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我是谁?
北方冷空气突然到访广宁,街上,行人都穿起了厚厚的毛衣,气温,好像骤然就降了几個阶梯。
裘大和的办公室暖洋洋的,从昨天开始,全县提前供暖。
和陆铮面对面坐着,裘大和乐呵呵的同陆铮聊天,就好似完全沒听到县委大院流传着他的靠山已经失势的传言。
据說,县直的头头脑脑,很有几人已经四处活动,为广宁“后裘大和时代”的到来做准备。
裘大和却是告诉了陆铮一個好消息,說他已经向市委推薦陆铮兼任主管公安司法的副县长。
随着改革的深化、经济的发展,公安战线的重要性与日俱增,在乌山地区,县区公安局长或兼副县级职位或直接副处待遇,已经很有几個进行了高配,作为乌山地区经济比较发达的沿海县,广宁县公安局局长提格自也势在必行。
不過裘大和在這個节骨眼上突然提出来,又未免令人生出垂死挣扎之感,好似在拼命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干部,至少,侯建军就這么想。
陆铮沒多說什么,很是谦虚了一番,說自己“年轻”、“缺乏锻炼”等等。
裘大和微笑点头,說:“陆铮啊,谦虚是好事,但過度谦虚可就沒必要了,你可是最近五年咱省唯一一個公安部一级英模。”
陆铮笑了笑,便不吱声。
裘大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好似不经意的說道:“对了,商业局那個案子,拖得太久了,還沒查清楚嗎?”
县商业局的案子由商业局下属食品公司经理王耀国而起,分管内保的侯建军喊出了“狠挖深挖”的口号,历时一個多月的攻坚战,前几日,县商业局副局长姚宝明又被揪了出来,在王耀国利用差价往外地倒卖肉禽食品的過程中,姚宝明很是收了些好处,大开方便之门。
现今姚宝明也已经被县公安局内保科经侦组调查。
从裘大和处出来,在回县局的路上,陆铮默默思索着。
商业局杜伯涛,是裘大和一手提拔的,便是李向阳,其实同样属于裘大和的圈子,商业局這件案子,杜伯涛又有沒有沾边呢?
裘大和暗示自己尽快结案,又到底是因为杜伯涛呢,還是为了他自己?
刚刚进了办公室,侯建军后脚便跟了进来,好像,他一直在王玉国的办公室候着呢。
“局长,王耀国的案子,程序走到预审科了,姚宝明,是不是也送過去?”侯建军笑呵呵的說着,只是,目光有些闪烁。
在公安系统内部,案子送到预审科室,便基本代表了结案,剩下的便是预审科的干警审核各种证据,判断庭审情况,如果觉得沒有問題便移交检察院,进入诉讼程序。
听到王耀国的案子程序到预审了,陆铮点点头,毫无疑问,是有人敲打提醒侯建军了,他這才准备匆匆结案,但不管怎样,侯建军都要问问自己的意见,以自己的意见为准。
见陆铮默然不语,侯建军心下就是一凛,忙說:“要不,您去听听?老赵他们正讨论呢。”
老赵便是预审科科长赵国强,按照局长陆铮指示,预审科室必须学法懂法,对重要案件,除了建立主诉人负责制,還要推动自查自纠形式的集体讨论制度,以便于发现各种庭审中可能出现的問題。
陆铮沉吟了一下,說:“我就不去了,但姚宝明的案子不急,還是再侦查侦查吧。”
侯建军愣了下,默默点头,他猜不透陆铮心裡到底怎么想,或许,是爱惜羽毛,不想明明白白将尽快结案的话說出来授人以柄;或许,是真的不合时宜,想继续查下去。
但不管陆铮真实想法如何,侯建军都觉得,用到自己的时候到了,這种情况,当然要自己赤膀上阵,帮领导解决不能宣之于口的难题。
陆局吩咐了,那姚宝明暂时就不能进入预审阶段,而是继续补充侦查,只是,却也不必再深究了,深究下去,对谁都沒有好处,再過個十天半月,稀裡糊涂的结案就是。
“嗯,我知道怎么办了。”侯建军点了点头。
陆铮笑道:“你真知道么?”却也沒有再往下說。
……
洞蜜园二楼。
刘保军一杯杯的同陆铮喝酒,简直就是酒到杯干,实在很难令人想象,正脸红脖子粗一再灌陆铮喝酒的這個人和以前谨小慎微的政法委刘书记是同一個人。
“兄弟啊,我跟你說,今天咱哥俩……,一定,一定要不醉无归!”刘保军舌头都有些大了,搂着陆铮的脖颈结结巴巴說着。
陆铮笑道:“刘书记,您高了。”
“别叫我刘书记,叫我刘大哥,刘保军都行!”刘保军用力拍着陆铮的肩膀,說着话,又深深叹口气,把酒杯放到了桌上,看着陆铮,脸色很认真的說:“兄弟啊,你刘大哥不是個糊涂人,你的好,刘大哥永远都会记得!”
