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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杀四方

作者:芒鞋女
燥热的天刮起了风,远处的大树左右摇晃,飘零的绿叶零星散落,外边时不时有人经過,稳重仓促的脚步,随风而至,随风而远。

  黄菁菁和刘氏把鸡赶进鸡笼,清扫干净院子,回堂屋去了,院子裡安静得不同寻常,桃花栓子都能感到不同以往的气氛,老老实实在西屋睡午觉,范翠翠心头忌惮黄菁菁,别人家的牛,說卖就卖了,全家老小肯定是要上门闹的,她月份大了,被伤着如何是好?于是,便想找借口躲出去,思虑再三,提着篮子去了堂屋,黄菁菁靠在椅子上闭目休憩,刘氏和刘慧梅陪在身侧,二人做着针线活,悠闲自得,全然沒把接下来的事儿放在心上似的。

  她往刘慧梅跟前凑了凑,低低道,“大嫂,你怀着身孕,要不要回屋歇会?”

  刘慧梅若有所思看她眼,沒作声,继续穿针引线,范翠翠得了冷脸,强颜欢笑的扯着嘴角,余光暗暗瞄着黄菁菁,不知她是假寐還是真睡着了,压着嗓音喊了声娘。

  褶皱的细纹堆裡,那双精明得洞悉人心底的双目轻轻闭着,睡着的黄菁菁温和又平静,不似睁着眼的时候厉害,她硬着头皮,又喊了声,“娘,文莲那边我說過了,栓子爹不去,想把我娘家的哥哥喊去,明早就要跟着出门,您看我能不能回去捎個信?”

  黄菁菁缓缓睁开眼,眼裡残着惺忪,不甚清明,范翠翠胆儿大了些,温声道,“我问问我娘家兄弟,這么個机会,错過就沒了,我娘家家境不好,若能找着份长长久久的工,我爹娘容易些。”

  锋利的目光冷冷落在她梢,范翠翠心头一跳,兀自瞪着眼,不敢叫黄菁菁看出她的紧张。

  等了很久,才听见黄菁菁說道,“我能拦着不让你不成,腿长在你身上,你要去就去。”

  說完,黄菁菁又再次闭上了眼。

  范翠翠心下惴惴,左右瞅瞅,刘慧梅和刘氏脸色平静如水,沒什么异样的情绪,她心裡稍安了些,答了声好,迈着步子,轻手轻脚走了出去,到门口时,想起什么又转過身来,哑着喉咙道,“三弟妹,劳烦你帮我照顾下桃花了。”

  刘氏善意的点了下头,沒有多說。

  不知是怕吵着黄菁菁還是其他,屋裡安静得针落可闻,只有悉悉索索穿针引线的声音,范翠翠不再耽误,走出院子,脚步有些急切了,刘家可不是善茬,黄菁菁天不怕地不怕,她不行,她怕死,她可不像黄菁菁不要命。

  风卷起阵阵热意,范翠翠撑着腰,心卡到了嗓子眼,一路战战巍巍,生怕遇着刘家的人,好在有恃无恐,拐過岔口,一颗心才落到实处,這條路通往范家,和刘家来的不是同一條,想来是遇不上了。

  范家院子沒人,全下地干活了,她本就是回娘家躲刘家人的,不急着去田裡找范婆子,人大了,嫁出去的女儿终究比不得留在身边的儿子,范婆子不会明着叫她干活,却左一句右一句把话說到她拒绝不了的份上,范翠翠找了個干净的石墩子坐下,手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盘算着要不要昧些工钱起来。

  大风刮了一盏茶的工夫,灰尘飞扬,空气裡弥漫着呛鼻的味道,睡了一觉,黄菁菁精神大好,伸展了下四肢,看外边变了天,嘀咕道,“老大媳妇,你娘不会不来了吧。”

  刘慧梅穿针的动作一滞,抬眉望着外边暗沉的天,眼神晦暗,“不会的。”

  牛车被周士文他们拉去卖了,肖氏无论如何不会当個沒事人的。

  忽然,门吱呀声开了,周士武满头大汗,雀跃的喊道,“娘,事情成了。”

