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6.生命以負熵爲食,人類以逆熵而生
這一敲，貝利亞直接投降。
就在瑪利亞帶着朗道前往21區途中，約瑟夫就已經下達指令，解除對玻爾的管控，並且極力解除與玻爾之間的誤會。
“誤會？”
在看到這份電報時，貝利亞的人是懵的，他不知道這裏面的誤會是什麼意思。
要求控制玻爾，不就是上級的指令嗎？怎麼突然間就成了誤會。
很快，貝利亞就想明白這裏面的原因。
上級會下達如此矛盾的指令，原因只有一個，他們改變方法了。
能夠讓那位國家書記願意做出退讓的人，也就只有自己的老師瑪利亞了。
沒做過多猶豫，貝利亞便立即釋放對玻爾的管控，並且親自登門拜訪。
可能是玻爾的個人原因，也可能是貝利亞在口才方面確實很有一套，經過貝利亞的三寸不爛之舌，玻爾至少在表面上認爲，這就是雙方之間的誤會。
隨後，便是瑪利亞的到來。
這輛專屬列車到來後，工作人員便立即給貝利亞傳達信息。
貝利亞愁着一張臉，像是做出什麼慘痛決定，讓工作人員準備好救急醫生，然後就一臉赴死的姿態，在自己的辦公室內坐着。
很快，門就被推開，瑪利亞一臉不爽地推門而入，還未等貝利亞打招呼，直接就朝着他的腦門敲了過去。
‘叩’的一聲清脆，貝利亞直接捂頭痛呼。
“臭小子，這一敲是讓你長點腦子。”
貝利亞連連稱是，他真不敢反抗瑪利亞。
當然，貝利亞所認爲的‘暴風雨一般的拳打腳踢’並沒有到來，瑪利亞只是敲了他一下腦門也就作罷了。
一擺手，瑪利亞便將自己與約瑟夫之間的交談內容告知給他。
按照瑪利亞和約瑟夫商量好的方式，蘇聯將會採取另外一種留下人才的方案措施。
貝利亞現在需要做的，是穩住21區內的所有科學家，並且以一種‘不小心泄露了機密’的方式，將‘永久居留證’的消息散佈出去。
而且還要將‘玻爾將會成爲第一位獲得蘇聯永久居留證的外籍科學家’消息傳播出去。
這樣一來，便可以大幅度減少科學家之間的懷疑。
至於內部的內鬼，這件事得交給克格勃去處理了，瑪利亞需要應對的，還是表面上的局勢處理。
就在貝利亞和瑪利亞商談着這些內容時，朗道已經找到了玻爾。
因爲貝利亞提前收到約瑟夫的指令，在瑪利亞等人到來之前，他就已經把玻爾給放了出來，並且以最高規格的方式，向玻爾提出歉意。
不單是玻爾，庫爾恰托夫也同樣被釋放，既然玻爾已經被宣告清白，庫爾恰托夫自然安全。
雙方都是心照不宣地不去談之前的問題，但玻爾還是有些好奇，自己怎麼這麼快就被放出來。
難不成，朗道真的有這麼大能耐？
當朗道找上自己時，玻爾便詢問起了這裏面的曲折。
朗道沒有絲毫隱瞞，直接將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告知給玻爾。
在此之前，玻爾跟朗道一樣，對政治一竅不通，對政治可謂是半點興趣都沒有。
可是，隨着玻爾陷入到意識形態危機的政治問題上後，他就在房間內獨自思考。
憑藉聰穎且靈活的邏輯思維，玻爾逐漸明白政治家的思維邏輯。
就跟科學家對真理的執着一樣，政治家對政治正確的執着，也同樣強烈。
而意識形態，便是最爲突出明顯的一環。
再深入思考，玻爾便聯想到哥本哈根會議上，自己被大量的英法美三國記者和科學家圍繞。
如此一來，自己就掉進了意識形態陷阱，蘇聯又因爲意識形態的特殊性，不得不謹慎對待此事。
正因爲玻爾想明白了，所以當他聽到朗道還找過愛因斯坦等人時，玻爾着實是被嚇出一身冷汗。
可當他聽到瑪利亞也伸出援手時，不禁鬆了一口氣。
瑪利亞的能耐是有目共睹的，他也很慶幸，瑪利亞是站在他們這一側。
