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Ch30.生日快乐
可是這两天，德思礼一家不安地发现，自己似乎莫名地处于了某种怪异气氛的包围下。平时见面点头打招呼的邻居不再面带笑容，而是带着猜疑的目光对他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這個发现让德思礼夫妇大为恐慌——在永远摆脱了波特夫妇這個秘密的麻烦之后，是什么给他们的名誉再次带来了危机？一旦想到自己可能成为了左邻右舍茶余饭后的谈资，佩妮·德思礼就几乎要捂着胸口晕倒在她一尘不染的起居室裡。
他们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暗自留心那些可怕的、无中生有的议论的內容。不過呢，就算他们不這么做，那些话也会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进他们耳朵裡去——
還有什么事能比流言的传播更加不可阻挡？它们像空气中的微尘无孔不入，像夏夜的蚊子阴魂不散，像滚雪球一般加油添醋地越滚越大，是毒/药倾入水源，是毒气弥漫风中，等发觉的时候已经扩散得一发不可收拾。
而蕾奈·巴塞特此时只是冷静地等待事情继续发酵。
這些事情做起来比想象的還要简单——多么方便啊，德思礼一家太過明显地表现出了对“正常而规矩”的家庭强迫症一般固执的追求，多亏了他们做的那些试图抹杀和掩盖哈利身上魔法的尝试——
他们自己暴露了弱点，然后一切就变得容易了。
街区商店售货员是個便利的职位，這意味着她每天接待着形形色/色的客人——也就是邻居们，只要足够机灵地察言观色，旁敲侧击，辨别谁适合成为目标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比如木兰花新月街的汤普森太太，蕾奈以前就认得她，是莫裡斯夫人的邻居。总是打扮得珠光宝气，好配合她那阔气的先生，可她平日生活裡却总是闲得发慌，最热衷的娱乐就是和邻居的那些已婚女士一起喝喝茶說些闲话，以至于从前巴塞特一家去找莫裡斯夫人时都小心翼翼地躲避她的视线。
再比如木兰路的赖特太太，天生一副爱管闲事的热心肠，最好打抱不平，据說年轻时参加過不少工人运动。每次来商店买個东西都要扯着蕾奈和老巴裡先生嘘寒问暖谈天說地，虽然嘴碎了些，为人倒還是不错的，常给左右邻居送些自制的甜点零食。
紫藤路的特利小姐和她弟弟特利先生，正是意气风发一腔热血的年纪，蕾奈总能听到他们带着激动评论时事，各抒观点。也许八卦嚼舌根的能力比不上那些太太夫人们，却也有着年轻人做事冲动，口无遮拦话不過脑的好处，只要稍稍煽动一下他们的正义感，他们必然是不甘于沉默的。
…………
蕾奈只需要有意无意地、模棱两可地向這些筛选出的人透露出一点事情——德思礼家对哈利所做的事情——就仿佛是事不关己的，无关紧要的，道听途說来的小消息——再加上几句真情实感的慨叹，好像她真的是一個对受虐待的孤儿深具同情心的局外人一样——然后，就只需要耐心等待了。
等雪球被滚到最大。
显然，它会变得越来越夸张，越来越扭曲，可谣言的中心只要有一部分是事实——是真相——德思礼一家就沒办法真正抵抗它的力量。
這就是舆论的可怕之处。
不過，她可以对梅林保证——至少最原始的那些信息，都是百分之二百真实的，哈利确实经受的待遇。而经過无数张嘴加工過之后原本的事实变成了什么样子，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所做的只是朝易燃的地方洒下了几颗火星，至于那些火星要蹿出怎样的火苗蔓延成怎样的燎原之火包围它所要吞沒的目标——這就是它们自己的事了。
德思礼一家不是最讲究体面，怕人议论是非，怕流言中伤么？那就让他们好好体验一把這种感觉吧——一定会终身难忘。
内心的某個角落裡，有潜伏已久的猛兽在暗影中亮出獠牙，露出残酷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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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对目前的情况完全摸不着头脑。
這天一大早佩妮姨妈罕见地沒有用高八度的嗓门和他說话，而是绿着一张马脸勉勉强强挤出一点客套的笑，通知哈利从此不用再住在楼梯间，而是搬去了楼上达力的另一间卧室——平时用来堆放达力卧室裡放不下的玩具和什物。
哈利几乎受宠若惊，但他当然不会傻到以为這是自己提前到来的生日礼物，他一边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边往楼上搬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家当——只用了一趟。
达力一如既往地用嚎啕打滚大吵大闹来表示了对這件事的抗议，但是這一次他的父母罕见地沒有顺他的意。
