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些他不知道的真相
兴致被破坏殆尽的楚离渊,就像一头被激怒了的豹子,平日裡再优雅自得,也有被人踩着尾巴的一天。
对着女人满嘴的鲜血,他要是還能下的去手,那他真是不配为人!
云锦视死如归的行为,不啻是往高傲孤绝的镇北侯脸上,挥了最为响亮的一巴掌。
日已西沉,空落落的栖梧斋裡,已经守着行李傻坐了一整天的小秋,终于坐不住了。
這找一块玉佩而已,公主竟去了一天,不止午膳沒回来,這都快晚膳时分了,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眼看一整天都過去了,看来她与公主的出逃的计划,還沒来得及开始,就已经失败了。
楚离渊盯着床上的女人看了很久很久,久到
手边的茶水早已凉透,夜色亦已漆黑深沉……
折腾了大半夜,匆忙請来的大夫已经离开了,留他一人守在床边。
端茶喂水,暗自恼怒。
云锦嘴裡血已经止住了,小小的嘴巴裡糊满了药汁,一张瘦削的小脸苍白的沒有一丝血色。
“夫人的身子骨太弱,肺气郁结,血贫气虚。”老大夫临走前的叮嘱犹在耳边,“這次好在沒伤着根本,不過一定要好好调理,否则,恐怕……”
恐怕什么?
怕他楚离渊让自己妻子死在幽州城裡,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原因居然是营养不良、久病成疾,還是遭人非礼、悲愤自尽?
无论是哪一样,男人都觉得不甚愉快。
而且越想,他的心思就越乱。
平素向来古井无波的一颗心,竟被這個北越女子搅出了几丝涟漪……
下意识地去抓手边的杯子,過了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竟什么都沒有抓住。皱了皱眉,楚离渊从不显露人前的情绪,此刻完全浮现在了秀美的面容上。
白日裡那如魔鬼般疯狂的暴力,现下已经消退干净了,身上那股戾气也收敛得涓滴不剩。然而此时他整個人却隐约透出几分浮躁。
他并不是個容易失控的人。
就在昨夜之前,他绝对想不到,自己会碰到一個如此棘手的女人——
一個看似弱小,却每次令他做出疯狂举动的女人。
一個明明是他不想面对,却情不自禁被莫名吸引的女人。
一個打乱了他井然有序的平静生活,给了他增了好几分烦恼的女人……
就比如說现在,他着实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鬼使神差的,把人抱来這间隐秘的阁楼,偷偷地藏了起来。
沒错,一时慌乱之间,他把昏迷的云锦抱到自己怀裡,既沒送回她住的地方,也沒带回靖宇堂,而是就近找了座小楼,将她暂时安置下来。
现在细细回想一遍,当时几乎是出于本能的,不想让今日的事被人发现。
兴许,是出于逼得一個弱女子自杀的羞愧,亦是不想被自己的侍卫知道,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碰了他最讨厌的女人。
总之,他把人偷偷藏起来了。
在内城找一两幢空闲的小楼是很容易,麻烦的是接下来的事,沒有人在這伺候肯定不行,那么……
楚离渊的脑海裡,瞬间多出了一個金屋藏娇的画面:
从外城找两個手脚勤快、话又不多的丫头,再請個好大夫,小心伺候着饮食汤药,待到把身子养好了,再放她回去也不迟。
至于回去以后的事……
她若乖乖地待在那個院子,他并不介意以后对她好上一些。
若她仍想着落跑,那他也不会轻易放人。
到时候,孰胜孰负,那就要看她的本事了。
本事?男人目光移到了女人瘦骨嶙峋的脖颈处——這女人除了伤害自己之外,看起来也不会有更多的本事来与他作对了……
再往下看去,女人小巧纤细的两根锁骨,秀气精致,显眼得要命。
喉结不禁微微滚动,男人移开了目光,神色变得愈发阴霾。
对着這样一個妻子,楚离渊心底的矛盾纠结,深深令他着恼。
他分不清楚,到底是看到她受尽身心折磨,得到的复仇快感更多。
還是看见她荏弱的样子,就忍不住产生那份诡谲的悸动,更令他懊恼和惶惑。
次日黎明。
“你快帮我去找啊!”
鼓着包子脸的小婢女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男人黝黑刚毅的脸庞,不停地跳脚。
“……主子彻夜未归,只命我守着靖宇堂,我不能离开半步啊!”
暗羽心裡也急,夫人不见了,他也担心,可沒有主子的命令,他不能擅自脱离职守啊……
“主子主子,就知道你那個烂主子!”
