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虞纸纸将锁在书房裡的黄花梨箱子抱了出来。
“過了千年衣服還能保持如新,真不简单。”虞纸纸笑。
孟之圳解释道:“這件衣服制作时曾用特制药草熏過。”
“原来如此。”
两人中间横亘着箱子,虞纸纸目光依恋的在衣袍上徘徊。
“不瞒你說,我這段時間总是能在梦境中看到衣服的主人。”
孟之圳喉结滚动:“然后呢?”
虞纸纸把玩着孟之圳送给她的那支湘枝笔,拿出一张纸,研磨开始作画。
“有句话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想那场梦应该就是這個意思。”
說着她蘸墨在白纸上清扫几笔,续道:“千年前的江陵县突下骤雨,狂风大作,各种天灾不断,百姓死伤无数,洪涝冲毁了秋收的农田。”
几笔下去,一副洪水横流,浊浪滔天的画面跃然纸上。
顿住笔,虞纸纸淡淡道:“江陵县那一片的决堤全部被冲毁,百姓为了求得安宁,开始往河裡祭祀十五六岁的新郎新娘,可惜沒用。”
孟之圳眉头皱起。
“這些新郎新娘是献给江陵县的河神,河神无力救助百姓,百姓便将天灾的怨恨投注到河神身上。”
孟子圳抬头望着女孩,女孩眸中闪着泪光,神色悲恸。
“唯一的河神庙随之被毁,河裡的鱼苗大肆被捕捞杀害,血水染红了大地…”
“别哭。”孟之圳递上纸巾。
“我沒哭。”虞纸纸倔着脾性,抬起手袖狠狠擦掉眼角的湿润。
孟之圳:“后来呢?”
虞纸纸目光柔和起来。
“之后十八岁的孟相公来到了江陵县,他挥戈返日,指挥若定,不過数日就解决了洪涝,還重修了河神庙,亲自用泥水捏了数條鱼崽的泥身放在新修的河神庙中。”
千年前的江陵县依山傍水,对河神的敬畏超越内陆百姓敬重佛祖,江陵县如今的地志中仍能找出古代江陵县禁止捕捞鱼虾的律法。
虞纸纸道:“孟相公原籍并不在江陵县,可以說,他当年是被贬到那去的,不仅沒有怨天怨地,還积极率领百姓和天灾斗争。”
說到這,虞纸纸笑了下,真诚道:“我很感激他重修河神庙。”
她有一种预感,她能穿来书中世界拯救她的鱼崽们,肯定和孟相公有关。
听到這,孟之圳搭在椅背上的手松开。
“那支湘枝笔…”他道,“所用的湘妃竹长在河神庙中,外人不知,這笔正是孟家老祖宗那位红颜知己所赠,流传至今。”
听到這话,虞纸纸脑袋上霎时冒出一连串的问号。
“江陵县的河神庙裡有湘妃竹?”
孟之圳颔首,笃定道:“有。”
說着打开手机搜索河神庙,地点定位到江陵县,百度百科上赫然写着江陵县最大景点河神庙裡拥有一大片翠绿色的湘妃竹。
虞纸纸看得目瞪口呆。
“河神庙還在啊?”
她以为经過千年岁月摧残早就化为春泥了呢。
孟之圳浅笑:“上世纪遇上战争糟了重创,险些归于尘土,不過孟家后代一直在用心呵护,說起来,這條规定正是孟相公定下的。”
虞纸纸惊诧。
梦裡的她将鱼扣泥塑钥匙送到孟家府邸外边后,一直等着孟相公来找她,然而久而沒等到孟相公。
听孟之圳這意思,孟相公后来去過河神庙。
這么一细想,孟相公八成知道她的身份,否则又怎么会好端端的让后代子孙去守护江陵县的河神庙?
等等,湘枝笔不会是她送给孟相公的吧?!
虞纸纸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既然孟之圳身上拥有鱼扣泥塑钥匙,可见孟相公收到了她在梦中送出去的鱼扣钥匙。
梦中莫非缺失了某段记忆?所以她不清楚后来发生的事?
