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铁锤同志,你摊上大麻烦
《种山》文学社。
总编看着這一期《收获》的销售数量,忍不住称赞了一句:“老大哥就是老大哥,底蕴還是十足啊,不是我們這种刚创刊的期刊社能够相比较的。”
那些老編輯们也纷纷赞成总编的說法,为《收获》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而感到高兴。
這看起来有些反常。
但是要知道這年月国内搞文学期刊的就這么几家,无论是作者和編輯大部分都认识。
像《种山》期刊社裡的刘編輯和张編輯,就是来自《收获》期刊社。
但是,也有人感到特别郁闷。
此人就是实习編輯周怀。
周怀毕业于魔都某大学的机械专业。
毕业后原本要被分配到魔都机械厂担任九级工程师。
但是他却觉得搞机械又累又脏工资又少,也沒什么前途,還不如进入文坛。
如果能搞出什么好作品的话,不但能一鸣惊人,還能引得那些文学青年们的喜歡。
只是周怀自诩为先锋诗人,写出来的诗歌却狗屁不通。
只能写出类似于:“我們一起去尿尿,你,尿了一條河,我,尿了一個湖”之类的诗歌。
這玩意在后世有個背景的话,說不定也能混個诗人的名头。
但是在這年月,那帮編輯们却不惯着他,直接把稿件给他打了回去。
要說這個周怀也是人才。
意识到這帮人无法欣赏自己的作品后,想出了一個好办法——既然打不過对方,那就加入。
要是他成了期刊社的編輯,那么以后不是随随便便在期刊上刊登诗歌了嗎?
同时,周怀還有個叔叔跟《种山》編輯社有某种关系,于是就提出要进到編輯社裡。
周怀是名牌大学生,還特别喜歡文学,再加上有关系,于是顺利进到了編輯社裡。
周怀本来以为自己的目标能够顺利完成了。
结果編輯社有规定,实习編輯需要表现出相应的能力,才能转正。
什么是相应的能力?
那不就是绩效嗎!
周怀本身沒什么文学品味,选出来的文学稿件都是一些狗屁不通的东西,平日裡沒少被总编收拾。
這次他好不容易跟一個小說作者拉上了关系,搞来了一份稿件,顺利刊登在了《种山》上。
本来想着小說的反响比较好的话,那他转正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结果。
却遇到了《活着》横空出世。
所有文学青年都在讨论《活着》,压根就沒有人讨论他推薦的那本小說。
周怀能不郁闷嘛。
這时候,总编敲了敲桌子,继续說道:“這一期咱们《种山》的销售不如预期,這是有客观原因的,大家伙以后再接再厉就行了。”
說完,他看了周怀一眼:“不過,周編輯,你推薦的那本《山村花开》收到了不少读者投诉,裡面的內容太粗俗了,以后你要注意一点。
咱们《种山》是严肃文学期刊,不是故事会。你转正的事儿,先放一放吧。”
总编想起這事儿,就觉得郁闷。
《山村花开》的內容很简单,就是一個男知青下乡来到了一個偏远的小山村裡,這是這年月比较火爆的一個题材了。
但是....問題就出现在這個男知青一进到村子裡,就凭借一手不可思的医术。
然后跟隔壁的小芳,邻居家的婶子,村长的媳妇儿,后村的两個小寡妇....等村子的一大半女人有了不可描述的关系。
這已经不是神医了,而是打桩机。
看上去就跟解放前的艳情画本差不多。
前阵子他生病,稿件的审核工作交给了副編輯,要不然這种稿件绝对不可能刊登在《种山》上。
周怀挨了批评,心中更加生气了。
《活着》如果沒有火爆全国,那《种山》就能大卖,那总编的心情就会很好,那他就不会挨批评。
他不挨批评,說不定很快就能转正。
所以。
他无法转正,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李铁锤!
周怀越想越气,越气越想。
回到办公室后,草草的翻阅了一遍《活着》,脑海裡浮现出一個阴险的主意。
他拿起钢笔,在草稿纸上刷刷写下一行文字。
“宣扬消极人生观毒害青年思想——小說《活着》必须彻底批评!”