陆铮笑道:“刘大哥,咱不說這個……”
刘保军立时一拍桌子,“這個大哥叫的好,铮子啊,为你這句大哥,我自罚三杯!”此时他豪气飞扬,一扫一直以来郁郁不得志之态。
陆铮无奈的說:“這是什么规矩,叫您声大哥您還自罚三杯?我陪你吧。”举杯和刘保军轻轻碰杯。
刘保军连干了三杯,脸上更红,疙瘩都在冒光,又拍着陆铮的手道:“铮子啊,听說裘大和要提名你干副县长?我跟你說,不用去,大哥我走了,政法委书记的位子就是你的,而且,這次调整班子,政法委书记是肯定进常委会的。”
陆铮奇道:“大哥要走了?”這却真沒听到信儿,毕竟在乌山官场,他或许還不如侯建军有人脉,消息渠道多。
刘保军颇有些志得意满,說:“是,市委研究室副主任,应该是准了的。”
陆铮举杯笑道:“恭喜大哥了!应该是提正处了吧?”陆铮知道,市委研究室类似于后来的政研室,不過现今党的架构很重视理论研究,研究室的地位极为重要,在乌山,市委研究室主任是由一位市委常委兼任的。
刘保军笑着点头,和陆铮碰杯一饮而尽。
“兄弟啊,明天,你跟我去乌山,我带你去见一個人,他呀,也很想见见你。”刘保军突然压低声音,有些神秘的說。
陆铮微微一笑:“那谢谢大哥了。”心裡知道,或许从這一刻,自己才算真正进入了乌山官场,渐渐,接触到了乌山官场的各個小圈子,只是,心裡,却也沒感觉怎么激动。
刘保军這时深深叹口气,說:“不過,兄弟啊,有时候,人际关系就那么回事,你要记住,打铁還得自己硬。你自己站得稳,别人才看得起你。”這却是他的切身感受、肺腑之言了。還有句话他還沒說,他自己,便是活生生的例子,這些年,他靠着钻营拼命想离开乌山,他的老领导却用不上什么力,或许,也根本沒想用力。而现在,他上了中央党报后,立时喜事一桩接着一桩,马上,他便成了老领导眼裡的香饽饽,迁升便也水到渠成。
而這一切,他心裡明白,都是陆铮给他的,从招待所改制,到成为乌山地区改革典型人物,甚至,刘保军有时候都怀疑這些事是不是陆铮幕后一手策划的,只是,他還有理智,不会认为陆铮有那么大能量,但不管怎么說,陆铮是他的福星,甚至可以說,是他仕途上的恩人。
刘保军喝的酒酣耳熟之时,雅间布帘一挑,进来几個小青年,王老板紧紧跟着,一個劲儿說“包厢沒位子了,沒位子了。”他也不晓得陆铮和刘保军想不想被人知道身份,是以,也不好打招呼。
“什么他妈沒位子,两個人,用得着這么大桌嗎?赶紧的,我們七八個人,他们這不也快吃完了嗎,我們就在這儿等吧!”几個小青年都挺横,看来是街面上混的。
陆铮還沒說话,刘保军就已经一拍桌子,摇摇晃晃站起来,指着他们骂道:“妈的小兔崽子,都滚出去,不然惹火老子,一個個整死你们!”
他說着话摇摇欲坠,說完就向后趔趄,陆铮急忙搀住他,心裡苦笑,酒還真是穿肠毒药啊,平时多谨慎的一個人,喝高了,怎么都這样子?不過也看得出,今天刘保军,是真沒对自己设防。
那边小青年们已经七嘴八舌的回骂,還有要上来动手的,王老板见势不妙,忙低声跟他们說了几句什么。
小青年们的义愤填膺凶狠霸道立时消失不见,一個個呆了,蔫了,又都赶忙一窝蜂似的溜了出去。
瘫软在陆铮怀裡的刘保军却已经醉眼朦胧的說起了胡话:“我怕谁?我他妈怕谁?我他妈谁也不怕!铮子,铮子,我跟你說,***就沒一個好东西,张XX也一样!都他妈老狐狸,老王八蛋!我被挤兑的跟孙子似的他们去哪儿了?去哪儿了?……都他妈沒好东西……”
将刘保军扶着坐好,看着他趴在桌上,声音越来越低,却還在一個劲儿的骂娘,陆铮甚至有些怜悯他。
或许,這就是官场原生态吧,不管外人看着如何风光,却是有苦心知。
张XX,陆铮知道,那就是刘保军的老领导,或许,也是明天自己将要见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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