捋清虞纸纸梦境故事的孟子圳也想到了這点。
两人默契对视。
“去江陵河神庙看看?”
“江陵河神庙!”
两人异口同声,說完虞纸纸噗嗤一笑,孟子圳莞尔,当即拍板這就去江陵。
“咦——”
小桃和小助理们還在院子裡吃烧烤,看到虞纸纸和孟之圳拎着行李箱下来,忙過去帮忙。
“临时出差嗎?虞姐,我這就去收拾行李。”
虞纸纸拉住小桃:“這次你不用跟,我和孟老师去就行。”
小桃狡黠眨眼,笑得甜蜜。
“好好好,我不打扰你们,快去吧。”
院子裡的一群人见状跟着起哄,车子开出老远,虞纸纸看了眼后视镜。
那帮人笑嘻嘻在那挥手,甚至有人举起了横幅和应援灯。
可怕,這些东西什么时候准备的?
“你睡吧,我来开车。”虞纸纸道。
孟之圳高强度工作了一天,不宜开车,所以這次虞纸纸担任起司机的职责。
“好。”
孟之圳此刻困倦的很,放倒车椅沉沉睡入。
汽车驶出别墅区,虞纸纸眼尖的发现有人跟踪她的车,应该是蹲守的媒体。
绕着城郊的路开了几圈后,虞纸纸成功甩掉尾巴,一路往高速公路上驰骋。
中途休息时,虞纸纸喊了几声‘孟老师’,沒人应。
往后看了眼。
鹅子戴着眼罩睡得很香,修长的胳膊圈抱着自己,像只懵懂的小兽,看得虞纸纸心都快化了。
然而睡梦中的孟之圳思绪翻飞。
真应了那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睡前孟之圳在心裡默默复盘梦中虞纸纸和孟相公的关系,谁料一闭眼,孟之圳只觉浑身一轻,如坠云端。
下一秒,周围的雾气散开后,入目的是一片湍流不息的洪水。
孟之圳艰难地行走在泥水中。
豆大的雨滴砸在他身上,湿淋淋的衣服裹着泥沙紧绷地贴在他身上,十分难受。
這种身临其境的触感让孟之圳半天沒回過神。
梦做得太真实了……
揩掉眼前模糊视线的雨水,孟之圳使劲拔出陷进泥泞中的双腿。
回眸四下打量时,不远处传来有人焦急的呐喊声。
“孟大人,不能再往前去了,前边危险——”
孟之圳被這一声称呼惊得浑身一僵。
那人是江陵县带刀衙内,一身腱子肉,飞快蹚水跑了過来,喘着粗气,二话不說就去拉孟之圳的衣裳。
衣裳在洪水中浸泡良久,呲啦一声响,衣服坏了。
孟之圳低头看看衣服,心中惊涛骇浪。
他什么时候换上古代棉麻衣袍了?
衙内继续拉着孟之圳往岸上走,小声抱怨。
“朝廷好端端地派一個手无寸铁之力的书生官来干嘛!這不是给我們江陵县添麻烦嗎?”
雨声大,孟之圳却将這句话听得一清二楚。
上了岸,衙内改了暗搓搓抱怨的口吻,劝诫道:“大人,不是小人埋汰,就您這孱弱身子骨,在洪水裡呆上半天,势必会得风寒,如今這一带洪涝严重,药材那可是千金难买……”
孟之圳沒搭理這些话,而是急切问道:“河神庙在哪?”
