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採訪,《活着》的真正意義,爲後來者照亮前路
人人日報記者的問題一提出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李鐵錘。
這個問題關係到《活着》這本書,是否真如《鐵道小報》上所言,是一個毒草
柳晏荷甚至緊張的絞扯起衣服的下襬,就連劉靜也屏住了呼吸。
會議室內一片寂靜。
李鐵錘想了想,開口道:“我來自一個偏僻的小山村,經歷過艱難的歲月,這段看似充滿了苦難的生活,並沒有擊垮我,反而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苦難敘事不該是控訴,而是呈現生命本身的韌性。”
“苦難敘事不該是控訴,而是呈現生命本身的韌性....”記者的臉色微微一變,重複了一遍後,繼續問道:“這話似乎充滿了哲學的味道,您能詳細解釋一下嗎?”
“我給你講個小故事吧,在最艱苦的歲月裏,公社裏連稀湯寡水也沒有了。
我娘只能帶着我和妹妹去小樹林裏啃樹皮,樹皮的味道實在是太苦了,每次我跟妹妹啃幾口,就想要吐出來。
我卻發現我娘喫得津津有味,於是就跑到我娘啃的那棵樹上啃了一口,味道比我那棵樹還難喫。
我好奇的問我娘:娘,你爲什麼能喫得這麼開心?
我娘指了指田埂上的積雪告訴我,只要再等兩個月,冬天就過去了,薺菜芽就冒出來了。”
沒有什麼比親身經歷,更具備說服力了,記者不自覺放下了手中的筆。
會議室裏此起彼伏的抽氣聲代替了先前的死寂。
李鐵錘繼續說道:“後來開春時,我娘真的帶着我們挖到了薺菜。那些沾着晨露的嫩芽,在她眼裏比金子還珍貴。
她一邊把野菜摻進玉米麪裏,一邊唸叨‘人活着就像地裏的莊稼,遭了霜打也得往下紮根’。”
“書裏福貴失去了所有親人,最後只剩一頭老牛相伴,可他依然在田埂上唱着山歌耕地。
有人說這是悲劇,可我寫的是活着本身——當人把苦難嚼碎了嚥下去,再長出新的希望,這纔是生命最頑強的模樣。”
柳晏荷鬆開了早已皺成團的衣角,劉靜悄悄舒了口氣。
角落裏突然響起翻閱《活着》的沙沙聲,有位老同志小聲念道:“‘活着是自己去感受活着的幸福和辛苦,無聊和平庸;倖存,不過是旁人的評價罷了。’
原來這句話是這樣來的……”
記者若有所思地重新拿起筆,筆尖懸在筆記本上方:“所以您用最樸素的筆觸,寫盡了時代浪潮下小人物的悲歡,卻始終讓希望的火苗在字裏行間跳動?”
李鐵錘笑着點點頭,窗外的陽光恰好穿過會議室的玻璃,在他的身上鍍上一層金邊:“就像我娘當年說的,冬天再長,也擋不住薺菜發芽。
福貴的故事不是要高喊“你們看多糟糕”,而是展現人像野草那樣,被踩進泥裏還能從石縫裏冒新芽的本事。”
此話一出,記者的神情動容了。
如果說前面那番話只是展現了《活着》的積極意義,那麼李鐵錘最後的那一句話,就是完全昇華《活着》這本書。
最關鍵的是,經歷了前些年的苦難之後,許多人依然沉浸在過去的苦難中,失去了向前看的能力。
這個時代,正需要這樣一本書!
記者感覺自己好像明白了爲何上面會緊急調派他來採訪李鐵錘的真正原因了。
記者深吸一口氣,壓抑下激動情緒,笑着問道:“你對《鐵道小報》上那兩篇文章怎麼看待?”
