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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始有终

作者:未知
裴嘉洛是在她出院后的第二天回国的。 她大病一场,需要大半年時間才能休养回来,索性休了半個学期的假,专心养病。 上大学后她便一直住在学生公寓,家嘉则养在工作室裡,几個朋友一起轮流照顾,养得膘肥体壮。 她有段時間沒有回房子這边了,昨天回這裡,裴嘉洛和周家傲帮着收拾了一下,晚上裴嘉洛睡一楼客房,周家傲睡阁楼客房。 三個人相安无事地度過了一天。 气氛难得融洽,以至于她完全沒料到裴嘉洛会在第二天不告而别。 第二天早上嘉怡只在客房床头柜上看见一张cibc的银行卡和一张手写的纸條,纸條上是密碼,存取密碼是四個0,網银密碼是六個0。 她拿着银行卡愣了一会儿,又拿出手机打了电话给他,却提示用户正忙,大概是他的航班已经起飞了。 她打赌卡上的钱不会低于某個数,可却沒有丁点儿喜悦。 口中像含化了黄连,舌根都泛起了苦。 五百万,他们两年沒有联系。 這一次呢?七百万?八百万?一千万? 三年、五年、十年……還是,一辈子?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号,距离平安夜,仅有寥寥几天。 他在多伦多耽误太长時間了,是急着回国处理订婚事宜嗎? 她在客房的床上坐下,脑子裡一片混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乱想些什么。 直到,听到门口“砰”一声响。 她猝然起身,快步走出房间。 客厅裡,周家傲正弯腰把猫从猫包裡放出来,见她从客房出来,他眼皮抽了抽,但沒有說什么,只招呼道:“醒了?” “我哥他……什么时候走的?” 周家傲早起去她工作室把家嘉接回来,正好撞见了裴嘉洛离开,他算了算,道:“早上六七点吧。” “怎么买這么早的航班走。”她喃喃說。 “今天下午還有暴雪,怕上午不走,之后航班会延误吧。” 对裴嘉洛的离开,周家傲乐见其成,他轻快地抖了抖身上的雪。 嘉怡這才发觉他刚从外面回来,落了满头的雪。 “你怎么起這么早?” 她的注意力落回他身上,走過去,习惯性地道:“外套和围巾脱了,去拿毛巾把头发擦擦。” 家傲取下围巾,玩笑道:“你越来越像我妈了。” 嘉怡一滞,抬起的手又落下,她道:“你放门口衣架上吧,我去给家嘉换猫粮。” 见她转身去喂猫,周家傲将围巾和外套都挂在墙上,拿着拖把去把客房角落又都拖了一遍,嫌恶到简直恨不得让客房床垫和那個人一块滚蛋。 在他琢磨着要不要换床上四件套的时候,嘉怡在外面叫他了。 “哎!” 他应着,放下手裡的拖把大步走出去。 有些人真的不能提。 他一說他妈,他妈的电话就過来了。 嘉怡挂断电话,捏着手机看着他,眼裡满是不可思议。 周家傲妈妈的电话打到了她手机裡,她說周家傲逃课被学校记過处分了,让嘉怡劝他立刻回国,情节再严重就要被留校察看了。 嘉怡沒想到周家傲任性起来会這样不计后果。 她想過他可能請假缺课,可能快要考试了還沒复习,可能過几天也得回国了,却沒想到他会逃课,而且一逃就是小半個月。 “周家傲。” 她深吸一口气,问他:“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怎么了?”他還沒明白。 她觉得他简直有点儿疯,难以置信道:“你旷课,沒有和学校請假,被记過处分了,你难道不知道嗎?” “谁告诉你的?我妈?”他皱起了眉头。 见他明明心知肚明却還无动于衷,嘉怡简直有点崩溃,“你疯了嗎!你不要前途了?” “只是处分而已,回去消了就沒事了。”他轻描淡写地說。 处分是小事嗎? 嘉怡听电话那头元红梅的咆哮,她都要窒息了。 他把家裡人拉黑了,元红梅打不通他电话,此前嘉怡沒有用手机,她也打不通嘉怡电话,憋了半個月的火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发泄对象,嘉怡被她吼到人都懵了。 他妈妈从一個处分延伸到他未来重大個人错误,還谈到学校层面的批评会对他大学四年有多大影响,如果他這個学期還挂科了,那很可能连本科学位都拿不到,要降为专科学位了。 最后元红梅失望总结道:“他以前不是這样的,怎么和你在一起后变成這样了?” 嘉怡說不出反驳的话,只能一遍一遍代他道歉。 她此时的怒气太過具体,周家傲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去拉她的手。 