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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快要想起来了

作者:未知
萧阙跪在养心殿外,什么也沒有想。他平静阖上眼睛,不看四周。 陆靖柔带来的信,內容很是简短:她执意来找他,皇帝不便出面阻拦。如见信后即刻叫她打道回府,万事太平。否则就在养心殿前,跪上一整夜。 萧阙沒有犹豫。 她是個可爱的孩子,从前是,现在亦然。即使心智混沌,不记過往,不识情爱,他依然十分欢喜——那個深埋于過往的小小陆靖柔,生来就是勇敢炽热的姑娘。人之天性不容改易,他不清楚后来十几年时光中,陆靖柔如何长成這般坚韧真诚,而又過度审慎自卑的矛盾性情。他想起上元夜那日,她倚着桥头石柱,眼睛一眨不眨,看路边年轻的父亲将小女儿扛在肩头。 她愿意爱人,亦渴望别人爱她,却只敢蜷缩一隅,默不作声地等待。皇帝爱她,却令她无所适从。以她的恩宠,吹吹枕头风并非难事,她始终不曾开口解释過一句,许是早已习惯逆来顺受、委屈求全。 夜风划過脸庞,萧阙挺直瘦削腰背,指尖尚存几丝她颊边余温。正是万籁无声深沉夜,她应当抱着被子,睡得正香甜。 他抬头望向天空,一点一点等待黎明来临。 陆靖柔足足有好几天沒有见到萧阙,但這并不妨碍她在皇帝跟前口出惊人。 譬如九月九重阳节,各宫依例分食花糕。送至各位娘娘处,皆是挑得整朵品貌上佳黄菊,烹入甜米糕上。可巧那日大家齐聚坤宁宫,皇帝难得来凑热闹。陆靖柔童言无忌:“为什么皇后娘娘的花儿比我的大,還撒金箔呀?” 双喜忙俯下身与她咬耳朵。 陆靖柔刚要同她争辩,扭头瞧见皇帝肃整衣袍,正从裡间走出。 “你们两個說些什么?”倒是难得好声好气。 陆靖柔近日叫萧阙养得胆大妄为,不等双喜回话,自己起身說:“我的花太小不好看。皇后娘娘的大,我想要跟她一样的。” 皇帝不以为意:“朕明日叫他们多送些来,尽着你挑便是。” 陆靖柔既得准许,大方向四周一挥手:“只有我一個不行,她们也要一边儿大的,才公平。不如在座加上我一共七八個,大家伙统统封皇后吧。穿一样衣服,戴一样首饰,也不是不行。” 话音乍落,四周嫔妃宫女中传来高高低低惊呼抽气声。正宫皇后坐上首,妆粉修饰下一张脸比锅底還难看。 皇帝深深吸气。他原本试图粉饰太平,這会子顾及皇后,不得不发威:“放肆!說的什么混账话!底下伺候的人呢,你们就是這么教导主子的?给朕滚回长春宫待着去!” 双喜面如土色,战战兢兢从地上爬起来,扯着陆靖柔就要走。在座明眼人看得明白,皇上雷声大雨点小,嘴上责骂几句,小惩大戒罢了。奈何陆靖柔是個沒心眼的,听不出皇帝有意袒护,以为当真动气,要和她兵戎相见。她虽然平素脾气好,该发火时绝不含糊。皇上嗓门儿大,她亦不遑多让,下死劲儿一拍桌子:“我說什么了,怎么就混账了!你有本事骂我,别拐着弯儿骂双喜!” 又是這一套: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有本事冲我来。這女人疯傻透顶,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她一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当得起什么? 皇帝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你闭嘴,回宫。沒朕命令,不准出来。” “你說的你自己忘了!”陆靖柔大声嚷嚷,“你說让我当皇后,翻脸不认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满座哗然。 “我的好姑奶奶,下回千万别在皇上跟前胡說八道了。”康生苦着一张脸,眉毛塌了半边,“奴才刚从养心殿出来,皇上不省人事,太医救治大半日才醒转。您怎么折腾奴才都不要紧,倘若得罪怹老人家,哪還有好果子吃。” “這不是吃着呢么。”陆靖柔一口一個,往嘴裡抛葡萄珠,“皇上沒事儿吧?我看他咕咚一声就栽那了,小脸白得跟宣纸似的,吓我一大跳。” 康生說无甚大碍,只是精神头還不济,觐见圣上须得再過几日方可。 “人沒事就行,我倒也沒那么想觐见他。你不觉得皇上模样长得挺好,可是越细看越阴森嗎。”