  黄菁菁站起身,脸上情绪不明,“成什么成,别少见多怪沒见過世面似的。”

  周士武擦擦汗,脸上的笑敛了下来,三步并两步走上台阶,“二十多斤肉,一箩筐米,总共四百七十多文,村头老铁怕刘家不认账,要我和他一起去要账,大嫂爹不情不愿的把钱给了。”周士武說起去镇上的事儿,有些兴奋,他娘叫他赊肉,他就猜到他娘的心思了,肖氏祸害周士文,不夹着屁股做人反而堂而皇之上门得寸进尺,黄菁菁能忍才有鬼了,更别论笑得嘴角都抽筋了。

  黄菁菁皱着眉头,看他汗流得胸襟失了大片,训道,“多热的天,也不怕中暑了,他们欠的债你跟着上门干什么,赶紧回屋换身衣服,都当爹了還不让人省心。”

  周士武挠了挠自己后脑勺,头回做這种事,他怕刘老头不认账說要找肖氏对峙,多少有些紧张,谁知刘老头想了片刻就回屋把钱拿出来给了。

  “杵着干什么,還不赶紧回屋。”黄菁菁笑着骂了句,上挑的眉眼出卖了她此时的心情,她看着刘慧梅,意味深长道,“你爹随随便便就掏出四百多文,买宅子跟老大借什么钱,素来只听過富人接济穷人,穷人接济富人還是头回听說。”

  刘慧梅白着脸,紧咬着下唇不吭声。

  周士武跟着挑了挑眉,想起一事,凑到黄菁菁耳朵边,将镇上打听来的事儿說了,說得眉飞色舞,黄菁菁翘着唇,笑得更欢实了,她就知道,周士武聪慧,能举一反三,你叫他办件事,他能顺藤摸瓜把相关的事儿全打听出来,“你回屋换身衣服,我去灶房给你弄吃的。”

  黄菁菁耸耸肩膀,吆喝着出了门,“桃花,栓子,起床了,奶揉面给你们做饼子。”

  声音透着兴奋,刘慧梅脸色更白了,刘氏看看她,想安慰两句,终究找不着话說,黄菁菁是不怕刘家的,黄菁菁无理尚且不饶人,更别论有理的时候,刘家不上门就算了,一上门,估计還有损失,黄菁菁的厉害,肖氏不過见识了十分之一罢了。

  “三弟妹,我娘......”刘慧梅张嘴,想說些什么欲言又止。

  黄菁菁刁钻泼辣,她娘也不是吃素的,以她娘的心思,只怕早猜到黄菁菁要說什么了,连她都想得到何况她娘。

  刘氏看她說坐下继续做针线,她便放下针线篮子,去灶房帮黄菁菁的忙,黄菁菁和面做油饼子,心情好,动作比平时利索,不一会儿,桃花栓子梨花就牵着走了进来,黄菁菁揉好面,和桃花說话,“待会家裡要来人,你们就在屋裡吃饼子,别出来,明天奶带你们赶集。”

  桃花栓子激动地拍手,“真的带我們赶集嗎?”

  “当然。”黄菁菁笑了笑,拿铲子刮了坨猪油放锅裡,左右上下蒙层油,舀了半勺面放锅裡,然后摊开,很快,升起阵香味,桃花栓子趴在灶台前流口水,黄菁菁失笑,“喊大伯母来干活。”

  天热了,二十多斤肉不处理的话,三四天就坏了。

  桃花瞅了两眼锅裡,脆声扯着嗓门喊大伯母,黄菁菁笑逐颜开,“真是個机灵鬼。”

  刘慧梅来得快,黄菁菁让她把米舂成面,准备裹猪肉用,刘慧梅有些魂不守舍,好一会儿沒回過神,黄菁菁皱眉,“耳朵扇蚊子去了是不是,不干活就走开,沒得谁求着你,心不在焉给谁看呢?”

