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上门
不知刘慧梅何时回来的,有沒有听到周士文的话,黄菁菁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提醒周士文,“老大,你媳妇身上背着背篓,赶紧给她接接。”
很贞静很温柔的一個人,和原主的性格南辕北辙,难怪原主对她有偏见。
周士文抬起头,视线粗略的扫過门口,一瞬便收回了视线,继续低头做事,提着鸡的脖子搁置在碗口,流出的血一滴不漏的滴入碗裡,他神色专注,沒搭理刘慧梅。
刘慧梅咬着下唇,脸色乌青,双手勒着绳子,尴尬的站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黄菁菁想了想,几步走過去,伸手接她后背的背篓,谁知刘慧梅身形一僵,惊恐地往边上躲了躲,很害怕她似的。
黄菁菁眼神微诧,刘氏說她们二人不分上下,谁都不肯服软,僵持了好几年,照理說见面不该是這样的情形才是,难道她在镇上打压住刘慧梅的气势,让她从此害怕自己了?
不可能,黄菁菁不信原主有這個本事,不然也不会独身一人回来了。
刘慧梅估计怕周士文,黄菁菁想。
于是,她收回手,难得轻声细语道,“外边风大,你进屋歇会吧。
刘慧梅浑身绷得紧紧的,紧咬着唇,脸色苍白的望着她,黄菁菁以为她不习惯自己忽然的转变,声儿强硬了些,“别生病了,赶紧进屋。”
刘慧梅可以說是同手同脚的踏进院子,周士文头都沒抬一下,鸡的血流干了,他转身接過周士武手裡的鸡,手起刀落,干净利落,乍眼看去,力道粗鲁,不像是杀鸡,反而像在泄某种情绪,黄菁菁看刘慧梅的脸又白了几分,故作不知,催促道,“进屋吧。”
刘慧梅愣了片刻,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周士武,终究一言不的进了屋。
一家人齐了,本该欢欢喜喜的過年,但因着刘慧梅的归家,气氛有些诡异,饭桌上谁都不吭声,吧嗒吧嗒吃着碗裡的饭,黄菁菁不太适应,周士义话多,這几日有意讨好她和周士文,绞尽脑汁讲些笑话逗她开心,饭桌上就沒安静過。
黄菁菁放慢动作,看向不怎么动筷的刘慧梅,思忖道,“你回来得晚,有件事不知道,我和老大他们商量過了,年后就分家。”
刘慧梅满心盼着分家,年后就能如她的意了,周士文敦厚孝顺,重情重义,他们两口子能长长久久過日子比什么都好。
谁知,刘慧梅脸上并沒达成夙愿的喜悦,相反有些愁闷,瞅了周士文一眼,小声嗯了声,“听娘的。”
黄菁菁有些糊涂了,刘慧梅和她想的太不一样了,和刘氏口中的形象也不符,哪儿出了岔子?
周士义动作一顿,整個脊背垮了下来,他垂着眸子,语气沙哑的喊了声大嫂,“大嫂,我做错事了,你能不能劝劝娘别分家了,娘在村裡受了多少冷言冷语,忽然分家,村裡人肯定要說三道四,我混账不懂事,不想连累娘被人挖苦嘲笑。”
但凡一條心過日子的人家谁会分家?村裡等着看黄菁菁笑话的人数不胜数,分家的消息传出去,可算给他们增添谈资了,黄菁菁的陈年旧事免不了又要被人翻来覆去說,他转眼把目光落在黄菁菁身上,恳切道,“娘,事情传开,您会再次饱受非议,我不孝,您打我骂我就好,别给马婆子嘲笑您的机会。”
黄菁菁和马婆子的恩怨不是一朝一夕了,村裡三岁的小孩都知道,黄菁菁沉着片刻,翻冷眼道,“你這会知道我被人指指点点了?去外边喝酒的时候想什么去了,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谁要說就說,分家,必须得分,不然气都被你气死了。”
周士义悻悻然撇嘴,又看向周士文,再接再厉劝,“大哥,您总說娘养大我們受了很多委屈,外人污言秽语骂娘,娘为了我們都忍了,你就忍心她一把年纪還被人指着鼻子骂?”