很快，瑪利亞也到來了，她的到來並不是爲了寒暄或者問候，而是需要跟玻爾進行一次商談。
“玻爾先生，您的貢獻是有目共睹的。”
“確實，由於原子能研發是高度機密，您的貢獻如今還只能停留在保密檔案當中，但這也不能磨滅您對蘇聯的貢獻。”
“所以，鑑於您的付出，我將代表蘇聯官方，向您頒佈一張，同時也是蘇聯的第一張永久居留證。”
“永久居留證？”玻爾眼眉一挑，對此着實是好奇得很。
如果讓玻爾放棄自己的丹麥國籍，轉而來到蘇聯國籍，他是很不願意的。
但玻爾還是很樂意在蘇聯的科學部門工作，因爲蘇聯的舞臺實在是太大，對科學家的福利也很好。
所以，當瑪利亞提出了‘永久居留證’這個概念時，玻爾只是愣了一小會兒，爾後便接納了‘永久居留證’。
這是蘇聯的第一張永久居留證，擁有着極大的歷史價值。
同時，也是蘇聯官方直接認證的第一人。
無論是歷史意義還是政治意義，都是極具深遠的。
玻爾從一開始的震驚中恢復了冷靜，他憑藉這幾天自己琢磨出來的政治思考能力，向瑪利亞求證道。
“瑪利亞主席，這是政治行爲嗎？”
瑪利亞對此搖了搖頭。
“這不單是政治行爲，更是蘇聯未來對科學家，乃至於所有有貢獻和有能力的人才的政策。”
得到瑪利亞的回覆，原本壓在玻爾心頭上的大石，算是放了下來。
“既然如此，那麼，希望我們能合作愉快，瑪利亞主席。”
這一次，玻爾脫下了科學家的包袱，向瑪利亞伸出了右手。
瑪利亞見狀，帶着微笑，握住了玻爾的右手。
“也希望，全世界科學家都能爲人類的偉大事業而做出貢獻。”
雙方的手緊握在一起，隸屬於蘇聯在對待人才方面的政策，重新進行了調整。
而接下來要做的，自然就是最大的新聞發佈會。
這場新聞發佈會帶有極大的政治意義，瑪利亞需要親自帶着玻爾回去彼得格勒，而且還得是大張旗鼓的，讓所有人都知道的。臨出發前，計算好時間，一來一回可以讓玻爾參與到原子彈的試爆工程。
朗道會暫時性留在21區，他將暫時性替代玻爾的工作。
重新登上這輛專屬列車，伴隨着列車的機械結構運作，悠長的鳴笛響起，在拖拽着的濃煙之下，列車從21區駛出，朝着彼得格勒而去。
路上瑪利亞第一次沒有處理公文，而是默默地注視着天空。
此時已經是深夜，哈薩克斯坦的夜晚，是星辰的光耀，每一顆星辰都如同鑽石般，在這片黑夜中閃爍着光澤。
瑪利亞凝視着這片星空，深深地爲它所着迷。
玻爾也沒有睡覺，他只是在翻看着庫爾恰托夫給自己送來的各種原子能資料。
這些資料裏面，分別帶有原子彈的兩種裝彈方式，槍式和收聚式。槍式機構，是最簡單的原子彈結構，兩塊均小於臨界質量的鈾塊，相隔一定的距離，不會引發爆炸。
可一旦合在一起，就會大於臨界質量，立馬發生爆炸。
根據這樣的原理，他們將一部分鈾放在一端，另外一部分鈾放在炮筒內，藉助烈性炸藥，以極快的速度將它們完全融合在一起，從而造成超臨界。
爲了減少中子損失，核裝藥的外面會有一層中子反射層。
只不過，槍式的結構簡單是有代價的，那就是核裝藥的利用率很低，不到百分之五。
另外一種就是收聚式，也稱之爲內爆式。
這一結構十分複雜，需要將烈性炸藥製成球形裝置，將核裝料製作成小球，置於炸藥當中。
通過雷管同步電話，使炸藥同時引爆，從而產生強大的內爆波，使得核裝藥向內合攏，使其密度大大增加。
這兩種設計方式都是工程設計，跟玻爾的理論支持並不在同一條線上。
無論是結構還是炸藥分佈，亦或是電極引爆雷管的設計，都十分精密。
當玻爾看到這些精密的設計時，也不禁感嘆一聲，工程師的重要性絕不亞於他們這些科學理論。
就在玻爾爲這些工程師所帶來的結構所讚歎時，他意外發現，一直以來都繁忙於公事的瑪利亞，此時正安靜地看着窗外。
在玻爾的認知中，政治家都是一羣迂腐的傢伙。