  刘慧梅不就心裡担忧肖氏嗎,心思沒写在脸上,身体却诚实得很,迟钝都赶上傻子了。

  周士武闻着香味来的,见黄菁菁似有不悦,讨好的问道,“娘,什么事,我来就是了。”

  时隔几年,刘慧梅好不容易怀上個孩子,沒出三月,得好生养着,周士武也是为了周士文着想,故而主动提出要干活,却得来黄菁菁的冷眼,“你做,怕人不知道你勤快是不是,把米拿去磨了,我拿米粉有用。”

  “米粉?”周士武心下困惑,“娘的意思把米磨成粉?”

  米对村裡人来說精贵得很,谁平白无故舍得磨成粉,何况周士武也不会。

  黄菁菁有些反应過来,只是她已懂得如何遮掩心底的情绪,佯装恼了,道,“怎么,听不懂话了,你不是什么都懂嗎?”米磨成的粉大有用处,能做粉蒸肉,能储存肉类,大热的天,把肉裹在米粉裡,干燥不怕臭,她看向窗外,念及待会又场恶战,沒把周士武往外使唤。

  拿着铲子,把饼子翻了面,嘴裡骂個不停。

  周士武沒往心裡去,一张饼起锅,他先洗了手分给桃花栓子和梨花,然后再拿起一张吃。

  中午沒吃饭,這会儿饿得不行了,饼子有盐有味,他吃得津津有味。

  黄菁菁沒說什么,七八张饼子起锅后,门外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夹杂着刘桩的愤懑,“二叔公,就是這了,我姐她婆婆出了名的泼辣,硬把牛车给扣下了,您可要给我們做主啊。”

  一行人气势汹汹的进村,田裡干活的人忍不住好奇追着走了過来,老人,孩子,站在不远处,不住的探头探脑。

  黄菁菁呸了句,让刘氏把火熄灭了,凑到周士武耳朵边耳语两句,周士武一怔,随即退出了灶房。

  待最后一张饼子起锅,她才不紧不慢擦手,取下身上的围裙往外走,声音较往日高很多,“哎哟,是桩子二叔公啊,一大把年纪了,要来咱家提前通声气啊,我让老大去接您,您身子精贵,别磕着摔着了啊。”

  人走了出去,让刘氏去堂屋搬凳子,热情好客的把人迎进门,脸上浮着欢喜的笑,态度平易近人,和传說中的尖酸刻薄截然不同。

  为的是位头花白的老者,左右两侧由两個穿着麻布衣服的汉子搀扶着,听了黄菁菁的话,他脸上的愤慨有些愣,黄菁菁自顾继续說着,“二叔公吧,您老人家能来可谓蓬荜生辉,家裡有点乱,您老见過大场面的可别往心裡去啊。”

  言笑晏晏的嘴脸,弄得一行人有些懵。

  刘桩說刘慧梅婆婆扣了牛车到处败坏稻源村刘家的名声,牛车是二叔公家裡的,二叔公为人公正公允,在村裡有几分威严,牛是他们全家子的命,听了刘桩的话哪儿還坐得住,叫上族裡的年轻小伙子就来了,路上听了肖氏的话,气黄寡妇欺人太甚,自己把儿子养歪了怪到别人头上,应承为肖氏做主灭灭黄寡妇嚣张的气焰。

  谁知,黄寡妇跟個沒事人似的,态度好的不像话,倒真像他们是来走亲戚似的。

  二叔公皱了皱霜白的眉,“慧梅婆婆,牛是我家的,牛呢?”

  他八十多岁了,牙齿掉得七零八落,口吃不甚伶俐,黄菁菁听不懂他說了什么,听不懂不要紧,不碍着她接下来要說什么就成。

  板凳椅子在院子裡排了两排,黄菁菁招呼着二叔公坐凳子上,二叔公的大孙子刘彦重复了遍二叔公的话,黄菁菁不接话,招呼大家坐下,又让刘氏给大家倒水,家裡沒有备待客的茶,更沒有喝茶用的杯子,平时家裡来人,都是拿碗喝的。

  肖氏和刘桩站在椅背后,刘桩不知从哪儿找了把扇子,替二叔公扇着风,狗腿的模样叫黄菁菁冷笑连连,安顿好大家,她才一脸默契的神色的道,“二叔公,可巧你们来了,你们不来,我還寻思着去稻源村找你们要個說法呢。”

  肖氏浑身一颤,先声夺人道,“你扣了二叔公家裡的牛還敢去稻源村,真以为咱稻源村是稻水村,由着你撒泼不成?”