周士文脸色沉了沉,“你還记着当年的事啊,那你平日在家怎么做的?出去借钱买酒,夜不归宿,要娘在你背后擦屁股,一次又一次。”周士文声音有些冷,“娘說得对,不分家气都被你气死了。”
刘慧梅终于抬起头来,脸上诧异不止。
她处心积虑想分出去单過,他一直压着不肯点头,怎忽然转性了,难道生了什么?她若有所思的看向黄菁菁,后者脸上无波无澜,风平浪静,什么也看不出来。
“娘沒過過一天舒心的日子,只要你在一日娘就要操心,把你分出去是最好的選擇。”周士文声音低沉,夹着难掩的低落,“你自己分出去,是好是坏和娘无关,你的年纪早该醒事了。”
一番话,屋裡人心思各异,周士武范翠翠明显松了口气,刘氏和周士仁傻傻的,而刘慧梅,脸上滑過激动和兴奋。
虽不能完全分家,分一家出去少一家,她都会高兴。
周士义呜呜大哭起来,若不是坐在凳子上,黄菁菁毫不怀疑他要在地上打滚。
“我不干,大哥太偏心了,凭什么只把我分出去,我是娘的儿子,我要陪在娘身边孝顺她,谁都别想撵我走。”周士义语又急又快,“我不分,我死也要死在娘身边。”脖子胀得通红,滑着身子下地,痛哭流涕的奔向黄菁菁,又要大哭一场的架势。
還沒走到黄菁菁跟前就被一双手拦下,周士文冷着脸,“又抱着娘哭是不是,分家我做主,沒有转圜的余地,你最好老实些,否则就给我净身出户。”
周士义准备抱黄菁菁,双手還悬在空中,闻言一动不敢动,连脸上的表情都呆滞了。
忽然,他双眼通红,龇牙咧嘴的抓向周士文脖子,下手又猛又狠。
“娘都沒說话,你凭什么做主,不要以为你拿钱回来就能高高在上,我忍你很久了,要把我分出去是吧,我不干,我就不干。”咬牙切齿的扑向周士文,周士文不觉察,身子后仰了下,撞到黄菁菁手臂,她差点摔了下去。
“老四,你能耐了啊......”她正要破口大骂,扶着桌子稳住身形,却看周士文一個反手钳制住了疯的周士义,眼中满是阴寒,“谁给你的胆子,一言不合就动手,在娘跟前是不是也這样?”
话是說给周士义听的,但他看着周士武和周士仁,两人连连摇头,“四弟不敢对娘动手。”
周士文脸上并未放松,手一推,轻轻松松把周士义推到在地,不留一分情面道,“知道你是這么個性子,当年就该让娘卖了你。”
周士义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和周士文抬杠,“卖了更好,說不准我是谁家的小少爷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用看你们的脸色。”
他心底明白,黄菁菁刀子嘴豆腐心许多话說說就過了,周士文不同,小时候就看自己不顺眼了,若不是黄菁菁护着他,自己不定被他打残了呢。
念及此,刚才的气势瞬间沒了,双手一垂,双膝跪地,认错道,“大哥我错了,是我沒用,我仗着年纪小,从小贪玩偷懒,让娘操碎了心,我知道错了,正因为這样我才不想离开娘,她沒享過一天福,沒亲眼看到我改過自新,我要尽孝。”边說话,边磕头,整個人皆恍惚起来。
“起来吃饭,分家的事沒什么好商量的,年后就請裡正来作证。”
一锤定音,不容置喙。
周士义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殷切的仰头望着黄菁菁,求黄菁菁替他說句话,分出去,他会饿死的。谁知黄菁菁只是扭头,“别看我,听你大哥的。”
唯一的希望沒了,周士义身子后仰,躺在地上打起滚来。
但无人敢上前拉他,任由他又哭又闹。
哭了一阵,周士义知道事情是沒有商量的余地了,翻身爬起来,重新上桌,目光有意无意瞄向置身事外的周士武,眨眨眼,大口大口吃饭。
黄菁菁以为他沒死心,想拉周士武說情,心头叹气。
周士义动手是她沒想到的,可能是惊慌失措时的本能反应,可能是走投无路的反抗,然而皆不该想要周士文的命,周士文每個月都往家裡拿钱,从不藏私,要不是他撑着,家裡哪有现在轻松。
知足常乐,周士义不知好,分出去是活该,留在家裡,哪天对她动手怎么办?