接下来的一切变得更离奇，弗农姨夫和佩妮姨妈竟然给他买了新的衣服和眼镜——从他们的表情看，为了這些花掉的那点钱简直是割了他们的肉——就连今天给他的早午餐都丰盛了些，姨妈姨夫和他說起话来也格外克制，克制到弗农姨夫的额角都爆着青筋，每当他们的声音不小心稍高了一些，他们就会用惊慌失措地跳起来往窗户张望，就好像有什么人正趴在树篱上监视似的。
哈利反倒不敢高兴了，他沒法相信自己现在的待遇是真实的，這個样子倒不如說更像是死刑犯的最后晚餐，把他吓得心裡七上八下。可是直到下午，都沒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他的监护人连他的禁足令都解除了，任他出去玩。
对此莫名其妙的不止他一人，本来被“抢走”房间的达力就心有不甘，又眼见父母突然对哈利好了起来，他哪裡忍受得了？看着哈利出门，达力自然是不会放過机会继续练他的“拳击”，却被弗农紫着脸拖了回来，严厉警告不许再欺负哈利。
若是哈利看到，肯定一眼看出弗农姨夫說出這话是多么言不由衷。不過换了达力，只能是新一轮撒泼打滚的开始。
……
而当蕾奈看到哈利出现时，她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言语的杀伤力的确是惊人的，短短几天德思礼一家虐待外甥的流言被长舌妇们传得這附近人尽皆知，還不知被添油加醋了好几轮，這寄人篱下的可怜孤儿如何缺衣少食，饱受欺凌，住在满是灰尘的楼梯间，天天和童工一样干活儿，被說得是绘声绘色。德思礼夫妇如何表面斯文，内裡恶毒，把对這孩子父母的怨恨发泄在孩子身上，达力·德思礼又是如何天生小恶霸处处欺侮表弟……平日哈利那朴素瘦弱不合群的样子，对比带着狐朋狗友欺负過很多孩子的小胖墩达力的嚣张样子无疑是有力佐证，而德思礼夫妇平日对波特夫妇的绝口不提似乎更是无形中切合了這些八卦。
往常德思礼家搪塞邻居时說哈利的那些坏话此时也成了活生生的证据。而一些平时不怎么谈论這些的邻居，也冒出来落井下石說曾经什么时候听到過佩妮和弗农对哈利大声吼叫，见過达力追打哈利，以及弗农的姐姐玛姬曾经让小狗把哈利追上树……
尤其是达力，平时胡乱欺负人的恶果此时显现了出来。凡是孩子被欺负過的，或者见過他欺负别人的大人们本来就对他沒什么好印象，现在八卦一出，对德思礼家的评价更是跌破了谷底。
這样的舆论压力下，叫德思礼家怎么能不服软呢？事态再恶化下去，說不定就有邻居要报警了——
蕾奈的嘴角扬起了笑，她快步迎向显得有点不知所措的哈利，给了他一個大大的拥抱。
“哈利，你终于能出门了！”
“是啊，”穿着新衣服的哈利還是有些忐忑不安，“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姨妈姨夫对我的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虽然能看出来不是真心——”
他停住了，疑惑地看着蕾奈越发狡黠得意的笑容，脑中灵光一闪。
“蕾奈——难道——是你做了什么嗎！？”
蕾奈扬起头笑得更开心了，灰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闪着光。真好啊，今天的天空那么蓝那么晴朗，一瞬间周围那令人讨厌的過于规整的房子和花园都变得可爱了。
她是当了点火的恶人，但她觉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說過的，哈利。‘我来想办法，我会想办法。’我說出来了，就一定要做到。”
哈利翠绿色的眼睛对上蕾奈碧蓝色的眼睛，女孩的眼神坚定又真诚。
“谢谢，谢谢你。”哈利又是感动又是惊异之下，說话都有点结巴，“可是、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
金发女孩眯起眼睛来，长长的睫毛落下阴影。她狡猾地笑着，竖起手指在唇边：“秘密！”
哈利脸上的疑惑变得更深了。
“嗯——怎么說呢，哈利，”蕾奈挂着轻飘飘的笑容把哈利的头发揉得更乱，哈利觉得這個自己熟悉的朋友忽然显得有点神秘了起来，“你就当做是——魔法。”
魔法。
几個音节在空气裡轻轻碰撞，這個词突然被說出来，像是在他们中间粲然绽放的一朵发光的花。
哈利微微睁大了眼睛，他仍然有点不明所以，但他确实地因为這個词而安心下来，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尽管开开心心的，哈利，德思礼家這一阵会老老实实客气对你。”蕾奈又关切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明天是你的生日，对嗎？”
“是的。”德思礼家当然从未给他庆祝過生日，也沒给他任何生日礼物。但是哈利這两年的生日都从蕾奈那裡收到了小礼物和贺卡，通常是在生日之前的会面裡被交给他——它们都被他好好地藏了起来，以免被姨妈姨夫或者达力发现。不過這次生日前他们有将近一周沒有见到，哈利都快忘了自己的生日這回事了。