  声音尖锐,咄咄逼人,不像肖氏的作风,因而,在场的人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了黄菁菁,认定黄菁菁過分了,把肖氏逼到這個份上。

  黄菁菁双手环胸,好以整狭的看着肖氏,比起肖氏,她可谓气定神闲,不紧不慢道,“瞧亲家母,你這样子就能比我好了?莫不是稻源村的人在村裡和和气气,出村就跟死了丈夫的寡妇一般耍横?”

  她笑着调转视线,投在双手杵着拐杖的二叔公身上,村裡老人,上了年纪的老人多随便砍根木头或者竹竿杵着,不在意款式,杵着能走路就行,二叔公手裡的拐杖不同,表面打磨得光滑,手柄恰到好处的托着他的手,尺寸刚刚好,一看就是找人特意打造的。

  這种人,估计在稻源村有些身份。

  想想也是,沒身份怎么买得起牛。

  “二叔公,刘家在稻源村是大户,族裡规矩严苛,我黄寡妇离這么远都是听過刘家的名声的,能和刘家结亲,我是打心眼裡高兴啊,走出门,胸膛都要比别人直两分。”先礼后兵,黄菁菁称赞完刘家,立马变了脸色,声音陡然一沉,“结果您猜這么着,這啊,再好的族群都有那么几颗老鼠屎,我啊,眼睛瞎,找错了人啊,差点被人害得家破人亡啊。”

  黄菁菁情绪来得快,当即捂着嘴嚎啕大哭,配合着洪亮的嗓门,哭声飘出去很远。

  院门关着,外边看热闹的人不知道生了啥,只得贴着门,扒开一條缝往裡边瞧。

  院子裡,众人皆皱起了眉头,還沒說上两句话就哭上了,這是耍无赖不成?

  二叔公杵着拐杖的手青筋毕露,重重杵了杵拐杖,喝声道,“厚颜无耻。”

  他们這么多人,不管结果如何,落到人嘴裡,都是他们以多欺少。

  尤其院门還关着,给远处的青年指了指院门,示意把门打开,什么话敞亮的說,他们不是仗势欺人的人。

  奈何黄菁菁哭声震天,“二叔公啊,您是不知道啊,你们刘家养了群歪瓜裂枣黑心肝的畜.生啊,要害我大儿的命啊,好在我大儿吉人自有天相化险为夷啊,不然,我可就白人送黑人啊。”黄菁菁声音嘶哑,哭吼着把肖氏和刘桩陷害周士文的事儿說了。

  肖氏低着头,脸上看似紧张,上挑的眉眼出卖了她的情绪,她只怕乐呵着呢,

  是啊,肖氏又不傻,黄菁菁想反咬她一口她怎么会想不到,她早告诉二叔公了。

  黄菁菁余光瞥到暗笑的肖氏,打個嗝,立即止住了哭声,哭声来得快收得快,跟翻书似的,一群人,除了二叔公两個儿媳孙媳都是大老爷们,见此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长這么大,就沒见過這种沒皮沒脸的人。

  “黄寡妇,你做什么,桩子娘与我說了,是你借着打秋风的名义陷害他,你大儿又怂恿他贪东家的钱财,我刘家沒怪大儿煽风点火教坏晚辈就是好了,你有脸倒打一耙?我家的牛呢,家裡等着犁田,你這妇人别耽误了我家农活。”二叔公最恨动不动就哭的人,黄寡妇是什么人众所周知,哭什么哭。

  年纪大了,說话含糊不清。

  黄菁菁充耳不闻,收了哭声,哭哭啼啼的抹眼泪,改为梨花带雨的哭,嚎哭累人,她怕自己体力不支,她抖了抖肩,一副‘我有理我說不清’的神情,“你们是一伙的,你当然偏着他们了,我一個老寡妇,丈夫死得早,儿子又差点被人害死,我是拿你们沒法了,老二,把你爹的灵位搬出来。”

  哭不管用就用其他,总之,进了這道门就别想轻轻松松出去。

  只见周士武双手端着块盖着布的木牌出来,众人皆变了脸色,二叔公气得咳嗽不止,“黄寡妇,你干什么?”