她手无缚鸡之力,摔倒都爬不起来怎么可能是周士义的对手,這样来看,分家是最好不過的選擇,虽然离自己单過的目标有些远,起码脱离了累赘。
万裡无云,金灿灿的太阳悬在东边,难得的好天气。
饭后,刘氏洗碗,周士文挑着箩筐,肩头扛着锄头去了田裡,寒冬腊月,田地结冰,周士文回来后一直忙着给她起炕,但泥难挖,一天下来只能挖起一箩筐,她屋裡堆着的泥不够起一张炕,還差些,周士文坚持,非要赶在天沒暖和前把炕起好让她睡睡。
周士仁跟着去了,周士武留在家,周士义哭肿了脸,拉着周士武在屋裡說话,“二哥,你帮我求求情吧,我的性格你知道,好吃懒惰惯了,哪是当家的料?”
周士武为人圆滑,当即脸上布满了愁容,“家裡娘和大哥說了算,大哥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我的话不管用。”
周士义素来知道他二哥的性子,决定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你不帮我的话,我就把你和赵叔勾结卖栓子的事告诉娘。”
别以为他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有些消息灵通得很,栓子可是心甘情愿被卖的,不止为了给他娘治病,更重要的是来自周士武的威胁。
周士武眉峰紧蹙,眼神锋利的盯着周士义,周士义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搂着周士武肩膀,“二哥,你就帮帮我嘛,只要你帮我說话,我保证当什么都不知道。”
這下,黄菁菁抬起了头,碗裡的粥差不多了,她擦了擦嘴角,目光若有似无的瞥向范翠翠肚子,平静道,“就你的肚子金贵是不是,老三媳妇怀梨花那会挖土挑粪什么不做?到你就哭天抢地要伤着肚子,轮到老四媳妇?”
方艳听黄菁菁语气明显偏颇她,不由得回到位子坐了下来,反正火不烧到她身上比什么都强。
黄菁菁不懂方艳的心思,继续道,“昨天是老三媳妇做饭今天就轮到老四媳妇,谁教你的歪理,你们回娘家是哪天,那天该轮到谁做饭了?是老三媳妇在家勤勤恳恳干活,你要算是吧。”黄菁菁推开凳子,掰着手指给范翠翠算,“你们走了三天,老三媳妇多干了三天的活,分下来你和老四媳妇一人一天,走的那天本该你做家务,我好生给你算算啊......”
黄菁菁语快得范翠翠插不上话,等黄菁菁說完,她得连续做两天家务,方艳也是,而刘氏休息。
范翠翠顿时不肯了,张着嘴欲反驳,黄菁菁不耐得挥手,“不做也行,不做就给我回娘家,我懒得多费唇舌。”
說完,她站起身走了出去,背着背篓拿着镰刀朝外边走。
周士武坐不住了,忙放下碗筷追了出去,周士仁亦步亦趋,只周士义岿然不动坐在桌前,怒目瞪着范翠翠,“二嫂,這個家裡娘說什么就是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看把娘气成什么样子了,你還不赶紧說出去给娘道歉?”
范翠翠心裡不服气,平日又不是沒回過娘家,黄菁菁可沒像现在這般斤斤计较,无风不起浪,她怀疑有人暗中唆使黄菁菁针对她,這几日,在家的就只有三房,不是刘氏還有谁?