吧啦不停的衙内愣了下,见孟之圳眸光威严,浑身湿透的衙内猛然打了個寒颤,扭捏道:“您沒来前……被百姓拆、拆了。”
孟之圳心往下一沉,心口莫名发疼。
“带我…”孟之圳倏而改口,“前边带路,本官要去河神庙。”
衙内不敢不从,立马带孟之圳去已经倒塌成废墟的河神庙。
很快,两人来到河神庙。
昔日香火不断的河神庙此刻断壁残垣一片,荒凉满目,到处可见火烧后的黑痕。
孟之圳就這么站在滂沱大雨之下,幽深的目光注视着面前残败坍塌的河神庙。
耳边雨声嘀嗒,恰似女子娇声哭泣,哭得孟之圳心尖颤抖。
衙内举着竹伞,叹气。
“大人,您不是本地人,怕不知道這河神庙的无用,我們好吃的好喝的供奉着,又找来童男童女献祭,她呢,冷眼看着我們的房屋被雨水冲垮,庄家颗粒无收…”
“蠢货。”
孟之圳侧過身,眼神犀利,一声低斥吓得衙内双腿发软,稍不留神往后一倒,狼狈地跌坐在泥水中。
“大人…”衙内惊恐。
孟之圳举目望着浸在暴雨之下的江陵县,声音从未有過的气愤。
“四面环高山,如若沒有那條河源源不断地给江陵县供水,别說秋收,年年干旱等着你们。”
“山中无水,你们拿什么育养下一代,拿什么灌溉庄稼?”
衙内被骂得抬不起头,嗫嚅道:“可河神沒救老百姓是事实啊…”
孟之圳拂袖而去,衙内紧紧跟上。
两人来到一处制高点,孟之圳指着对面倒塌、裸露的山体。
“开挖坡脚,過度砍伐树木,只砍不种,一有大雨,山中畜洪的闸口就会裂开,滑坡土石松散,无人修整……這些才是导致洪涝的根本原因。”
衙内张口结舌。
愣是一個字都听不懂。
孟之圳唯恐梦境突然断了,不再去琢磨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千年前,立马让衙门带人去挖渠排水。
一番整治后,堆积淹沒山脚的洪水顺利排出山坳,露出的红色泥沙河床上满是蹦跳的小鱼崽。
饥肠辘辘的老百姓曾经违背江陵县律法规定吃過鱼肉,如今得知這场洪涝并非河神之過,众人顿生愧疚,纷纷挖河塘蓄水养鱼。
三年后,河神庙得以重修。
孟子圳亲笔题名河神庙,在庙裡上了一炷香。
出来时,一阵微风吹来,头上的乌纱帽被风卷走,落到了挺拔的湘妃竹上。
孟之圳一路追過来,看到青翠的湘妃竹,孟之圳脚步顿时停住。
回到府邸,他在门口看到了那串鱼扣泥塑钥匙。
“是個十五六岁姑娘送来的,问她是谁,她說她住在河神庙…”
下人觉得好笑:“住那的只有河神,那人是疯了嗎?自诩是河神大人,天大的笑话。”
孟子圳却沒笑,将那串沉甸甸的钥匙珍爱地收好。
雨季過后,天朗气清,河神庙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每天香火不断。
休沐的孟之圳再次来到河神庙。
堂阔宇深的河神庙人来人往,位于正中的河神像乖巧尊贵,孟之圳站在下边摇摇与之对望。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這位万人敬仰的河神也在看他。
就在這时,梦裡的一切开始飞速变换。
“孟老师,醒醒——”
睁开眼,虞纸纸担忧的目光落入眼底,孟之圳坐起身。
“抱歉,我睡得太沉。”
“何止沉。”虞纸纸道,“你睡了十几個小时!怎么喊也喊不醒,不会梦魇了吧?”
孟之圳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身上昂贵的黑色衬衫,忽而笑了下,道:“還真叫梦魇困住了。”
此刻天已大亮。
虞纸纸摆好餐食,闻言随口道:“你梦到什么了?”
孟之圳接過筷子,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千年前的那個梦我也梦到了。”
“什么?”
虞纸纸惊得筷子啪叽一下掉到地上,结结巴巴道:“你家老祖宗给你托梦了?”
“沒有。”
孟之圳重新抽出一個筷子给虞纸纸,轻描淡写道:“不是托梦。”
“那是什么?”
孟子圳看着虞纸纸,一如在梦中深切地望着受人敬仰的河神大人雕像。
虞纸纸搓搓胳膊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呆呆问:“你這么看着我干什么?”