周怀虽然說文学水平不行,但是当了那么久的編輯,挑刺的水平却是一流的,很快就写出了一篇文笔辛辣的文章。
文章的內容很简单:“《活着》一味的宣传富贵在苦难面前屈服,這是一种消极的人生观,不利于我們的建设工作。”
写好文章,周怀点上根烟沉思了片刻,想着该把這稿件送到哪個报社裡。
要知道這年月国内的大型报社审核都很严格。
特别是现在《活着》特别火,总编看到了稿件,很可能会扣下来。
那些工厂或者是集体办的小报,影响力又特别小,无法发泄心头的怒火。
“有了,铁道啊,铁道上有不少当地机务段筹办的报纸,审核沒那么严格,并且在火车上售卖,影响力很大。”
“特别是那种报纸刊登的都是一些吸引人眼球的奇闻趣事!肯定特别喜歡這种稿件。”
周怀打定主意后,很快想到了一個人——魔都机务段宣传科的陈文远。
他摇动了电话,对接线员說道:“同志,麻烦你帮我接通魔都机务段宣传科。”
陈文远虽然是《火车小报》的总編輯,但是像這种内部报纸的总編輯,在国内压根沒有什么名气。
得知对方是跟自己有過一面之缘的大編輯后,陈文远显得特别兴奋:“周老师,您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我最近写了一些诗稿,想着让您過過目呢。”
“诗稿?老陈啊,你可算是找对人了,国内沒有人比我了解诗歌了,你把稿子发来,我一定好好给你修改一下,到时候肯定能刊登出来。”
听到周怀开出了空头支票,陈文远喜得嘴巴合不拢了:“哎呀,那麻烦你了,周老师,你什么時間有空到我這边,我一定要請你喝酒。”
见关系拉得差不多了,周怀不急不慢的說出了自己想在《火车小报》上刊登文章的事儿。
“老陈,你也知道,我們《种山》的影响力太大了,《收获》又是我們的兄弟期刊,如果在《种山》上刊登的话,影响有些不好了。”
周怀非常聪明,他沒有直接說出這是《种山》期刊社的意思,但是话裡话外却在引导。
果然,陈文远一听到《种山》的名字,立刻点头說道:“這事儿好办,你把稿件邮寄過来,我收到后,马上就能刊登。”
开玩笑,要是跟《种山》拉好了关系,那么他距离拥有大诗人的称号又近了一步。
在這個年月,诗人就跟后世的大網红差不多。
沒看在《人世间》中,二流诗人冯化成凭借几首歪诗,就能把高材生周蓉迷得颠三倒四嘛。
“那就多谢老哥了,你把地址给我一下。”
“客气了,咱们這是共同进步。”
拿到地址之后,周怀找来信封,写了一封挂号信投递了出去。
看着邮递员的背影,周怀嘴角勾起一丝阴笑。
陈文远身为《火车小报》的总编,拥有采编、审核的大权,在看到稿件后,他也觉得稿件中对于《活着》的指控有些過于辛辣了。
不過一想到《种山》跟《收获》是竞争关系,他也就释然了。
直接把稿件交给了一個宣传干事:“通知印刷厂那边,把這篇文章刊登在报纸上。”
“是.....”
魔都机务段是国内的大型机务段,每天有上百辆火车奔驰在段内,火车上的乘客高达几十万。
“让一让,瓜子,花生,香烟,报纸。”火车上的售货员身穿黄褐色的制服,拎着提篮挨個车厢推销特产。
這些特产中最受欢迎的就是《火车小报》。
不为别的,就因为它上面刊登的都是比较通俗的故事,有时候甚至還会有一些扒灰之类的趣事。
“同志,来一份报纸。”
“两分钱,您拿好了。”
一份份报纸送到了乘客手裡。
在這年月,乘坐火车的大部分都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
周怀的那篇文章很快随着一趟趟火车传遍了大江南北。
“有人批评活着了?”
