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收获》
只是翻开第一页,他就皱起了眉头。
“李铁锤?”
“现在的学生是越来越有個性了,竟然起了這么個笔名。”
刘教授笑了笑,翻开了正文。
“最初我們来到這個世界,是因为不得不来....”
看着這行文字,刘教授的神情有些动容了。
這第一句话,就像是《百年孤独》的第一句话一样,让人感到当中巨大的力量,对人生的感受,還有无尽的想像。
作为一個文学教授,刘教授一直秉持一個观点——文学小說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娱乐大众,而是探讨人生、探讨生命、探讨社会。
“只是一句话也引发了读者对生命意义的思考:既然来到這個世界是不得不来,那么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這本书确实有那么点意思。”
刘教授拿起手稿,认真了起来。
《活着》的篇幅并不长,刘教授却足足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才算是翻阅完。
合上手稿,刘教授意识到自己捡到宝了。
這年代讨论人生的书籍并不是沒有,但是,那些书籍往往苦大仇深,虽然反思了過去,却過于消极。
而《活着》不同,它明明是一本悲惨的小說,却不失朴素粗粝的史诗,斗争和生存的故事,给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残忍与善良的形象
同事,它還讲明白了一個道理: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
這個道理至关重要。
近些年,随着时代的发展,国内文坛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伤痕文学。
這些描写知青生活的书籍占据了文坛的半壁江山,看似是对過去悲惨生活的追忆和反思,其实只不過是那些文人们哭诉自己在那個时代裡地位急剧下降。
又或者借反思之名暗中自抬身价。
這些人只不過在农村住了几年時間,而那些老农民却要世世代代留在那裡,到底是谁有资格揭露伤痕?
這些人哼着《村裡有個姑娘叫小芳》,回到了城裡面,继承了父母的工位,却把小芳留在了农村裡。
到底谁更应该悲伤!
刘教授是从农民家庭中走出来的,经历過真正的苦难。
他素来对所谓的伤痕文学沒有什么感觉,只是苦于文坛风向的变化,也沒有办法。
“如果這本小說能够刊登在《收获》上,也许可以改变现在這种风气......”
這样想着,刘教授顾不得下班時間還沒到,便拿起电话,接通了位于魔都的《收获》期刊社。
作为《收获》期刊社的特约編輯,刘教授能够直接跟《收获》期刊社对接。
跟刘教授对接的編輯名叫周学园,是個年轻的編輯,也是刘教授的学生。
在得知刘教授這边有了优秀的手稿,他显得很兴奋。
“老师,你還真是帮了我的大忙,杂志刚复刊,投稿的质量和数量都远不如十几年前。我现在還正为下期版面发愁,麻烦你邮寄過来。”
刘教授拿起手稿就要前往邮局,刚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稿件要投出去了,他還沒有征求作者的同意呢。
刘教授翻开登记本,查找這本手稿是谁交上来的。
“文学系,1979届二班柳晏荷....”刘教授站起身喊来了助教:“小陈啊,二班的柳晏荷同学递過来一本很好的小說,我打算推薦到《收获》期刊社那边,麻烦你帮我询问一下柳晏荷同学。”
“《收获》期刊社?老师,這還有什么可询问的,谁還能不愿意!”助教惊讶。
“你還是去问一下吧。”刘教授也觉得柳晏荷拒绝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该走的程序還是得走,要不然就等于是不尊重作者。
“好吧!”助教了解刘教授的性子,也沒有再劝。
此时二班正在上课,助教一直等到下课,才等到柳晏荷。
“柳同学,你的那篇小說被刘教授看中了,准备推薦到《收获》上,你有什么想法?”
柳晏荷跟着同学刚走出来,就被他拦住了,一時間竟然呆愣住了。
《收获》?那可是国内一流的纯文学期刊!
糙汉子随便写了本小說,就能登上這么大的期刊了?