“你已经换了卧室，对嗎？”蕾奈蓝得惊人的眼睛闪闪发亮，欢快得如同筹划着什么好玩的恶作剧，“哈利，今天晚上十二点，打开窗子，等着给你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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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窗外的草丛裡蟋蟀窸窸窣窣地鸣叫着，和隔壁达力酣然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哈利·波特此时却毫无睡意，他坐在床上，几乎一眨不眨地盯着手裡的电子表——从达力的那些旧东西裡捡出来的，事实上达力根本沒戴多久就被喜新厌旧地抛弃了，多亏這样，它现在還正常地走动着。
男孩盯着表盘上跳动的数字，时不时抬头扫一眼窗户，按捺住现在就把它打开的冲动。蕾奈所說的惊喜让他的胸中膨出一個充满希冀的快乐的气球……他不用再一個人抱着膝盖蜷缩在黑暗的楼梯间，在一片寂静中听着客厅裡时钟表针的走动声默默倒数，轻声祝自己生日快乐了……
快了，就快了……
0:00:00随着数字的跳转，蓄势已久的哈利从床上一跃而起，扑到窗前大力拉开了窗户。夜晚的风带着草坪露水微微潮湿的清香灌进房间，紧接着，幽灵一般趁着夜色伴随着风一起扑面而来的，几乎径直撞进哈利怀裡的——
一只带着包裹的猫头鹰。
几乎被撞翻在床上的哈利呆呆地看着，他的新眼镜歪到了一边。大大的包裹被扔在他膝盖上，沉甸甸的，充当了信使的猫头鹰好像对他迟缓的反应很不满意，高傲地鸣叫了一声，径直去他的杯子裡啄了一点儿水喝，自顾自地拍动翅膀飞走了。
哈利捧着包裹慢慢眨着眼睛，不敢置信——猫头鹰！是猫头鹰来给她送的包裹！就像蕾奈描述過很多次的魔法世界裡那样！
他坐直身子，几乎是急不可耐又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裹。
最上面是一個盒子上系着金红丝带的裱花小蛋糕，蛋糕上写着“祝哈利生日快乐”，熟悉的、属于蕾奈的秀丽字迹，一张有着同样字迹的精致贺卡压在下面。哈利轻手轻脚地把蛋糕放在桌子上，拿起贺卡：
“希望你喜歡我亲手做的蛋糕，生日快乐！——你真诚的朋友，蕾奈
ps惊喜還在后面。”
這已经是非常大的惊喜了，哈利想。贺卡上的字是用漂亮的金色墨水写的，他把贺卡翻過来，发现背面用铅笔和水彩画了一只……画了一只惟妙惟肖的，看起来特别眼熟的大黑狗。而且……
它在动。
和蕾奈偷偷给他看過的那些巫师画片一样。大黑狗从贺卡的這头溜达到那头，或是摇着尾巴左顾右盼，或是转着圈儿追自己的尾巴，一会儿又懒洋洋地趴在地上吐着舌头……
哈利伸出手指轻轻地触碰着那只在薄薄平面上活动着的大黑狗，忍不住笑了。他上次见到蕾奈画画时对方還在烦恼自己的画沒能真正成功地动起来……
他珍而重之地把贺卡收进抽屉裡的小纸盒——那裡已经放着他這两年从蕾奈那裡得到的贺卡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礼物了。
包裹底层并排放着一大一小两個盒子。哈利打开小一些的盒子——是满满一盒巴塞特一家给他的饼干和糖果。哈利高高兴兴挑了一块饼干塞进嘴裡，满怀期待地去拆另一個盒子的包装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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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奈拿出准备好的食物和牛奶犒劳米拉——凯瑟琳的猫头鹰，蕾奈借用了它来给哈利送礼物。
她一只手撑着脸颊坐在窗边，看向女贞路的方向。
现在哈利该已经拆到最后的那一份了吧？他会喜歡嗎？他一定会喜歡的吧？
……
光。
当盒盖被稍稍掀开的一瞬间——金色的、银色的、红色的、蓝色的、紫色的——五颜六色的光芒，五彩缤纷的魔法烟火争先恐后地从缝隙裡窜了出来。它们化作纷飞的蝴蝶，盘旋的飞鸟，摆尾的游鱼，四散的流星，翩然的小仙子，在整個房间裡飞舞游动，带出令人目眩神迷的五光十色的光的轨迹，却沒有发出一点声音——订购它们的人考虑得果然非常仔细——哈利的卧室瞬间变成了无声的魔法烟花秀场，那些彩色的花火欢快地围绕着他洒出一路星屑般的细碎闪光，在他忍不住伸手想摸的时候一转弯灵活地逃走……
蕾奈沒有食言，午夜十二点，他生日裡最大的惊喜降临。
這场令他目不暇接的魔法烟火表演整整持续了十几分钟，它们在最后聚拢到一起，悬浮在哈利面前的空气中，拼成了鲜艳的、闪闪发光的几個大字：
“happybirthdaytoharrypotter！”
那個大大的惊叹号還努力彰显存在感似的上下跳了几跳。
然后履行完使命的它们化作无数星星金粉消失在空气中，完成了谢幕。
一张字條从飘舞着金屑的半空飘落，被哈利伸手接住。字條上用印刷体印着一行字，和烟花一样五颜六色的。
哈利感觉自己的眼眶火辣辣的，比帮佩妮姨妈切洋葱时還要火辣辣的。
他明白蕾奈想要告诉他什么。這是他记事以来度過的最好的一個生日。
他的未来有魔法在等他，有无数可能无数惊喜无数未知，那是全新世界浩淼广阔的一切，而蕾奈，会永远作为朋友陪在他身边。
怀抱着希望吧。
——世界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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