“這些話那篇文章的撰稿人可能不愛聽,他自稱爲文學愛好者,之所以撰寫文章,是在討論文學。”
李鐵錘聳了聳肩,語氣盡可能剋制,“但是他其實就是在毫無理由的誹謗。所有的讀者都能看得出來這一點,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希望能向他討要一個公道。”
“你覺得對方應該付出代價,是嗎?”記者敏銳的覺察出了李鐵錘語氣中的火氣,立刻將其挖掘了起來。
旁邊的幾個紅星機械廠的領導,甚至是柳晏荷和劉靜見此狀況,都拼命給李鐵錘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在採訪中代入個人情緒,更不要不依不饒。
此時,在他們看來,李鐵錘有了人人日報背書,很可能已經取得了這場大辯論的勝利。
那麼整場辯論就應該依據規則,侷限於文壇內部,而不是搞擴大化。
不過李愛國卻是故意沒有看到他們。
既然別人選擇了置自己於死地,這個時候表現得大度,非但無法贏得對方的諒解,反而會留下後患。
畢竟,對方的前兩篇文章已經表現出來了,此人就是一條陰險的毒蛇。
毒蛇躲藏在陰暗的角落裏,搞不好什麼時候就躥出來咬你一口。
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一磚頭夯死。
所以李鐵錘已經想好了。
他不想那種道德高尚的文學家,只想當一個普通人。
既然你要搞我,那就得付出代價。
如此想着,李鐵錘點了點頭,大方的承認:“如果任由這種肆意污衊別人的小人妄爲,那麼咱們國內的文壇必然會被搞得一團糟,況且,對方的做法已經脫離了文學討論的範圍。”
記者也被李鐵錘如此“實在”的話語給鎮住了,猶豫了片刻後,還是忠實的記錄了下來。
“李鐵錘同志,今天能採訪到你,我感到很高興,我能問一下您,下一期的《活着》什麼時間能刊登出來嗎?”
李鐵錘跟記者握了握手,說道:“《收穫》那邊已經確定下來了,十天後,將會出版一期特別刊。”
“那太好了。”
閒聊兩句,記者收起筆記本,示意採訪結束。
她帶着工作人員正準備離開,此時劉靜衝了過去。
“張老師,您能給我籤一個名字嗎?”劉靜從包裏摸出一個塑封皮的筆記本遞過去。
記者感到詫異:“這位同志,你認識我?”
劉靜一臉敬仰:“太認識了,您是日報的高級記者張金蘭,畢業於京城大學,以優秀畢業生的身份進入日報後,屢次立功,還曾經擔任過駐外記者,到國外採訪外國的元首,您是我們京城大學的驕傲。”
聞言,記者笑着看向劉靜:“原來是學妹啊。”
說着話,她從劉靜手裏接過紙和筆,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劉靜接過簽名,正激動得不知道該如何纔好,卻看到記者愣了下,讓隨行的助理也取出了一本《收穫》和筆。
記者走到李鐵錘跟前,笑着說道:“鐵錘同志,能不能也幫我籤個名字。”
“我這字可拿不出手。“
李鐵錘自嘲地笑了笑,鋼筆在紙面懸了片刻,才一筆一劃寫下名字。
記者接過本子,輕輕撫過墨跡:“您不知道,這個簽名對我來說意義非凡。“
劉靜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裏的筆記本,再看看記者手裏的筆記本,陷入了沉默之中。
採訪結束後,李鐵錘本來打算回到車間繼續工作,但是見已經到了晚飯時分,就讓食堂送了幾盒工作餐。
柳晏荷此時已經徹底放下了心,喫得很香。
相較之下,劉靜的喫相倒像只偷瞄獵物的小狐狸。
她每扒拉幾口米飯,就用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偷偷打量李鐵錘,嘴角還掛着若有若無的壞笑,勺子在鋁飯盒裏無意識攪動,把青菜戳得七零八落。
李鐵錘被這道灼熱的視線盯得發毛,終於擱下筷子,無奈地嘆了口氣:“劉靜同學,你這是要把我當稀有動物研究?“
“哪能啊!“劉靜立刻來了精神,像變魔術似的從帆布包裏掏出塑封筆記本,“啪“地拍在餐桌上。
她單手撐着下巴,歪着頭露出狡黠的笑:“鐵錘同志,我在學校可沒少罩着小柳同學,十個簽名換這份情誼,不過分吧?“
李鐵錘:“........”