  黄菁菁颤抖着手从周士武手裡接過灵位,“我說什么你们都不信是不是,那好,当着我家老头子的灵位誓,我要是污蔑刘家只言片语,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永世不得为人,相反,要是你们刘家欺负人,就让你们生生世世不得安宁,子孙不孝,乌烟瘴气,家犬不宁,世世辈辈轮回。”

  忽然,大风起,呼啸的刮過屋檐,下垂的稻草轻轻摇摆,屋顶聚集着滚滚乌云,好似黑烟急剧凝结。

  众人不由得倒吸口冷气,连门外的人都被震惊了,不由得小声耳语,“把周老头的灵位都搬出来了,她可真够狠的。”

  “行的端做的正,刘家那么多人,黄寡妇不狠些怎么震慑得住人,我看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黄寡妇凶悍虽凶悍,却不会污蔑人。”

  “那刘家可真是该死,周大多好的人,他们也下得去手,谁要這么对我儿子,看我不杀他全家。”

  “嘘,小点声,我看沒完呢,继续看。”

  黄寡妇杀不杀人她们不知道,但绝对不会放過欺负周大的人就是了。

  院子裡的人已经震惊了,太狠了,永世不为人,哪有人這么诅咒自己的,他们在场的人可不敢,不由得有些怀疑的看向肖氏和桩子,人家把丈夫的灵位都迎出来了,不把事情理清楚,谁能心安理得走出這道门?

  凡事死者为大,二叔公年纪最长,辈分最高,看黄菁菁的气势便知她恐怕早有谋划,哪会轻而易举就认输。

  “怎么,心虚了,找不着话說了,老大娶了刘家闺女,家裡银钱都给她管着,铺子過往的客户一個月打赏的银钱就有不少,那些钱哪儿去了,老大媳妇,你出来与你娘說說,你娘不是說钱是你给她的,大家都在,把话說清楚了,老大的板子不能白挨了。”黄菁菁红着眼,脸上還淌着泪。

  刘慧梅脸上沒有丁点血色,站在檐廊上,眼睛通红,肖氏怔怔的沒反应過来,只听刘慧梅道,“银钱是我娘开口借的,說家裡买宅子给我小弟娶亲,让我借给她周转一下,分了家,相公說好每個月给家裡九十文,我为了借给我娘,這個月的就沒给。”

  有什么比自己亲女儿說的還让人信服,刘慧梅的话可谓当头一喝打在肖氏身上,肖氏把黄菁菁所有能用到的法子都想好了,她先一步堵了黄菁菁的路,买种子黄菁菁沒给钱,黄菁菁借她的名义赊账是事实,刘桩听周士文的话大家是见過的,她清楚,不管黄菁菁說什么都是翻不了身的,不成想,黄菁菁把刘慧梅拉了出来。

  黄菁菁也不哭了,眉目肃然,眼底尽是鄙夷之色,“稻源村的裡正善良正直,沒想到村民是這等蛇蝎心肠,什么牛啊车的我不懂,她肖氏陷害我大儿,還招摇過市上门警告不准往外說,别說牛,跟来的是個人我照样卖了。”

  她声音清冷,手裡的布被风刮起一角,青天白日,竟有股阴森之意,在场的人无不打了個寒颤。

  便是活了一辈子的二叔公,都被震慑住了,久久才回過神来,拍着拐杖,厉声道,“肖氏,给我站出来,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不把事情解决了,坏的就不知是一家两家的名声,整個稻源村的刘家都要被牵扯进去,传出去,谁還敢娶刘家闺女?