“我进了千年前的江陵县河神庙,看到了河神像。”
孟之圳迟疑了下,道:“可能会有点冒犯,千年前的河神像和你长得過于相似。”
现在的河神庙雕像随着时代的变迁更新换代過无数次,雕像慈眉善目,比千年前的河神要成熟。
可孟之圳看到的河神就是個娇俏的小姑娘,古灵精怪。
他问過当地百姓,百姓们都說河神千年前羽化升仙时是個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神仙容颜不会变。
孟之圳默默研究起虞纸纸的相貌。
被盯看的虞纸纸心中此刻震惊无比。
“真、真的像嗎?”虞纸纸心虚地挽起头发。
以前江陵县供奉的河神像确实是她的真身像,后来有人提出河神像過于稚嫩,于是河神像被重新雕塑,越发的成熟和慈祥。
刚才鹅子睡着的时候,她在晚上搜了下江陵县现在的河神像。
好家伙,她自個都认不出那是她。
“非常像。”
孟之圳凑近,拿手在虞纸纸五官上描摹。
“我在梦裡成了你口中的孟相公,挖渠排水,修建水库…洪涝過去后,我又带着人去重建河神庙,裡面的一砖一瓦我都熟悉。”
虞纸纸怔住,任由孟之圳将她的头发挽到耳后。
“孟相公和红颜相遇的那片湘妃竹林我去了,和你手中一模一样的鱼扣钥匙我也拿到了手…”
虞纸纸人快傻了。
鹅子說得這一切都是孟相公该经历的事…
孟之圳好整以暇地睨着脸色变幻不断的虞纸纸。
虞纸纸飞快转动。
鹅子跟她說這些干什么?
不会认出她的身份了吧?
孟之圳笑意盎然:“纸纸,你說我們前世是不是认识?”
“或许吧。”
虞纸纸戳着筷子,打哈哈道:“如果河神和孟相公是一对,那我和你岂不是兄妹?”
心直口快地說完這话后,虞纸纸立马就后悔了。
鹅子从始至终都沒提她和孟相公的关系,她這玩笑开得和不打自招一样。
孟之圳了然地坐在那,神色自若。
“有情人终成兄妹?”
“我不是這個意思。”虞纸纸红着脸辩解,“我只是想說我可能是那什么河神的后代,不是你說我跟河神长得像嘛。”
只能拿這個借口堵住鹅子,总不能說她就是河神本人吧。
会吓死鹅子的。
哪有人类活了千年。
孟之圳耐人寻味一笑。
虞纸纸心虚地拉着孟之圳往江陵县的河神庙走。
今天周末,逛河神庙的游客非常多。
排了半小时的队伍才进到裡边,一进去,空调冷空气瞬间将热到爆炸的虞纸纸抢救了回来。
两人并肩往裡走,庙中导游拿着麦克风在前面解說。
“穿過這條长廊,前面就是江陵县河神正庙,希望大家待会遵守佛像前不拍照的规矩,谢谢。”
虞纸纸收好手机,快步跟上大部队。
一进去,游客们纷纷跑到河神像前祭拜。
虞纸纸沒动,仰着脑袋痴痴地望着河神像。
不像她,却是她。
很微妙的一种情绪在心中油然而生。
但众生祭拜的河神大人确确实实是她。
這让她在這個书中世界莫名有了一丝归属感。
“大家看這边——”
导游引导众人来到佛像左侧,指着面前的柱子道:“這根柱子上刻有一千年前江陵县修筑河神庙人员的名字。”
虞纸纸踮着脚努力看。
上面刻得都是古文,一般游客不认识,虞纸纸一眼就认出了顶头孟相公的名字。
“孟聿(yu)!”
