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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药引子

作者:未知
這一茬闹過,后宫的嫔妃们陆靖柔认了個全。皇上的心思也明白一二,选秀女都看门第家室,并非择貌美者先。矮子裡头拔将军,陆靖柔這张脸后宫裡是头一份的。 她愁容满面地让梳头小太监给她梳燕尾,今儿個是中秋,宫裡开筵席,人人有赏,不消說又要闹到大半夜。皇上昨儿翻窗户进来,說养心殿炕不暖和,要依着她睡。 送上门的雨露岂有不承的道理,万岁爷龙精虎猛,害得她早上起来耷拉眼皮,一味的睡不醒。 各宫都按品级大妆,先過慈宁宫给太后請安。而后跟着皇上的仪仗上太庙祝祷,告慰祖先。 陆靖柔藏在袖子底下的手偷偷地揉跪得酸麻的膝盖,真是不容易,多辛苦也得咬牙忍着。她前头是娴妃,好像身子骨不好似的,手帕子捂着嘴吭吭地咳。她闲着沒事,数娴妃鞋上的流苏穗子,右脚数過一圈儿半,祝祷就结束了。 众人苦熬了一天,晚上乾清宫开宴。陆靖柔饿得前心贴后背,顾不上什么钟鼓齐鸣、吹拉弹唱、使臣进献——都是现代比比皆是的玩意儿。宫裡過节不似民间,筷子都沒拿稳,就得跳下椅子谢恩。饭吃不下多少,胜在运动量大。中途御茶房切团圆饼,满宫的嫔妃、太后,连同底下伺候的有头有脸的太监和侍卫都有份。 吃完饭拜月亮送焚化,把一個足有十来斤重的大月饼用红绸子包起来,留到年夜饭上吃。那還不得馊了?陆靖柔抽抽嘴角。瞧见月光底下双喜嘴唇子发白,连忙背過身从供桌上月饼堆裡顺出一块巴掌大的月饼,嘱咐她离远了吃,莫给人瞧见。 主子享乐,下人们就得遭罪,她心疼双喜。打穿越過来,双喜這丫头就坚定不移地相信她就是陆贵人,只不過生病烧坏了脑袋才不记得事。从前陆靖柔不得宠那些时日,饿得肚子疼,双喜冒着责罚给她偷饽饽。后来升了嫔位,双喜荷包裡准有各色她喜歡的干果蜜饯,自己却从来不吃一口。 方才席上喝了几杯酒,這会子酒意有些上来了。双喜擦掉嘴边的月饼渣,扶起一步叁晃的陆靖柔。 沒成想半道儿就叫人截住了,长街上黑洞洞,看不清人脸,听颤巍巍的声口像是個太监。双喜举起灯笼往脸上一照,果真是如意儿。 陆靖柔被他這鬼哭狼嚎的一嗓子吓得酒醒了七八分,来人是如意儿又不好发脾气责罚。她抓着双喜的手腕稳了稳心神,低声喝道:“大晚上的,有什么事儿不能回宫裡慢慢儿地通禀?” 双喜接茬,语气柔和许多:“撒的哪门子癔症啊?沒出息,不怕你干爹知道了打你板子。” 陆靖柔诧异地看她一眼,如意儿扑通一声儿跪下了,哭道:“大姑奶奶小姑奶奶,您二位暂且放過奴才這一茬吧。实在是干爹病得狠了,有一味药引非宜主子不可,奴才一條贱命主子认打认罚,求求您发慈悲救救干爹吧。” 如意儿跪在地下咚咚地磕头,陆靖柔和双喜对视一眼,一时沒了主意。這么說,确有几天沒看见他了,中秋宴上伺候的那個看着脸生。 半晌,陆靖柔组织好语言:“既這样,劳烦你带路,我們去瞧瞧萧大人,他于我有恩。方才不是說药引非我不可,這是個什么讲法?” 如意儿忙回道:“太医說干爹這病古怪,要属虎卯时生的活人戴過的珍珠,磨成面儿和人乳一同服。奶妈子现已找着了,奴才们满宫裡盘算唯有您和贵妃娘娘還有御前的春柳是属虎卯时生人。春柳不爱花儿朵儿,只戴素簪子。只是贵妃娘娘同干爹不对付,现下只有来求您了!” 珍珠当药引子,那太医是不是看過《红楼梦》?所幸她今儿头上戴的是钿子,上头镶了不少的东西。赶忙一头儿叫如意儿带路,一头儿摸索着将衣襟上十八子手串解下来,那坠脚坠的亦是两颗大珠。 叁人脚程快,不一会儿到了掌印值房。陆靖柔不好进去,先同双喜陪着到了侧室,将头上的钿子摘了同手串先交人送去。如意儿预备下妆奁,双喜给她梳個把子头的工夫,那边已经有动静了。 她整好仪容,才同双喜走過那边去。立在外间,听裡头病人的声音。不多时如意儿出来叩头:“奴才替干爹谢娘娘救命之恩,谢娘娘救命之恩。” 陆靖柔忙拦住他:“举手之劳,不妨事的。萧大人现在如何了?” 如意儿汗涔涔的脸上浮现出笑意:“亏得娘娘保佑,药一下肚就缓過来了,有声气儿也能睁眼了,還问奴才要水喝呢。” 這病忒蹊跷,如意儿一味油嘴滑舌,怕沒那么简单。双喜给她一個眼色,放低了声音问道:“你且同我們主子說实话,萧大人這病到底怎么回事。” 如意儿被她切中要害,愁眉苦脸犹豫半天,才答:“怹老人家平素忙得点灯熬油,几天几宿的不睡,偶尔伤风扛几日就好了。前几天不知怎么的,从外头办差回来就病倒了,烧得成天攥着拳头說胡话,水米不打牙快瘦成人干儿了。后来把林医正的师父连夜从天津接了来,說怕是撞克了。” 陆靖柔挑挑眉毛,饶是之前闹過尴尬,也是救人一命的好事儿:“替我传個话儿给他,就說让他多吃多睡,扶正了正气,自然百病不侵。” 如意儿却犹豫:“您不瞧瞧去么?” 她本来想走,一转身又犹豫不决。按說嫔妃去太监房裡,虽然有些交情,但落了外人耳裡着实听着古怪。不過大半夜這么急匆匆的寻她来,原该去探探虚实,看看是不是真病得不成了。 她打定了主意,叫双喜和如意儿留在外头,自己悄悄儿地在门口望一眼。不料這会萧阕早醒了,睁开眼看见是她,挣扎着要起来,“恕臣无礼……” 陆靖柔沒法子,只能叁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把他又按回被子裡面去:“萧大人如今病着,静养着才是。” 她沒伺候過人,动作粗手粗脚,萧阙也沒计较。半晌喘匀了气才问道:“主子怎么来了?” 观他面色,烧得面颊潮红,說话声气儿倒是大多了。底气足,按理說身体就应当无大碍。陆靖柔放下心来,皱眉问他:“你出去办差,可是冲撞到什么,自己還记得嗎?” 他惨笑着摇头,病来如山倒,這其中蹊跷之处一时尚且不好排查。不過他病這么多天,睁开眼发现她在這裡,心裡痛快许多,病也都不算是病了。 “罢了。”陆靖柔站起身来,理理裙衫上的褶皱,“這半宿好折腾,也该回了。萧大人多歇几日,作养好了身子不迟。皇上那边,我替你說一声。” 萧阙躺在床上看着她,目光像個温顺的孩子,口裡恭敬地念道:“臣恭送宜嫔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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