他們只看到眼前利益，卻很少放眼於未來，而且無論是英國亦或是美國，這些資本主義老牌國家，其政治家大部分都是法律出身。
他們確實很精明，在計算國家利益方面，幾乎是無所不用其極。
可是，他們也很短視，因爲他們對資本的利用，侷限於個人利益，而不是全人類利益。
然而，這個世界上卻存在着這麼一個奇怪的政治家。
她提出的‘遠視主義’，成爲了如今蘇聯的核心思想觀念。
那是一種以科學主義爲核心觀念的遠大國策。
從那時候起，蘇聯的年輕人彷彿着了魔一樣，對科學充滿了熱情。
曾經有人統計過，哪一個國家的學生壓力最大，毫無疑問正是蘇聯。
因爲，蘇聯在理科方面，已經蓋過了所謂的經濟學、金融學，成爲了第一大學科。
數學、物理、化學、生物等重要理科，直接從小學開始。
那時候，玻爾還不相信。
繼承於落後貧窮的沙俄，蘇聯怎麼可能一下子成爲科技強國？
這不是玻爾的偏見，因爲大部分人都是這麼認爲。
一個連國家基建，連人民溫飽都無法保證的國家，又如何走向科技發展呢？
即使沙俄走出過不少十分著名的科學家，但那都是例外，而且隨着科技級別的發展，大部分科學研發都很難以個人的方式去進行。
缺乏一個國家經濟支撐，單靠個人去進行，幾乎不可能完成。
玻爾不相信這樣的事，所以他找來了蘇聯的卷子來看。
然後，蘇聯的卷子居然難倒了一些數學不怎麼好的科學家。
隨着玻爾來到蘇聯，並且開始觀察這個國家後，他立馬意識到一個常識性的錯誤。
自己確實誤會了蘇聯，這個名爲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的國家，居然會有如此巨大的潛能。
而讓蘇聯走向科學發展的，走向遠視主義國策的，正是瑪利亞。
由於好奇心的驅使，玻爾在正式參與到曙光計劃後，便在一次意外機會下，試探了一下瑪利亞。
他發現，這位傳聞中的女性政客，確實異於尋常政客。
她不單有着政治家的頭腦，更有着科學家的頭腦。
儘管在玻爾眼中，瑪利亞的科學知識水平完全不夠看，但她的科學理論水平，一旦放在外面，完全能勝任高中水平，甚至能觸及到最初級的大學教授那樣的級別。
現在，她更是利用自己的政治家手腕，把自己給救了出來。
看着這位不一樣的政治家，玻爾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瑪利亞主席，您……爲什麼這麼看重科學？”
這個問題很奇怪，如果這是微信，玻爾必然把這句莫名其妙的話給撤回來。
但瑪利亞卻不以爲然，她只是安安靜靜地看着頭頂上的這片天空。
沒有回頭，聲音卻幽幽響起。
“可能是，宇宙的宏大壯麗吧。”
“……”
“玻爾先生，您知道聖彼得堡科學院中，有過這麼幾句話嗎？”
玻爾好奇地眨了眨眼“什麼話？”
“純粹和真理對我的吸引力，是我投身於物理的哲學動力。”
“恆定公式的千篇一律，是我投身數學的堅定信念。”
“宇宙的深邃神祕，是我投身於天文學的不屈信仰。”
“大自然的絢麗多彩，是我投身於生物的不懈動力。”
“博愛、憐憫、期盼、索求上下、探知未了、貪慾不滿且族羣而聚，我們人類不就是這樣嗎？”
“我們的死，對宇宙而言，只是質量守恆、能量守恆。”
“而人類的求知慾，探索欲，纔是宇宙中最燦爛的一幕。”
“我不願意人類止步於國家，止步於地球，只有科學才能滿足人類這種充滿奇蹟的生物。”
“所以……”回過頭看向玻爾，瑪利亞微笑道：“生命以負熵爲食，人類以逆熵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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