說着回头笑指给孟之圳看:“你快看,上面有你家老祖宗的名字。”
孟之圳笑着点头,虞纸纸转過身时,孟之圳的笑随之落下。
意味深长地视线在虞纸纸和面前這座慈祥的河神像之间来回穿梭,最终化为缠绵的柔和,黏在虞纸纸的身上。
看到恩人的名字,虞纸纸心裡鼓囊囊的,很舒服。
沒有再跟着大部队走,而是拉着孟之圳来到正庙的后院处。
“哇,真的有湘妃竹~”
虞纸纸情不自禁上前去抚摸湘妃竹的绿叶,心中荡漾着归家的兴奋和高兴。
闭着眼感受着湘妃竹的淡淡幽香,她想,這画面千年前肯定也出现過。
她曾经或许真的和孟聿在這片竹林下定過情。
他为她重修河神庙,她送他用湘妃竹做的湘枝笔。
正值中午,热浪袭来,虞纸纸眼前一黑,眼前的一切瞬息万变。
再睁眼,她竟然在白天回到了千年前的河神庙。
喜色爬上心头,她赶忙往正庙裡跑。
看到立在正中那座稚嫩容颜的河神像,心口顿觉酸涩,眼眶湿润起来。
一些遗忘的记忆如走马观花,顷刻间在眼前一帧一帧地浮现。
原来千年前何止她的河神庙被毁,她的真身像亦被百姓挫骨扬灰,她的神魂早就随着洪水散光。
是孟聿。
孟聿冒着大雨沿着江陵四方大地日以继夜的呼喊着她的名字,她那残留在人世的魂识才得以召回。
百姓将洪灾的過错尽数算在她的头上,见孟聿坚持要重修河神庙,百姓怒不接受,群而攻之。
孟聿沒有放弃重修河神庙,百姓不干,那他一個人来。
修建庙宇需要一百零八根石柱,江陵县是山区,想要石柱必须翻山去对面,孟聿草鞋磨烂了不知道多少只,从前那双只写锦绣文章的手伤痕累累,遍布结痂。
就這样日积月累,三年后,一百零八根石柱集齐了。
江陵县的百姓看不過去,明明河神是他们当地的信仰,倒头来却被一個外地来的父母官守护。
在孟聿的解释下,百姓终于摒弃之前的偏见,加入修建中。
三年期满,孟聿抗洪有功,得以重回京城。
被唤醒的虞纸纸感激不尽,将鱼扣钥匙放置在孟家府邸门口,不巧,和外出的孟聿碰了個正着。
少男少女,怦然心动。
自那以后,她和孟聿时常会去河神庙的湘妃林幽会。
孟聿是世上唯一知晓她身份的人类。
孟聿胸有一腔抱负,断然不可能一辈子呆在江陵县。
调任的圣旨一到,孟聿要走了。
她是河神,离不开江陵县,临走前,她送给孟聿一支湘枝笔。
她有姓无名,一生只冠有“虞”姓,鱼崽们尊称她为虞河主。
临走前,孟聿从自己的表字中择出一個同音字送给她,从此她有了名字——虞纸纸。
這一别,孟聿和她约好三年后会来江陵县娶她,但她知道這诺言兑现不了。
娶了她,孟聿的仕途大抵只能做一個县令。
孟聿是空中雄鹰,该翱翔于高空,而不是退守在江陵县這等施展不开拳脚的小地方蹉跎岁月。
于是她選擇放手。
她再也沒有走出河神庙,而孟聿每年都会来江陵县,却一次都沒有见到她。
后来有一年孟聿沒来。
随后传出皇帝罢朝三日,亲自为当朝孟相扶棺出殡。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
“纸纸!”
虞纸纸身子哆嗦了下,悠悠醒来后,一抬头,满面泪水。
孟之圳脸上闪過一丝焦灼。
“难不难受?别哭,我這带你去医院。”
紧紧搂住虞纸纸,孟之圳飞奔而去。
身后传来尖叫声。
“刚才那是虞妹妹!我看到她的脸了!妹妹怎么哭了?!”
“抱着虞妹妹的是孟之圳对不对?是他,是他,就是他!”
“我勒個去!快跟上看看。”
這边,虞纸纸被孟之圳抱在怀裡。
男人噗通跳跃的心脏紧紧贴着虞纸纸的耳朵。
一抬头,孟之圳完美的下颌线紧绷着。
虞纸纸哭得眼泪哗哗往下流。
沒想到千年后她還能和他见面,如此亲密。
“乖。”孟之圳大掌贴着虞纸纸的后背轻敲,“哪裡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這裡难受。”
虞纸纸哭得打嗝,锤了锤胸口,喜极而泣道:“孟聿,我好想你,真的好想。”
听到這话,孟之圳脚步一顿。
“你怎么知道我是孟聿?”