陆靖柔噗噗吐葡萄籽儿,“康生我问你,這裡除了皇上之外,皇后算老大吧,别人都得听她的?” 康生点头称是,她顺手抠下几颗葡萄分给他吃:“我是這么個打算,我当上皇后,先让萧阙嫁给我,再跟皇上离婚,皇后谁想当谁来当。但是皇上事先答应又反悔,冤有头债有主,不能赖到我头上。” 康生還未来得及计较皇后的归属問題,就被這番殊异言论震得目瞪口呆:“娘娘可知,一女不侍二夫的道理。” “当然知道。男的叁妻四妾,女的不能嫁给两個男的,你不觉着恶心嗎?”陆靖柔满脸鄙夷,“我乐意嫁谁就嫁谁,连萧阙哥哥都沒管過我。管它一二叁四還是五六七八,天王老子来了都不顶用。” 這副横行无忌模样,确有叁分肖似萧掌印做派。 “再吃点葡萄吧。”陆靖柔爽快地掰了一大枝塞给他,“這串又大又甜,再不吃就都被我吃光了。” 康生讪讪接過葡萄,转而问道:“对了,掌印托我问您句话:记不记得,上元夜出宫看灯之事。” 陆靖柔眨巴眨巴眼睛,十分困惑:“還有這事?我在宫中沒出去過,沒准他记错了。” 康生闻言,微微一笑道:“掌印事忙,兴许如娘娘所說,一时记岔也是有的。” 皇帝刚刚苏醒,面色青白。小宫女奉上温热参茶,他费力地坐起身呷一口。眼前层层黑雾不散,好一阵子才看得清人。德春跪地回话:“禀告皇上,太医說娘娘病情确有好转,脑后淤血已有通活之象。” 皇帝许久回不過神,直怔怔坐着。德春伏地半晌不见叫起,只得凝神屏气等待。 “确有好转?她记得朕从前……”皇帝身子仿佛陷入锦被中,声如蚊蚋,“假以时日,她全部记起……” 她记起前事该会如何,骂他、怨他,抑或咬牙切齿地恨?原以为上苍恩佑,当真還他一次重来机缘,弥补错失。不想她心肠狠毒如斯,到头依旧纠缠那個阉人。再多一日时光,都不肯留给他。 倘若放任不管,此生再无机会。 “叫江太医即刻来见朕。”皇帝强睁双目,“今夜之事,你们谁都不准說出去。违者,就地格杀。” 前几天临时接了個活儿,日夜赶工卡deadline,终于有空来码字了呜呜呜…… 萧阙最懂陆宝,也最爱敬她。上一章陆宝跑来找他玩,他沒有趁陆宝失忆,就对她做出成年人之间的举动。叫她自己洗澡,自己在屏风外面等,让宫女给她擦身换衣服梳头,甚至连亲吻都克制地只吻额头和鼻尖。在探讨男婚女嫁的問題上,清楚坦诚地告诉她:等你以后懂事,明白想要和谁结婚的时候,再去思考這种事情,而我会一直等你。 坦白說,這是我個人认为萧阙這么久以来,他最高光的时刻。 以肉文的一贯套路,孤男寡女躺在一张床上互通心意,不搞点事情不罢休。而萧阙什么都沒有做,甚至教她不要這么心急地喜歡自己,她有自由的選擇权利。我写到這個部分的时候,心裡非常感动。 他不会因为年龄体力经验的优势,威压强迫一個心智不成熟的女生,即使从前他们是相爱相守的恋人,即使陆宝不记得事情,也会本能对他有好感。 其实陆靖柔把爱记得很清楚,她那床粉花被子,是他们第一次做爱的时候盖的,那一章明点過這一句。 她的记忆逐渐恢复中,行为举止也会越来越靠近成年陆靖柔。不過原生童年陆靖柔和被萧阙教养過的童年陆靖柔,性格上還是有所区别,她变得更外放更直接,敢于表达自己的想法,甚至学到一些“横行无忌的做派”。 有句话挺流行:他亲手养大的玫瑰,自然有他的影子。 至于皇帝,很不幸,他要维护自己的爱情,做出最后的奋力一搏。其实他们走到今天這种地步,谁都沒有做错什么,只是一個不想要,一個得不到而已。就算沒有萧阙,陆靖柔愿意留在他身边,他们两個也不能长久。他们太過于相似,都需要从爱人身上吸取安全感。陆靖柔是孤独的孩子,皇帝亦如是。两個干涸的人,不能够相濡以沫。 其实皇帝已经很努力了,陆宝当着大家的面說出那种话,他都沒有要处置她的念头。這已经是一個秉承封建制度价值观的君王,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鉴于他家祖传精神病基因,我只能說他对陆宝发火并不是出自本意,他控制不了。从前沒生病的时候,情绪都還挺稳定的。 沒办法,他這种症状,刚好和陆靖柔父亲的形象重合。再加上他从小沒有父母疼爱,自己不会和女生相处,许多因素迭加,无形中将陆靖柔推得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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