  肖氏慢慢走出去,脸色紫青,正欲咬牙反驳,低下头,眼角多了抹黑色的布,她啊的声惊跳开来,耳边响起黄菁菁毛骨悚然的声音,“說啊,老大爹看着你呢,究竟怎么回事,好好說清楚,我辛辛苦苦替他养几十年的儿子,清明過年纸沒少烧,让他睁大眼看看,谁在暗中害他儿子,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让他不至于找错了人。”

  肖氏只觉得头皮麻,喘不上气来,就像被人勒着脖子似的,她摇晃着头,惊叫连连,說不出一句话来。

  二叔公還有什么不明白的,真要堂堂正正怎会怕成這样子,杵着拐杖,气得嘴巴都合不上了,“桩子,你說,不說清楚,今日就把你踢出族谱,年纪轻轻不学好,到处丢人现眼。”

  桩子急了,扔了扇子,噗通声跪了下来,白着脸,支支吾吾交代因果,语无伦次。

  可能是听着桩子的声音,肖氏找回了丝理智,跑過去拉起栓子,乌青着脸道,“是我,是我,女婿有出息,得东家器重,我让慧梅好好跟着他,他就是进牢房,一年后出来還有家人陪着,桩子才多大的年纪,還沒娶亲呢,怎么能进那种地方。”

  二叔公勃然大怒,挥起手裡的拐杖就朝肖氏打去,“无知娘们,不教桩子怎么做人,成天想着歪门邪道,桩子就是被你带坏了,還让我跟着来,蠢妇。”他活了八十多岁了,哪不明白黄菁菁的路数,肖氏先给他们上眼药水,說平时周家怎么打秋风,怎么占便宜,让他们先入为主对黄菁菁厌恶,之后黄菁菁說什么都在他们的厌恶之中。

  由着肖氏的打算,黄菁菁說什么都沒人信。

  偏偏,黄菁菁把亡夫的灵位拿了出来,但凡肖氏脑子清醒些,死磕到底不承认,毒誓就毒誓,她自己做的事儿就该一人承担,這件事黄菁菁就输了,竟被黄菁菁激怒得害怕,话都說不清楚,平白把整村人都扯了进来,在场属他的辈分最大,他要再偏心,走出這道门,恐要被十裡八村唾弃,子孙也抬不起头做人。

  這一切,分明是黄菁菁早就计划的,肖氏不来周家,任凭黄菁菁寡妇的身份就能真闹到稻源村?正值农忙,谁家有空理她,肖氏這個沒脑子的,中了计還不知。

  话說到這個份上,真相如何不言而喻,黄菁菁抱着手裡的灵位,再次失声痛哭,“死鬼啊,你怎么走得這么早啊,看看我們孤儿寡母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了啊,你怎么不带着我們一起死了算了,活在世上也是被人欺负啊,势单力薄,我們怎么活得下去哦,這么大的事儿竟沒人出头啊,我是真的不想活了啊......”

  外边听热闹的人早喊裡正去了,进县衙是丑事,整個村的人都要跟着被抹黑,可不只是刘家和周家的事儿了。

  黄菁菁抱着牌位,眼神了狠,直直朝檐廊的柱子撞去,二叔公大惊,“快拦住她。”

  真要让黄菁菁撞死了,刘家罪名更重了。

  配合黄菁菁演戏的周士武被黄菁菁吓了一跳,自然而然追上前把人拉住了,他面色动容,哽不成声,“娘,要死也是他们该死,爹在天有灵的话,一定会保佑您长命百岁的。”

  黄菁菁抹着眼泪,瘫软在地,继续痛哭。

  二叔公气得浑身哆嗦,瞧瞧吧,得了便宜還卖乖,他家的牛恐是拿不回来的,不仅拿不回来,還要帮着肖氏把人哄好了,他真是杀了肖氏的心都有了,指使身边沒眼力的儿媳,“還不赶紧把人扶起来?”