京城一間書房內。
檯燈暈開的暖黃光暈裏,老者戴着老花鏡,指尖劃過文件的批註筆觸已然遲緩。
深夜的寂靜中,唯有鋼筆與紙頁摩挲的沙沙聲,在案頭流淌。
助理躡手躡腳的走進來,倒上一杯茶熱。
他輕手輕腳將茶杯擱在鎮紙旁,轉身欲退,卻被一聲略顯沙啞的問詢絆住腳步:“今日《人人日報》的記者,去採訪李鐵錘同志了?“
只見不知何時,老者已經批覆完了文件,摘下眼鏡,一邊揉着眉心,一邊問道。
助理沒有想到老者還惦記着李鐵錘的事兒,稍稍愣了一下,不過他身爲大祕,做事情一向周全。
他迅速從公文包裏取出裝訂整齊的採訪稿,雙手遞上前:“都在這兒,您審閱。“
老者似乎有點精神了,重新戴上眼鏡,接過了採訪稿。
檯燈的光線掠過紙面,老者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
當讀到“苦難敘事不該是控訴,而是呈現生命本身的韌性“時,他輕輕叩了叩桌面:“這個觀點好!“
鏡片後的目光望向虛空,似在追憶往昔,“我們從不排斥回望歷史,以史爲鑑方能行穩致遠。但有些作品......“
話音陡然加重,“爲了訴苦而訴苦,滿紙怨氣,全然忘了反思的初衷,又如何爲後來者照亮前路?“
沉吟片刻,老者摘下眼鏡,用帕子仔細擦拭鏡片:“《活着》不同。它讓讀者看見,再深的苦難裏,也能長出向陽而生的勇氣。這纔是真正的文學力量。“
助理飛速記錄的筆尖頓了頓,紙頁上的字跡因激動而微微發顫。
“通知報社,“老者將採訪稿放回桌上,語氣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讓這篇報道盡快見報。好作品,就該讓更多人看見希望的光。“
“明白,我這就安排。”助理重重點頭,小聲詢問道:“李鐵錘同志的性子好像比較強硬....咱們是不是做一些工作。”
老者重新拿起採訪稿,看到了後面記者記錄下的內容,訝然失笑:“這小子,還真是有點脾氣。”
“做工作就不必了。”
“年輕人嘛,就是得有點火性。”
老者將手稿遞回去,“調查一下吧,以事實爲準繩,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明白。”
身爲大祕,助理自然清楚老者的用意。
帶着手稿回到辦公室後,他拿起了電話。
“喂,人人日報嗎,稿件可以刊登了.....”
關於《活着》這本書的討論,一直沒有停下。
支持者認爲反對者吹毛求疵。
反對者則認爲支持者被李鐵錘給欺騙了。
“很明顯,李鐵錘就是不安好心,你這個蠢貨。”
“你被《鐵道小報》忽悠了,纔是蠢貨。”
這場爭論發展到了現在,已經突破了文學討論的範疇,有些潑婦罵街的味道了。
然後,就在大傢伙以爲文蓮會介入論戰中的時候,忽然,《人人日報》刊登的一則報道,打破了僵持的鬧劇。
文章刊登在副版,標題卻非常大。
《苦難敘事不該是控訴,而是呈現生命本身的韌性——論‘活着’》
文章並沒有提起前陣子的論戰,只是中規中矩的記錄了對李鐵錘的採訪內容。
文章的重點放在了對標題的闡述上面,後面還刊登了國內文壇幾位大家對《活着》的評價。
這些評價全都是積極的。
這篇報道一經發布,立刻引來了所有人的主意。
任誰都清楚,人人日報刊登出這篇文章,意味着上面對《活着》的認同。
那些支持李鐵錘的人自然是歡欣鼓舞。
那些反對者只當是吃了個大瓜。
但是,當《鐵道小報》的主編陳文遠看到這篇報道的時候,先是面帶驚恐,隨後冷汗止不住地嘩啦往下冒。
他本來以爲李鐵錘只是個小人物,就算是批評兩句,也無所謂。
沒有人會理會他,他隨意怎麼蹦躂,就算是有人出面,也是跟他同樣級別的人物,但是他完全可以用公事公辦來搪塞。
但是現在人人日報竟然出面了,那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日報顯然是打算將李鐵錘作爲優秀文學家進行宣傳,將其樹立爲新一代文學家的榜樣。
而他刊登出的兩篇報道,正好站在了日報的對裏面。
這下子麻煩了。
“怎麼辦呢?”
“對了,道歉,馬上道歉,只要刊登了道歉信,把責任全都推到撰稿人身上,不就跟我沒關係了嗎?”
陳文遠立刻親自寫了一篇致歉信,拿起電話,正準備通知印刷廠,撤換掉明天的一篇報道。
這時候,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進門怎麼不敲門,就這麼沒有禮貌嗎?!”
陳文遠還以爲是哪個編輯,正準備發火,等他看清楚來人的時候,臉色頓時變得鐵青起來。
只見兩個身穿灰色中山裝的同志大步走進來。
“你就是《鐵道小報》的主編,陳文遠?跟我們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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