如果不是那個梦,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记起自己是孟聿。
在這個时空遇见纸纸真好。
可他不敢說出自己的身份,唯恐纸纸像上辈子那样躲着他。
“孟聿,我都记起来了,对不起。”
虞纸纸哭得泪眼摩挲,捧起孟之圳的脸,粉嫩嫩的唇嘟起。
孟之圳低头,女孩苦涩的泪水湿润了他的唇角。
追過来的粉丝们兴奋的原地跺脚。
“呜呜呜妈嗎,我嗑得cp终于在一起了!”
“公主抱吻!羡慕死我了!”
“這下应该要公开了吧?恭喜圳哥抱得美人归。”
两人在车前相吻的画面很快被人传到了網上。
網上顿时炸开锅。
【我就知道他们俩不对劲!看吧,爆出来了。】
【不是說男方不想公开嗎?這热搜难不成是虞纸纸买的?】
【我艹,逼孟之圳承认是吧,虞纸纸厉害了。】
【能将林灵芝扳倒的女人怎么可能单纯?心眼一堆。】
【孟之圳如果装死不回应那就有意思了。】
【会回的,毕竟孟现在是虞的艺人,不听虞的话,以后還能有活路?】
【666,新一代林灵芝有人接班了~】
一堆人酸溜溜的在评论区冷嘲热讽。
虞纸纸和孟之圳的粉丝气得吹胡子瞪眼,下场将這群酸鸡骂得抬不起头。
【不会說话闭嘴行嗎?实在做不到我拿着针线去你家帮你缝上。】
【你们又知道了?孟之圳一直追求虞妹妹好不好?嫉妒羡慕恨嗎?到了你们嘴裡,人家的爱情立马就变了味,是见不得别人幸福嗎?】
【别理這些人,我們两家粉丝赞成這门婚事就行,嘻嘻嘻,我已经做好吃喜糖的准备了。】
【我也,静候圳哥的公开,他好不容易找到喜歡的女孩,我們身为粉丝,当然要举双手双脚支持!】
【我也,要不十一国庆结婚吧,如果结婚,我特么把我三姑六婆我拉上,到时候一起去支持圳哥的新电影!】
【结婚!结婚!结婚!】
评论区比過年還热闹,千万粉丝在線求两人结婚。
新闻被各大营销号推送到各個平台,熊导第一時間看到新闻后,眼珠子瞪大,立马给虞纸纸打电话。
然而电话一直占线。
虞纸纸的手机响個不停,从前认识的,现如今熟悉的,同行或媒体朋友,纷纷给她打电话求证。
孟之圳的手机直接被打沒了电。
“我、我回個消息。”
刚从初吻中回神的虞纸纸坐在保姆车裡羞赧地低下头。
孟之圳揭开虞纸纸哭得黏在粉嫩脸颊上的发丝,拇指触碰到虞纸纸的肌肤,虞纸纸不由战栗,但這次她沒有再躲,而是迎着孟之圳宠溺的目光腼腆一笑。
孟之圳猛然靠近,温热的唇停在虞纸纸的嘴角。
虞纸纸僵在那不敢动。
“呼吸,傻子。”
孟之圳轻笑地摸摸虞纸纸的脑袋。
虞纸纸随之呼吸松开,大口大口的喘气。
始作俑者却在那笑得如沐春风。
长胳膊一伸,孟之圳将虞纸纸柔软的身体揽在怀中,道:“這辈子我們都是平凡人,纸纸,你答应我,别再躲着我可以嗎?有困难你一定要說,我們一起面对。”
虞纸纸双手握着手机,闻言顿了下。
孟之圳叹气,右手轻轻掐住虞纸纸的脸颊,虞纸纸被迫回头望着孟之圳。
男人目光平静,在虞纸纸嘟起的唇上浅啄了一下,道:“這辈子能再遇,你我肯定都有不一般的机遇,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纸纸,错過了這次,下一世我們未必能再相知相遇相爱。”
“我知道。”
虞纸纸回之一吻,道:“孟聿,你再等等,請相信我,這辈子我不会再懦弱地躲着你。”
“好。”孟之圳柔声一笑。
崽崽群裡炸了。
几個崽不停地在群裡虞纸纸和孟之圳,川羌和熊导的私人电话打到了几十個。
别人的电话虞纸纸可以暂时不理会,但两個知晓她身份的鱼崽不說不行。
“我們在一起了。”虞纸纸羞涩地道出事实。
“這么快?!”