  二叔公有六個儿子,全死了,還剩下两個儿媳,平时他住在长孙家,和两個儿媳往来不多,此时疾言厉色,两個儿媳不敢怠慢,起身去搀扶黄菁菁,被黄菁菁两下就挣脱了,“死鬼啊,你起来看看啊,老大差点沒命了啊,他们還雄赳赳气昂昂上门要打人啊。”

  简直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二叔公气得跺脚,叫着人就要回去,牛的事儿,只有改日等大家平静下来再聊了。

  走了两步,便听黄菁菁哭得更大声了,“死鬼啊,你看哪,他们又回去喊人了,我們可怎么办哪,家裡就我們孤儿寡母啊,裡正又不在,我們真要被打死了啊。”

  二叔公气得說话都在颤抖,“什么喊人,你别血口喷人。”

  忽然,门被人从外边一脚拽开了,二叔公盯着来人,面色一喜,正欲說话,被一道从眼前掠過的身影抢了先,“裡正啊,你可来了,我們一家老小差点沒命啊,老大是被冤枉的啊,你不能把我們撵出村啊,我們沒给稻水村丢脸,是他们逼着不让我活啊。”

  裡正竖着眉,刚从田裡回来,裤脚上满是泥,站在他的位子,县衙的事儿一清二楚,周士文在县衙挨板子的事儿他是知道的,他托人问過,周士文确实是被冤枉的,事情传出去,对周家名声不好,他便沒有往外說,却不想刘家害了人,還拉着一群人上门‘讨公道’,他再不站出来說句话,往后真相大白,外村的人真以为他们好欺负了,故而听說有人来,他立即放下手裡的活来了。

  他眉眼凌厉,二叔公看他神色便知自己失了先机,人都是护短的,裡正是准备偏向周家了。

  “二叔公,事情真相如何我和刘裡正心裡早有成算,你们一大帮子人上门欺负一家老小,真以为稻水村的人好欺负了?”

  二叔公升心裡咯噔,刘裡正知道,知道什么?

  “周大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稳重内敛,孝敬长辈,爱护幼弟,刘家女嫁进周家多年无子,他和黄寡妇未曾埋怨一句,你们别以为软柿子好拿捏。”裡正字正腔圆,大义凛然,让人不由得生出股敬重来。

  黄菁菁不顾男女有别,抱着裡正大腿不肯松手,好在這种情况,在场的人沒有胡思乱想。

  毕竟,裡正容貌端正,威风凛凛,怎么也看不上一個老寡妇吧。

  二叔公低头瞅了眼找着主心骨的黄菁菁,這时候說什么都错,他索性岔开了话,“這件事是我思虑不周,吓着人了,過几日再登门......”

  地上的哭声又大了,“死鬼,你看啊,初一過了還有十五哪,你在地下别睡觉啊,不然我們一家子真的都死了,栓子還那么小,我還盼着送去他学堂念书呢......”

  自古以来,儿子就是一家人的希望,周家只有栓子這么一個孙子,她把栓子搬出来,裡正脸色更冷了,“什么话今日說清楚了,正是忙的时候,哪有時間理這件事,你要說什么,尽管說了,至于周家和刘家的恩怨,您就别掺和了,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您我。”

  二叔公一大把年纪了,沒想到临近棺材被人损了清誉,他再提黄菁菁扣了牛有何用?黄菁菁轻描淡写就能把错怪到他头上,明知肖氏和刘桩上门不怀好意,他還借牛给他们仗势欺人,传出去,沒人会同情他反而认为他罪有应得,他歪着嘴巴,强憋着最后口气道,“沒了,這件事我是不管了。”

  牛的事,一定要刘家赔。

  裡正点头,见黄菁菁抱着他,皱着眉头把人踢开,“沒事就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我看要下雨了,把田裡的稻种盖好了,被雨冲刷就沒了。”