旁边的同学都有些眼红,碰了碰柳晏荷的肩膀:“小柳,行啊,深藏不漏啊。”
“這還有什么可犹豫的。赶紧答应吧。”
“陈助教,柳晏荷高兴坏了,抱歉啊。”
助教還急着跟对象去校外逛公园,時間已经等不及了,听到這话,他转身回去报告给了刘教授。
等柳晏荷反应過来,他已经不见了身影。
“怎么,柳晏荷?”這时候,刘静端着饭盒来跟柳晏荷一块去食堂吃饭。
柳晏荷把刚才的事情解释了一遍:“這手稿是铁锤哥的,我還沒告诉他,现在刘教授就要把手稿送到《收获》期刊社那边了,是不是不太合适?”
她跺了跺脚:“要不我去追回来。”
“你干什么呢!這是多好的机会!”刘静觉得柳晏荷太傻了,一边拉着她的胳膊往食堂走去,一边解释道:“《收获》那是什么档次的期刊?在国内是第一档!多少人想投稿還沒门路呢。现在有了刘教授主动推薦,說不定這本小說還真能发表。”
“可是....”
“别可是了。李铁锤把小說写出来,肯定也想着发表,你這是帮了他。再說了,這本小說能不能被《收获》的編輯看中還两說呢,用得着這么担心嗎?”
刘静眨巴眨巴眼說道:“大不了,等到周末,你前往清水镇供销社,把這事儿告诉给李铁锤。”
“也只能這样了。”柳晏荷也觉得這是一個好机会。
要知道在這年月,向《收获》這种头牌文学杂志,收到的稿件是一麻袋一麻袋的,从中挑出寥寥几篇。
五天后。
位于魔都鹿路675号的一座三层小楼,隐藏在绿树之中,小楼的牌匾上写了《收获》期刊社的字样。
周学园算是期刊社去年才加入期刊社,算是资格最年轻的編輯社了。
一大早,他就骑着自行车飞奔似的来到了期刊社。
为什么?
着急啊。
《收获》是国内最知名的期刊,這一点不假。
但是,对于稿件的要求也很高。
特别是《收获》跟一般的日报不同,它是小說性质的期刊,沒有办法“硬性”摊牌,全靠着国内的读者花真金白银购买。
一旦稿件质量差,就读者肯定不愿意买单,下一期的期刊就卖不动了。
一般来說,能够登上《收获》期刊的作品,都出自国内名家之手。
名家都是跟主编,副主编直接对接的。
他一個刚入门的小編輯哪有這样的资源。
好在他出自京城大学文学系,在学校裡人缘還算不错,京城大学的几個教授喜歡找来投稿。
靠着這些关系,他才“捡了”一些稿件,能够在期刊社待下去。
前几天京城大学的老恩师打来电话,說是要推薦一篇优秀的小說,周学园岂能不重视。
骑着自行车进到大门内,周学园直奔传达室,他从兜裡摸出一根烟,递给传达室大爷:“陈大爷,有我的信件嗎?”