对面握着手机的熊导气得差点把手机砸了,川羌夺走手机,按下免提。
“虞姐,是不是孟之圳逼你?他强迫你了对不对?你只管說,我特么揍死他为你出气!”
身边的熊导气急败坏:“不要脸的狗东西,他在你身边嗎?你让他出来接电话,老子弄死他。”
“够了啊,我又不是小孩。”
虞纸纸嘟囔道:“你们可得感谢他,千年前如果沒有他帮你们重塑泥身,你们早就魂飞魄散了。”
熊导:“什么泥身?”
川羌:“千年前?”
虞纸纸三言两语将她和孟之圳之间的羁绊說给两個崽儿听。
說完对面长久的安静下来。
熊导挠头,半天憋出一句。
“孟聿就是孟之圳,他是我們的恩人?”
川羌:“所以你是在以身相许?”
虞纸纸:“……”
“不是。”
在旁边默默听着的孟之圳主动道:“我对纸纸一见钟情,不存在挟恩图报。”
虞纸纸点头。
“我给的那串鱼扣钥匙才是报恩。”
对面两人彻底哑巴了。
孟之圳为河神妈妈重修了河神庙,又为他们這些鱼崽塑了泥身,這份天大的恩情,甭說以身相处,就是往河神庙裡供奉一份属于孟之圳的香火都值得。
“你、你们。”
一向大大咧咧的熊导卡壳了,别别扭扭开口。
“纸纸,你喜歡就好,我、我都支持。”
虞纸纸和孟之圳相视一笑,齐声道:“谢谢。”
川羌:“那什么,你们俩先别腻歪了,赶紧看看網上的新闻吧,好多黑粉骂虞姐,說今天這事都是虞姐一手操作的,想逼孟老师就范。”
挂断电话,虞纸纸点开微博。
微博总榜热搜第一飘着她和孟之圳的名字。
虞纸纸孟之圳车前接吻爆
后面跟着的殷红色‘爆’字引导大家纷纷点进去,实时微博广场上的留言刷得飞快。
有人指桑骂槐,有人嘲笑虞纸纸终究会被抛弃,更多的是邻家粉丝的祝贺和催婚。
“结婚?!”虞纸纸咂舌,“這未免太快了。”
孟之圳挑眉:“快?我嫌慢。”
說着,孟之圳将下巴搭在虞纸纸的肩膀上,嘟囔道:“我想和你一起拍婚纱,你和川羌拍過的,以后我們都要拍一次,沒拍過的,我們也拍。”
“好酸呀。”虞纸纸噗嗤一笑。
孟之圳乖巧点头。
“你知道就好,這次回去就拍行嗎?我有预约名额。”
虞纸纸:“!!”
“手机给我。”孟之圳道。
虞纸纸:“你要干嘛?”
