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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安慰与自我安慰

作者:未知
陆靖柔第叁天就给挪回了钟粹宫去,床上躺了個把月,外头已经全然换了天地。 宫裡主持新选秀女,据說皇上在殿内坐了一上午,硬是一個都沒挑中。太后执意不允,母子二人大吵一架。皇上回头就下诏书晋了她妃位,孙贵人为嫔,赐封号景。此举大有和太后叫板的意思。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陆靖柔正乐得站干岸。他娘俩個急子嗣是他们的事,宫裡往上有皇后,往下数還有好几個贵人常在答应,人才济济,不差她一個。 她如今肚子不太疼,也能下床走动。双喜特地问過太医,每日用叁七当归和乌鸡给她浓浓地熬汤喝。 萧阙這些天大多夜半才来。因着她和孙贵人同时晋升,恰巧又要到年关了,司礼监人人忙得脚不点地。萧阙這個掌印亦如是,有时甚至要叫小太监把批红的折子也搬到钟粹宫。晚上守着她睡几個时辰,天不亮又匆匆赶回司礼监。 陆靖柔心疼他白天晚上两头跑,叁番五次劝他回去。萧阙却不肯走,說她身边不能离人,旁的丫鬟太监上夜他不放心。 這话其实不差,头几天她翻個身都疼得直抽气儿。幸好萧阙坐卧警醒,凡事亲力亲为。有几次来得早些,赶上用晚膳,连饭也要一口一口喂着吃。唯恐她自己拿筷子端碗使岔劲,患处又要疼上好一阵。 陆靖柔觉得自己像一條萧阙养的娇贵虫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誓在把米吃贵。 后来她学会千方百计哄骗萧阙睡觉,成功率并不高。因为萧阙一只手抱她,另一只手举着折子看,她次次都比他先睡着。双喜說她像個八爪鱼似的扒在萧阙腰上,扯都扯不下来。 “走,去趟司礼监。” 陆靖柔要活动腿脚,刚刚穿戴整齐踏出宫门口,远远就看见皇帝的銮驾从长街那头摇摇摆摆抬過来。她飞快地揪双喜一把,打迭起满脸眉开眼笑的喜庆劲儿,端端正正蹲身行礼。 “起来吧。”皇帝年轻的声音在头上响起来,“怎么不在床上躺着?今日天寒地冻,莫着了风寒。” “臣妾躺得腿软脚软的,趁着這会子雪停了,想着去瞧瞧景嫔和大阿哥,可巧皇上来了。”陆靖柔撒谎不打草稿,笑语盈盈把皇上往裡头让。 “不若一同去罢。”皇帝反手将她的手一握,牵着就要走。 陆靖柔僵了一瞬,很快反应過来,她咧了咧嘴,装作兴高采烈的样子,踩着小碎步凑過去问:“皇上……咱们這样,是不是不大好。” “有朕在呢,管它好不好。”皇上似乎心情颇佳,一路牵她的手不曾放开過。 陆靖柔抬头望望天际灰沉沉的天色,连云朵都像落满灰尘的烂棉絮,堆积成团纠缠不清。 景嫔的孩子生得很漂亮。脸上的痂皮褪去后,养得脸颊鼓鼓,大大葡萄眼又圆又亮。胖乎乎小胳膊小腿,挥舞踢蹬起来格外有劲儿,活像個人参娃娃。陆靖柔自景嫔生产這么些日子来,還是头一回仔细端详這孩子,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嘴裡嘀嘀咕咕逗他玩儿,倒比皇上這個亲爹還兴奋。 景嫔如今也是当娘的人,脾气比从前收敛了不知多少。趁皇上更衣的功夫,抱着孩子悄悄地谢她:“多谢宜妃娘娘那日问妾身好不好,后来又悄沒声送来好些东西。生产那日听說娘娘害了肚子疼的病,如今可大好了?” 景嫔突然的热络吓了陆靖柔一跳。她沒有笼络人心的企图,以她如今位分和司礼监這层关系,也着实沒必要。她只是认为沒有景嫔就沒有人参娃娃,沒有陆靖柔妈妈也就沒有陆靖柔。愿意生孩子敢于做母亲的人不容易,她沒有這份胆量。 “好得差不多了。”她僵硬地对景嫔笑笑,“许久不下地走动,见着大阿哥,算是解了烦闷。” “這么喜歡孩子,不若自己生一個。” 皇帝撩起哆罗呢门帘,边說边捋马蹄袖的袖口,抬眼觑见陆靖柔面上有些挂不住,以为她触动心事,连忙补充道:“朕听太监们說,妇人的肚子善妒,但凡前头先有一個,后边儿保准紧跟养下一串儿来。据說民间久而无子的夫妻,有先抱了别家的孩子来的,自己就能生养了。” 這话拿来宽慰人道理不错,可是当着景嫔和孩子的面,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陆靖柔努力克制白眼翻上天的冲动,低头看看小床上咿咿呀呀的婴儿,作势去捂孩子的耳朵,佯嗔道:“皇上這是怎么话儿說的呀,我們大阿哥可是龙子凤髓,听不得這话。” 大阿哥闹觉,一会儿哭一会儿闹折腾了一下午。用晚膳时皇上问她怎么愁眉苦脸,陆靖柔顺手一指眼前的扒肉條:“咸了。” 就算你家真有皇位要继承,我也不愿意生孩子。這话她不敢,也不能說出口。 “大阿哥取名字了沒有?”她转而问起孩子。 “前几日刚拟了来,朕属意斜玉边儿的瑭字。” 陆靖柔问什么讲法,皇上引经据典說瑭碧是坚忍之类,可以琢而成器。她面上一唱一和答应,心裡偷偷开小差,萧阙的阙字是怎么取来的?陆靖柔低头慢慢地嚼扒肉條,只想到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不是說咸?快尝尝這個,口味很是清淡。” 皇上提筷,殷勤地给她把鸭子腿夹在碗裡。 “谢谢皇上。我最近口重,這個细嚼嚼好像也不难吃。”陆靖柔叼着筷子尖儿傻笑。 她现在不能侍寝。两人洗漱罢就着暖烘烘的手脚往炕上一倒,盖着棉被聊大天,居然有几分不谙世事的浪漫。皇帝平时不苟言笑,私下裡话就多了起来。对此陆靖柔颇不舒服,她還能同皇上聊什么呢?缠在心头的不愉快太多太多了。 如果是萧阙的话,他会怎么做?陆靖柔双手藏在被子下面,绞紧了手指拼命回忆。萧阙行事一向稳重可靠,不出半点纰漏。若是遇上自己不喜歡的人,明面上从不会甩脸色。 是了。她在心裡笑一笑,萧阙只会暗地裡算计人。 “就当他是弟弟,沒有血缘关系還不懂事的小弟弟。”陆靖柔努力自我安慰,翻過身去,对皇帝摆出了依恋的姿态。 “怎么不說话?”皇帝摸到一手拱得乱哄哄的头发。 陆靖柔蔫头耷脑地拖长了腔:“晚膳吃撑了,胀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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