“有啊,很多。”传达室大爷报出来一大堆信件。
“不是這是,是京城大学那边邮寄過来的。”周学园简单翻了一下,发现這些都是各地来的稿件。
“京城大学.....诶,還真有一封,我就放在裡面了,你仔细找找。”
“谢谢了。”
听到這话,周学园抱着那堆信件回到了办公室内。
他刚把信件摆在桌子上,還沒来得及查看,就有人进来通知大家伙到总编室内开会。
“小周,今天小心点,主编的心情好像不怎么好。”同事好心提醒。
周学园只能把稿件先放着,快步进到了主编室。
果然,主编的脸色黑得能拧下墨水了。
见編輯们都到齐了,主编敲了敲桌子:“现在开始开会,上一期的销量数量统计出来了,咱们《收获》一共卖出了两万三千本,跟上上期相比较,下降了不少。”
听到這话,所有編輯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了。
虽然《收获》期刊是纯文学期刊,還是国有单位,不以追求销量为目标,他们的工资跟期刊的销售数量也沒关系。
但是,销量越大,代表《收获》期刊在国内文坛的地位越高,這是期刊社不得不注重的指标。
“更严重的是,《钟山》期刊上一期的销售数据也出来了,三万本!足足比我們多了七千多本。”主编拍了拍桌子,接着說道:“《钟山》是去年才创刊的一本地方性期刊,竟然能获得這样的成绩,這让我們脸上一点光都沒有了,照此下去,咱们要不了多久就会沦为四大名旦的最后一名。”
目前在国内有五家大型纯文学期刊,《人民文学》作为老大哥,销量已经无所谓了。
剩下的《收获》、《十月》、《当代》、《钟山》因为都是地方性小說月刊,地位比《人民文学》差一点,所以自称为四大名旦。
四大名旦中,《收获》是资格最老的,只是這些年的发展并不顺利,遭受了不少挫折,已经隐约有被《钟山》超過的趋势。
难怪主编会如此着急。
有編輯不同意主编的观点,举了举手說道:“主编,《钟山》是中篇小說月刊,更注重现实主义,通俗性更强,销量比咱们好也是正常的。”
又一個編輯举起了手:“是啊,咱们主要是先锋文学,刊载的都是具备探索性的文学作品,沒有必要跟《钟山》比销量。”
“啪!”
主编再次拍桌子:“沒有销量,如何让读者接受先锋文学,如何扩大先锋文学在国内文坛的影响力?我告诉過你们多少次,搞文学不是闭门造车,不是研究理论,我看啊,你们的老观点還是沒有转变過来。”
這话可谓是非常严重了,那些編輯们都不敢再吭声了。
主编发了一通火,也知道只是发火也沒办法解决問題,他摆摆手說道:“還有一周時間就到了下一期期刊發佈的時間,你们回去工作吧,争取筛选出优秀的稿件,咱们要打一個翻身仗。”
“是”
編輯们应了一声离开了主编室。
周学园也回到了位子上。
他在那堆信件中找到了刘教授的来信,迫不及待的拆开了。
“《活着》.....”
周学园拿起稿件认真看。
這一看就是两個小时。
等他从小說中挣脱出来,已经接近下班時間了。
“糟糕,忘了時間!”
周学园从位子上站起身,看向旁边的編輯:“赵編輯,主编下班了嗎?”
“应该沒有吧,刚才刘編輯和张編輯找到了两份优秀稿件,這会他们正在主编室内谈呢。”
刘編輯抬起头看到周学园手裡也拿了一份稿件,笑着說道:“小周,你也找到了稿件?不過我劝你,還是放到下一期再交上去吧?”
“怎么回事儿?”周学园好奇。
刘編輯左右看看,看到旁边沒有人,压低声音說道:“主编真是发火了,刘編輯和张編輯把压箱底的稿件拿了出来,都是名家的作品,西北大学的陈锋教授知道吧?苏省文联的赵新明知道吧?這两篇作品就出自二人之手。”
文坛是個小圈子,混圈子的人都知道,给别人方便,等于给自己方便。
特别是《收获》這种知名期刊的編輯跟国内名家的关系,更是如此。
老編輯跟名家是老朋友了,名家有了作品会先通知老編輯,老編輯会選擇合适的时机发出去。
何谓合适的时机?
一种是该期期刊上,沒有其他名家的作品,可以给安排到最前面。
另一种就是像今天這样,要跟隔壁期刊打擂台了,需要名家来撑场面。
当然了。
作为回报,老編輯在业内关系广泛,能够给名家在评奖的时候提供不少方便。
這听起来很俗。
但是,這世界沒有人间天国,文学家也得吃饭吧。
這期《收获》有两個名家的投稿,在這种情况下,再把稿件递上去,就是自讨苦吃了。
一旦稿件被退回,周学园讨不到好处,作者也失去了一次宝贵的机会。
所以,最好办法就是跟投稿人沟通,要求把稿件挪到下一期再投稿。
周学园也清楚這個道理,但是他還站起身朝着主编室走去。
刘編輯吓了一跳:“這年轻人是怎么回事儿,连前辈的劝告都不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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