“嘶....這批评好严厉啊。”
“要是真被扣上了這個罪名,這篇文章保不住不說,那個作者也得受到牵连。”
此时的柳晏荷還跟以往那样,在幽静的京城大学校园读书漫步。
自从李铁锤的《活着》發佈后,京城大学的学生们知道她是李铁锤的媳妇儿,她也成为了校园裡的名人,走到哪裡都有人打招呼。
平日裡想躲清净,只能来到湖边。
正看着书,远处传来一道声音:“柳晏荷不好了,出事了。”
柳晏荷抬起头看到刘静急匆匆的朝這边跑過来,连忙站起身迎了過去。
“刘静,出什么事情了?”
刘静将一份报纸递给柳晏荷:“你看看。”
看到是《火车小报》,柳晏荷感到纳闷:“你怎么看這种报纸?”
“让你看的是上面的文章。”刘静指了指那篇名为《宣扬消极人生观毒害青年思想——小說《活着》必须彻底批评!》的文章說道。
“有人在报纸上,批评你家李铁锤了。”
听到這话,柳晏荷脸色大变,连忙拿起报纸细看。
只是看了两眼,她就气得胸脯起伏不定。
“這人是在断章取义。铁锤哥描述富贵的苦难,并不是這個目的。”
“我也是這個看法,但是,别人呢!”刘静叹口气說道:“就连在咱们京城大学内都能看到這篇文章,這次你家李铁锤有麻烦了。”
柳晏荷仔细一想,也觉得這事儿不好办了。
文学本来就是很主观的事情。
一千個读者眼中,有一千個《红楼梦》。
即使对方故意曲解《活着》,他们也无从辩解。
特别是经历了前些年的那些风波,柳晏荷一想到种种可怕的结果,竟然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刘静搀扶住她的胳膊,說道:
“這么着,你马上請你家铁锤联系《收获》期刊社,让他们出面澄清。”
“对对对,刘静,我有点慌神了,你陪我一块去,怎么样?”柳晏荷拉住刘静的手。
刘静看到一向冷静的柳晏荷遇到李铁锤的事情就变得六神无主起来,心中冒出一股莫名的酸味。
“当然,咱们是好朋友,這种事情不能耽误,走,咱们现在马上告诉你家李铁锤。”
她一口答应了下来。
两人顾不得請假,骑着自行车来到了红星机械厂。
保卫干事知道柳晏荷是李铁锤的媳妇儿,却把她们拦在了门口。
“柳晏荷同志,不是我不让你进去,是我现在就算是放你进了厂裡,你也进不到李组长的办公室内。”
“你先等等,我跟李组长挂個电话。”
保卫干事挂了個电话,片刻之后,一個身穿灰色中山装的同志来到了保卫科。
保卫干事指着柳晏荷,介绍了她的身份。
“你们跟我来吧,不過我要提醒你们,从现在开始,你们见到的,听到的,都是机密,不要对外人泄露。”
跟随着中山装同志的步伐,两人快步朝着试验车间走去。
走到车间门口,就看到几個全副武装的大兵,乌黑的枪管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点点寒光。
大兵在驗證了几個人的身份后,到岗亭裡再次挂了個电话,得到允许后,這才打开了门。
进到车间内,车间内的大门紧闭,看不到裡面的情况。
道路上不时有巡逻的大兵走過去,還有灰色中山装一直盯着她们。
柳晏荷還好,她知道李铁锤经常参与军工秘密研究,早就见怪不怪了。
但是,刘静還是第一次见到這种场面。
心中充满了疑惑:“李铁锤不是就是供销社的领导嗎,怎么会在這种地方工作。”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刘静此时有些害怕了。
“报告李组长,人带来了!”灰色中山装走到办公室门前,冲着李铁锤敬了礼。
李铁锤回了礼:“谢谢了。”
待灰色中山装离开后,李铁锤把两人让进了办公室内。
“晏荷,刘静同志,你们怎么過来了?”李铁锤站起身给两人倒了茶水递了過来。
柳晏荷接過搪瓷缸子,把文章的事情讲了一遍。
“《火车小报》上面刊登文学评论文章?”李铁锤感到了有些不对劲。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是刘静告诉我的。刘静,刘静....”
刘静此时還沒从震惊中晃過神,柳晏荷伸出胳膊碰了刘静一下,她這才反应過来。
“铁锤同志,你摊上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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