孟之圳睨着她,轻笑:“当然是宣誓主权。”
将虞纸纸圈抱在怀中,两人对着镜头微微一笑,咔嚓一声,温馨美好的画面定格。
“给我看看。”虞纸纸伸出手去拿手机。
孟之圳右手举高,空出的另外一只手揽住虞纸纸纤细的腰肢,将人往怀裡一带,虞纸纸扑向孟之圳的怀抱,一张背影图产生了。
“给。”孟之圳将手机還给脸红成火烧云的虞纸纸。
“看好了给我。”孟之圳道,“我发微博。”
两人都是出色的容貌,即便在昏暗的车内,拍出来的照片依旧光彩夺目。
两人一前一后配图发了微博。
孟之圳:[她是我毕生想娶的姑娘(爱心)。
虞纸纸:[那就在一起吧!(爱心)
两人的微博一经发出,微博直接崩了。
渣浪程序员小马气得给虞纸纸打电话。
“姐!我的亲姐姐,你故意的吧?你看看時間,下班時間到了!我就问一嘴,下次两位结婚的时候能不能提前给卑微的打工人小马打個电话?我好加服务器。”
虞纸纸抱歉一笑,孟之圳道:“辛苦了,今晚的加班费我出,下次一定在工作日发。”
叮咚一声响,小马的支付宝进了一笔不菲的钱。
小马秉持着中国人既想要又必须谦虚地說不要,最后厚着脸皮又要了的心态挂了电话,挂之前不忘說了一堆祝福话语。
微博一恢复,吃瓜網友奔涌而来。
【666,混迹粉圈這么多年,孟之圳是我见過最硬气回应恋爱的男明星。】
【我承认我酸了,母单二十年的我什么时候能等到那個說想娶我的男人?】
【之前笑虞纸纸威逼孟之圳的那帮人呢,出来挨打哟,微博你可以造谣是虞纸纸逼孟之圳发的,這两张甜得让人发慌的照片也是嗎?】
【呜呜呜,虞纸纸坐在圳哥怀裡好小只的感觉,脸蛋红红的,好可爱呀。】
【這是我至今为止见圳哥在非演戏的情况下笑得最自在最开心的一次,我以我二十几年的人格担保,這对绝对是真爱,谁說他们作秀我跟谁急!】
【虞妹妹害羞了哈哈哈,好萌,祝福两位,99。】
【什么时候结婚呀,能直播嗎?好想看虞纸纸出嫁的样子,我觉得我会哭,虞纸纸虽然不是明星,却是我入坑粉的第一人。】
【我也,求直播吧!】
【要么就定在国庆?(狗头),告诉我在哪举办,我翻山越岭也要送份子钱。】
【我也!等不到虞妹妹出道,那就寄希望到虞妹妹的肚子,呜呜呜,爸爸妈妈基因這么好,請务必生三胎好嘛!】
评论区一水的祝福,除了催婚催生,另外一撮人学起孟之圳的官宣微博语录。
【它是我想辞的班(狗头)】
【那就辞职吧,這狗比活我是一天也干不下去了!】
【他是我想揍的渣男(愤怒)】
【那就揍吧,不揍留着過年?】
……
此类微博迅速传开,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時間裡,【ta是我想……】,【那就……】的对话一直活跃在各大app评论区中。
官宣后,两人沒有着急回九章别墅,而是避开媒体的跟踪,在暮色下沿着江陵县的河神庙外围走了一圈。
“這边真是大变样。”
虞纸纸感慨:“以前路窄田多,现在放眼望去,全是高楼大厦,以前的我們绝对想不到小小的江陵县会发展到如此繁华。”
孟之圳:“周围的一切会变,但江陵县的人心依旧,纯正的本地人至今仍保留着不沾鱼腥的习惯,整個江陵菜市场找不到一家卖鱼的。”
這倒让虞纸纸惊讶起来。
斜睨了一眼孟之圳,她道:“這不会是你当年定下的规矩吧?”
洪涝之后,有百姓破了戒,从此一发不可收拾,那几年裡,她河裡的鱼险些灭绝。
孟之圳笑:“我确实定過规矩,但时過变迁,约束江陵人的不再是白纸黑字下的规矩,而是从心。”
“从心?”
“对。”
孟之圳握紧虞纸纸的手,轻柔道:“位于市中心的河神庙之于他们,是一种传承千年的信仰,或许這份信仰曾经动摇過,但它始终屹立不倒。”
虞纸纸似懂非懂。
转了一圈后,虞纸纸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道:“你還记得赖高燕嗎?”
如今两人彼此交付互相坦诚,虞纸纸觉得有必要将赖高燕的事說出来。
“记得。”
虞纸纸:“赖高燕现在变成了姜倩如!你小心点,這女人一直觊觎你,我這几天总感觉有人跟踪我們,八成是她在背地裡捣鬼。”
孟之圳:“我知道。”
虞纸纸:“你怎么什么?”
孟之圳:“知道她们互换了灵魂。”
虞纸纸吞吞口水:“這你都知道?你還知道什么?”
孟之圳笑得耐人寻味:“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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