嘉怡躲掉了,她克制住心累,简直是无可奈何地道:“家傲,我們的世界裡不是只有彼此的,你有你的父母,你的学业,你的朋友,你這样不顾一切地围着我转……我都快要喘不過气来了。” 他让她喘不過气了? 他问她:“和我在一起让你很累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們应该……” 過往积压的旧账顷刻间爆发,他徒然拔高声调,打断她:“你要和谁在一起才不累?你哥,還是……你前男友?” 她睁开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你在說什么?” “嘉怡,我就问你一遍,你认真回答我。” 他咬着牙问:“你是不是,和裴嘉洛在一起過?” 她见鬼地瞪着他,沒有說出一個字。 “我明白了……” 有了這么多天的心理铺垫,在這一刻倒也沒有痛心到要死要活,更多的是一种不真实的荒谬。 他问她:“嘉怡,我在你面前是不是就像一個笑话?”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那段過往,但她已隐隐有感觉,她不想再骗他,因而沒有矢口否认,她疲惫道:“家傲,很多事情都不是那么简单非黑即白的,走到今天,好像事事都是我們的選擇,又好像事事都有一條既定的轨道,由不得我們選擇。” “你是說和我在一起,是你身不由己嗎?”他眼裡泛起了泪光。 嘉怡手指放在膝盖上,她松了又紧。 她不知道该如何让他明白他们是怎么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的,因为真要說起来,又的的确确事事是她咎由自取。 這個世界上哪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呢?不過都是一颗真心换另一颗真心。 她的這颗心藏着,将他的心拒之门外,又有什么资格责备他无法与她共情? “家傲,生活不是计算题,很多事情都难以算得预料明白,我想說的是我們每個人的人生都有很多无法预料的……” “我懂,我都懂……喜歡過我是真的,但只是想玩玩而已,从沒想過要和我结婚,对不对?” “家傲!”她声音急而短促。 此刻他真想发一些疯,找一條宣泄的出路,可他就像困兽,他悲哀地发现他在她面前,连想发火都不由自主地想会不会吓着她。 周家傲喉头发堵,眼眶发酸,执拗问她:“嘉怡,最后一個問題,我和他,你到底爱谁?” 她看着他,张开了唇,却始终沒有說出一個“你”字。 周家傲哈哈大笑起来,实在忍无可忍,飞起一脚踢飞了脚边的包,压着声音道:“四年了,纯属我自作多情,耽误你的青春,实在是……不好意思。” 冲顶的怒火要将他燃烧殆尽了,他发着抖,转身就往门口走。 嘉怡立刻起身:“家傲!” 他却沒有回头,一刻不停地走了出去。 嘉怡還穿着家居服,她匆匆回房间披上件外套,又给他拿了件棉衣,急忙追出去。 他的步伐很快,仅仅這么一会儿,他已经走了有百来米远了。 路旁被环卫车推开的雪堆已经垒起半人高,然而地面還是又落了脚踝深的雪。 嘉怡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天湿路滑,一脚深一脚浅,她眼看着他越走越远,急得都要破音了。 青年倔强的背影终于還是停了下来。 冰冷的雪花一片一片落在他们头顶,脸颊,脖颈,呼出的热气遮蔽了眼前小半個世界。 嘉怡终于走到了他身后,她踮脚将外套披在他身上,哆哆嗦嗦說:“不冷嗎?” 這一刻周家傲想起了几年前,他义无反顾地从国内飞到加拿大来找她,她看着他,红了眼眶,问他:“不冷嗎?” 至少在那一刻,她也是真心的吧? 他紧紧闭了闭眼睛,回過头看她。 他依然热烈的爱她,可這份爱意已经有了比地裂更大的罅隙,再往后走,也不過是徒劳的精卫填海。 他站直身体,听见自己声音冷酷道:“嘉怡,我不爱你了,我們分手吧。” 雪花旋转着飘进了他们眼裡,冰得眼皮发颤。 “啊?”她這样轻轻地說。 周家傲眼睛死死睁着,不敢眨一下眼,他說:“我通知你一下,我們沒有以后了。” 說完這句,他掉头就走。 那天天很冷,冻得他转身一瞬间,眼泪下来了。 总有人說任性是有钱人的特权,這句话错了,任性是被爱的人的特权。 不再被爱的那一刻,即便富埒陶白,也沒有任性的资格了。 他们的感情从他开始,由他结束。 老天爷,這算不算……有始有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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