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摊牌
红纱幔帐,烛火闪烁。
月上高悬,子时已過。
叶秋漓紧紧捏着手裡的帕子,屏气凝神端坐着,屋外宾客祝酒的声音消失许久,可与她大婚的男人,却迟迟未见身影。
风儿吹過幔帐,她心不由得揪紧起来。
“不知道四妹妹那边如何?”
因为今日与她一同嫁入侯府的,還有妹妹叶寒霜,她不免忧心。
四妹妹与她虽非一母所生,可同为庶女,日子难捱,在闺阁时她们便抱团取暖,感情甚深。
陆家高门大户,侯爵贵族,侯爷都督府佥事。
按理說叶家不過五品之官,根本够不上這样的门第,若非他家两位公子各有缺陷…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与妹妹是不被疼惜的庶出女儿,父亲那会管有无缺陷,只看见侯府二字,便恨不得八字都不看,直接定下婚事。
侯府在仪亲之户中选了叶家,两家交换庚帖,定下婚事,择吉日大婚。
叶家三女叶秋漓,嫁与侯府庶长子陆清旭。
叶家四女叶寒霜,嫁与侯府嫡次子陆清衍。
叶秋漓自知无力改变什么,只能安慰自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默默拿出女红,想趁着出阁前,多给姨娘做几件衣裳。
妾室姨娘如同奴婢,有宠爱的好些,沒有宠爱的,日子本就难捱,子女出嫁后,就更难了。叶寒霜性子烈,想到自己可能嫁過去沒多久就要守寡,在屋裡骂了好几通,被父亲叶向荣罚跪祠堂三日。
可即使如此。
大婚之日,唢呐声响,红盖头挡住视线,怨与不怨,也无法改变任何。
叶秋漓轻轻叹息。
忽而门嘎吱一声,晚风吹得珠帘轻响。
有人来了!
脚步声自正堂响起,一步一步传入卧房。
叶秋漓屏住呼吸,朦胧红纱之下,依稀望见男人身躯魁梧高大,一想到這人性格古怪阴鸷,她拿着帕子的手捏得越加紧。
莫慌,莫慌。
对我好,便相敬如宾,做好宗妇本分。
对我不好,便敬而远之,给他多纳几房妾室分散精力,最好一年半载到自己屋内一次,自己清清静静念些书,便也把這一生给過了。
无妨…
无妨…
左右不過一個脑袋两只手,跟自己一样,都是人,不用怕的,不用怕。
叶秋漓深深呼了一口气,终是平静好心绪。
陆清旭目光暗沉,落在她捏紧帕子的手上,嘴角微扯,冷嗤了一声。
這么怕他?
男人迈步走来,拿起桌上的喜杆,大摇大摆坐在叶秋漓身侧,只见她小手又紧了不少,翡翠镯子衬托下,那手又白又细,跟葱段似的。
他目光上下打量着,一直未开口說话。
叶秋漓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脑子一抽开口說了句:“公子安好。”陆清旭眸光蕴着几分戏谑,“公子?”
叶秋漓心脏一紧,咽了咽喉咙,终是喊出了那句:“夫君…...”
她声音清丽带软,带着几分怯意,又带着几分羞涩,听闻是個沉稳温婉之人,想来是真的。
就不知道這心干不干净,是否也同侯府那些勾心腌臜之辈一般?
陆清旭抬手,一张冷俊桀骜的脸沒有太多表情,将盖在她头上的红纱缓缓掀起。
夜风拂過,叶秋漓眸子微微闪动,眼见着红纱前的朦胧变得清晰,烛火摇曳,一双邪魅冰冷的眸子映入眼帘。
眼前的人俊脸邪肆,五官坚毅深邃,生得甚是不错,只是那表情,就好似娶了個看不下去丑婆娘样。
自己分明长得還可以啊…
“叶秋漓?”“嗯。”
“长得倒還不错。”男人声音沉郁嗓音带着几分轻佻。
叶秋漓抿了抿唇,睫毛微垂,白曦如月的小脸泛着几丝红,闺阁女子,甚少见外男,如今被人這么盯着,两人還隔得如此近,她就算是個再沉得住气的性子,也還是难免促局。
陆清旭将喜杆放下,冷眸直直盯着她。
“你可知我?”
“嗯?”
叶秋漓沒太听懂,瞬地抬眸看向他,两家联姻,各自换了庚帖,虽是沒见過,但也沒有不知道自己未来夫婿是谁的道理。
“我虽是长子,却是庶出,家中父亲不爱,又无母家背景,你若嫁我,以后侯府日子,必定会吃些苦,這些你可知?”
叶秋漓望着他,眼睛水灵灵地像墨玉:“我知。”
“我是庶子,家中還有嫡子二弟,三弟,庶子六弟,未来不可能袭爵,你可知?”
“我知…....”
叶秋漓有些错愕,這人是要跟自己摊牌?
這是何意?
她嫁過来也从未想過什么富贵勋爵,只求安安稳稳過日子,他這样实打实的跟自己說,還尽說地缺处?
陆清旭看她那老实巴交的模样,心中冷冷一笑,生出几分逗趣之乐。
“我常年游走于烟花柳巷,行为不端,你可知?”
“我知。”
“你知?”男人侧眸,剑眉紧蹙,低沉的声音尽是冰冷。“额,我不知…....”
她沒稳住性子,一时嘴快竟說错了,“我不太知…....”
只见男人冷嗤一笑,嘴角轻扯,一双如同黑洞般诡异深邃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叶秋漓几不可查地咽了咽喉咙,稳住情绪,声音又轻又柔,跟兔子似的:“夫君问這些,所谓何意?”
陆清旭浑身邪痞劲:“我将利害与你說清楚,你亦想清楚,现下反悔,還来得及,我可以将你养在侯府亦或郊外庄子,等過段時間写放妻书于你。”
叶秋漓清眸微动。
這番托底之意,竟是替她着想?
這倒是让她很诧异,毕竟以前传入耳朵的,皆是他风流不堪,阴鸷狠戾,专做阴狠毒辣之事。沒想到今日会說出让她想清楚的话。
可世间女子,从父,从兄,从夫,从子,他若写了放妻书,自己回到家中,依旧沒有依仗。
父亲从未怜惜過她,姨娘只有她一個孩子,她无胞兄,家中两位嫡兄也只在乎自己嫡亲的妹妹,从不把她放在眼裡,从夫,从兄,皆是死路。
眼前這位,愿意說這番话。
想必品性也沒有烂到世人所說那般。
细细想了想,她晶莹的眸子望着他:“倘若不后悔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