独自寻找了一夜,硬是沒有自家公主找到半点踪迹,小秋已经快急疯了!当下气得有些口不择言——
反正现在连人都不见了,她也顾不得公主平日裡那些教诲了。
此时此刻,她恨不能将那男人揪出来骂上一顿,好好骂他個狗血淋头!
“都是你那烂主子欺负我家公主!要是我們公主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我告诉你,你们……你们幽州城的人也肯定不会好過的!”
公主若是真的有事,她這個不称职的侍女肯定不会苟活于世,但是幽州城的人……也定当要为此付出代价!
“小秋,别說了!”
“還不让我說了?反正我們北越根本无所谓开战不开战,若不是公主当初自己要求和亲,用来平息战火的话,你们這片草原上的部族,早就被消灭干净了!”
气极的小秋对暗羽的挤眉弄眼视而不见,仍忿忿地骂道,“现在你们休养生息两年,愈发的猖狂了……可是别忘了,如果公主出事,北越的军队照样可以踏平你们幽州城!”
“猖狂?呵……听起来,你们北越人才是,一如既往的猖狂啊。”
一道清雅男音骤然响起,不愠不火,却令人寒意顿生。
小秋這才转過身,看着颀长的银发男子面无表情地迈步走近,她忍不住轻轻地往后退了一步,然而眼睛仍睁得大大的,不甘示弱的瞪着面前的楚离渊。
自知失言,還被逮個正着,小秋却一点都不后悔。
這番话,她藏在心裡已足有两年多。
這世上再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那個叫做云锦的公主,這两年来所默默承受多少苦楚。
而眼前這個男人,看似高贵出尘,被人奉若神明,小秋却从来沒有看得起他——
一個连自己的妻子都不会爱护,反而刻薄虐待的男人,连一般平民百姓都不如,更加担不起一個“神”字!
此时的小秋心裡想的尽是這两年来自家主子所受的委屈,如果被她知道云锦今日的遭遇,就肯定不是破口大骂這么简单了。
当然,此刻的小秋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到她那可怜的公主,现下正躺在一栋从沒有人出入的小楼裡,身边守着几個从未在内城出现過的生面孔,外加一個胡子白花花的老大夫……
瞥了一眼小婢女大不敬的眼神,男人皱了皱眉,并无动怒的迹象。
看着自家主子在椅子上坐下,暗羽不着痕迹地将小秋扯到了自己身后,心裡暗自松了口气。
“還不快回去!”暗羽转头对小秋沉声喝道。
“……沒找到公主,我怎么可能一個人回去?!”還是头一次见到暗羽凶自己,小秋有些不大适应。
可是她不怕,今日铁了心要向镇北侯讨個說法。
“就算公主失踪跟你们沒有关系,可是你仔细想一想,那個人可是你的夫人啊!是侯府的主母!”
小秋虽然嘴上装作在跟暗羽說话,实则每一個字都是說给另一個人听。
楚离渊秀丽的眉头再次蹙起,长长的银发微微拂动。
他开口,說的却是完全不着边际的话:
“当年,是你主子自己……‘要求和亲?”
“……”
這下换小秋愣住了。
半晌才回過神来。
原来刚才自己說的那番话,他都听进去了……
“沒错!先皇怎会舍得他最宝贝的掌上明珠嫁到這种蛮荒之地来!要什么沒什么!穷的哐当响!”
有机会当面一吐多年怨气,小秋恨不得骂天骂地骂他十八辈子祖宗!
“要不是我們公主心地善良,见不得百姓因战乱受苦,执意要以和亲的方式来平息战乱,她……”
說着說着,小秋還是忍不住哽咽起来,“她好好一個天之骄女,怎会被你们幽州城的人如此糟践?!明明是公主保了他们平安,那些人反而处处针对侮辱,将公主当成洪水猛兽……”
见男人皱着眉不說话,小秋愈发放肆,干脆绕开暗羽站在楚离渊面前继续說,“若沒有你的授意和纵容,那些人怎么怎敢作践公主?你……你到底要折磨公主到何时?现在人不见了,你高兴了是吧?……”
小婢女喋喋不休的质问都被男人抛到了脑后,他脑海裡思考的完全是另一回事——
那看上去一折就断的瘦小女子,他以为只是聪慧而已。
却不想,两年前的她,竟有如此勇气,如此气魄和胸襟……
他一直以为,她是被迫嫁過来的。
毕竟,這大漠确确实实是蛮荒之地,北越人向来自诩高贵,若不是万不得已,一個矜贵公主,怎可能嫁到這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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