  闻言,众人才想起正事。

  二叔公心气不平,他這年纪,走到哪儿都是要人捧着敬着,今日被晚辈說得下不来台,他如何想得通,走出院子,又听黄菁菁扯着喉咙补充道,“二叔公,慢走啊,忙完了我让老大去看您。”话完,又兀自不高不低的哭,“冤有头债有主,死鬼,還是咱裡正好,分得清是非,稻水村好啊,若在其他村,保不准咱就沒命了。”

  二叔公气得呸出口血,身子直直后仰,黄菁菁正望着他们,大喊道,“二叔公,您怎么了,被肖氏娘们气成那样不值得啊,您要好好活着啊。”

  她举起手裡的牌位,众人只觉得周老头从地裡爬起来了,哪敢再待下去,掉转身,拔腿就跑。

  难怪黄寡妇在村裡几十年如一日嚣张,有周老头在地下守着呢,谁欺负周家人,周老头就会爬起来报仇。

  可怕,太可怕了。

  人一窝蜂的来,一窝蜂的散,见周围沒人了,黄菁菁收起眼泪,一把关上院门,重重呼出口大气,掀开黑布,随手把木棍子扔到角落,朝西屋喊道,“桃花,栓子,走,奶继续摊饼子去。”

  周士武紧紧拽着衣袖,听到黄菁菁的话眼珠子才动了动,低低喊了声娘。

  黄菁菁气哼哼的哼了声,对周士武的表现還算满意,“不是沒吃饱嗎,我给你下面去。”

  周士武受宠若惊,忙摇头,“不,不用了,娘,您累着了,要不要回屋休息会儿?”

  他只认为他娘彪悍,却不想厉害到這個份上,一群人,被他娘连哭带骂的给轰走了。

  “要你吃就吃,废话這么多干什么。”黄菁菁洗手去了灶房,又摊了几张饼,刚准备烧水煮面,外边传来周士文的声音,“娘,家裡来過人了?”

  院子裡的凳子還沒收,地上有棍子敲過的痕迹。

  周士文不由得面色一紧。

  黄菁菁探出半边身子,解释,“那是稻源村二叔公的拐杖落下的,饿不饿,洗手休息会儿,准备吃面。”

  周士文心头疑虑,黄菁菁盯着他看了几眼,忽道,“牛卖出去了?”

  周士文摇了摇头,他牵着牛走了几個村,左思右想,暂时先留着,万一刘家人为牛的事儿了狠,吃亏的是他们,他不怕,但他娘一把年纪了,受不住。

  黄菁菁哦了声,“不卖也好,牛的路子不明,大家不敢买,明天赶集去稻源村說声,告诉二叔公我家卖牛,要买的话三天内准备八两银子,不买就算了。“她的语气甚是平静,衣服上沾染了裡正裤脚上的泥,她浑然不觉,今日的事情后,稻源村的人再也不敢上门了。

  要把钱从肖氏手裡抠出来,只得這個法子。她不欺负人,就会被人欺负,别人不会看她是妇人就可怜她,既然如此,她凭什么可怜别人。

  周士仁把牛赶回来,有些怕黄菁菁生气,山坳村的牛叔想买,但周士文沒答应,周士文的心思他猜不懂,只是看黄菁菁脸上沒有不快,一颗心放回了心裡。

  黄菁菁应允過带桃花栓子赶集,一大早,吃過早饭,和周士文一道带着孩子出了门,院子裡有牛,让周士武和周士仁守着,等他们回来再出门干活。

  万事谨慎些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周士文去稻源村刘家說了卖牛之事,被刘家人一顿好骂,刘彦和周士文有两分交情,满心痛恨,“你和刘桩的事儿为什么要把我們牵扯进来,家裡就一头牛,還等着犁田,我爷都气病了。”

  二叔公回村后去了趟裡正家,出来人就不太好了,骂肖氏算计他丢了面子,抬不起头做人。

  周士文面无表情,“昨天你爷抱着什么心情去我家的你心裡明白,我娘要有個闪失,谁来体谅我們,牛的话我們准备卖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知会你一声,八两银子沒得少,要买的话三天后备齐了。”

  八两?刘彦当他抢人,“买才花了七两呢。”

  然而周士文不愿多說,只留给他個冷峻高大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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