?”李纨边說边起身,打开包袱清点一遍,確認无误后才松了口气。
“這——”素云是李纨的陪嫁丫鬟,从小也是一起跟着学习的,自然不会傻到不懂规矩,“奶奶說哪裡话?我一個奴婢秧子,跑去鳞二爷那裡玩耍也就罢了,横竖只要奶奶不說,府裡也无人多嘴,奶奶千斤的身子,怎么可能......”
“你不愿去?”李纨打断了她。
“奶奶吩咐了,我還能不去?”素云已经隐隐猜到什么,又扫了一眼两只包袱,犹豫片刻才抬起头,“可是——小兰大爷的事情?”
“素云,你我姐妹一场,莪待你如何?”李纨轻轻拉着素云坐下,揽着她的肩膀问道。
“我自小跟着奶奶,难不成還能分开?”素云脸色发白,“只是,鳞二爷再怎么說都是外男,我去也只是找袭人姐姐說话玩耍,万万不敢.....”
“若是我让你敢呢?”李纨直接打断她。
素云面白如纸,缓缓跪在地上。
“好妹妹,兰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眼看丫鬟已经明白,李纨不再藏着掖着,“這府裡的风气如何,還要我多說嗎?想要读书都找不到一块清净地方,族学那边更不用說,去了不如不去,你說我该怎么办?”
“奶奶当真要如此?”素云不放心,“虽說因为三姑娘的情分在,鳞二爷不算外人,可奶奶到底是......若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的话,奴婢一條贱命也就罢了,奶奶如何是好?”
“傻妹妹,只去一趟就行嗎?人家凭什么帮忙?”李纨面露苦涩的笑容,“你我主仆如今這幅样子,還能有什么让人家看上?”
素云脸色巨变,只是随着她想明白,仰头看向自家奶奶,却有一团红晕慢慢浮现在脸上。
“奶奶,奴婢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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