刘氏见她埋怨的盯着自己,讪讪的低下头,木讷道,“二嫂,您怕伤着肚裡的孩子,待会我把鸡食和好再走,衣服你留着,我得空了洗是一样的。”
黄菁菁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天寒地冻,村裡许多人家去井边打水洗衣服,冻得双手长冻疮,皲裂流血不止,黄菁菁让她们挑水回来,烧热后再洗衣服,所以,一年四季洗衣服沒什么区别,不累人。
范翠翠鼻孔哼了声,沒吭气,但算是同意了。
方艳有样学样,拉着刘氏的手,一脸不满,“三嫂,亲疏无别,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刘氏轻松一笑,“好。”
栓子将三人的话听得分明,恨刘氏性子软,好欺负,换作黄菁菁,谁敢讨价還价,他生气的放下筷子,“不吃了。”把身边的梨花抱下桌,推到刘氏身边,不太高兴道,“我去山裡找奶,让梨花在家吧。”
這话甚得范翠翠心意,梨花才两岁,不懂事打几下就乖了,比栓子好管教多了,她便沒說什么。
黄菁菁放下背篓,顺着昨日割的痕迹继续往裡割,树丛茂密,树叶不老不嫩,树根处长了些棕色的菌子,被树根挡着,看不真切,黄菁菁沒当回事,举起镰刀,手拉住树叶一端,顺着树干将其割下。
身侧同时响起两声刀割树叶的声音,黄菁菁目不斜视,假装沒看见两人,割树叶的动作不停。
周士武惴惴,不动声色沿着黄菁菁的方向割,“娘,桃花娘就那性子,她沒有坏心,大夫說這胎是個男孩,她迫切的想为周家生個孙子才会那般紧张的,您别生气啊。”
咯滋声,又两片树叶连续被割下,黄菁菁转身扔进背篓,淡淡道,“我气什么,她有多聪明又不是不知道。”
不欲和周士武多說,专心致志割着树叶,周士武咽了咽口水,低下头,岔开了话题。
不一会儿,外边传来栓子清脆稚嫩的声音,“奶,奶......”
黄菁菁动作一顿,侧身看向周士仁,周士武反应快,抢先道,“约莫是栓子想您了,我出去接他。
說着,拿着镰刀即走了出去。
栓子双手杵着竹竿,鼻尖冒出了汗,脸色白的跑到黄菁菁面前,不由分說伸手抱住了她大腿,“奶,吓死我了。”
黄菁菁看向外边,高大的树木光秃秃的,四周一片白,感觉不到生机,她笑道,“到处是雪有什么好吓人的?”
栓子喘了两口气,露在外边的手冰冷如雪,他搓着黄菁菁大腿取热,“我从西边找過来的,都沒人。”树林大,他从西喊到东,嗓子都喊破了。
“冰天雪地的,怎么不在家待着?”黄菁菁一边和栓子說话,一边不忘正事,栓子瞄了眼周士武,尽力压低嗓音說了家裡的事,他憋闷道,“二伯母欺负娘,奶,你帮帮娘好不好?”這個家,他奶最厉害,栓子毫不怀疑這点。
黄菁菁沒料到有這事,低头看了栓子一眼,凝霜的雾眉蹙了蹙,“你娘就是這闷墩性子,她自找苦吃我帮她做什么。”刘氏這种人光是骂骂不醒,帮的话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她接下来事情忙,可沒心思整天盯着她。
栓子仰着头,乌黑的眸子闪過祈求,“奶,你帮帮娘好不好?”
黄菁菁无动于衷,拉开栓子,故意板着脸大声道,“你娘翅膀硬了是不是,不把我当回事,行啊,晚上别吃饭了,你四叔四婶呢?”
周士武饶有兴致的竖起了耳朵,周士仁则忐忑不安。
黄菁菁沒空理会二人,继续骂道,“你四叔成家了,我管不着他了,你回去告诉你四叔,他不来,以后就别回家了,真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是不是。”
栓子被骂得面红耳赤,眼角泛起了泪花,黄菁菁皱眉,“還不赶紧回去传话,你也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
栓子摇头,他不明白他奶为何态度转得如此快,一眨眼,泪控制不住落了下来,抬起手背抹了抹,哭着往回走,黄菁菁挥起镰刀,语气不耐,“老三,你回去告诉你媳妇和老四两口子,都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栓子一听,哭声更是大了,周士仁怕孩子有個好歹,背起栓子下了山。
不到一刻钟,刘氏就灰头灰脸的来了,不见老四两口子的影儿,黄菁菁什么话都沒說,脸上无波无澜,平静得可怕,他们先割树叶,临近中午了才一趟一趟的往家挑,一上午,四人割了许多树叶,堆在堂屋压了又压,黄菁菁浑身冒汗,山上割完的树叶全挑回来了,她在檐廊下坐了会,端着盆子去灶房打水,东屋外,范翠翠眼眶通红的拉着周士武回了屋,黄菁菁故作沒看见,端着水出来,东屋传来小声地压抑的哭声,她哼了声,喊道,“老二媳妇,家裡谁在哭呢?是不是梨花,一個孩子都带不好,你怎么当娘的。”
顿时东屋的哭声沒了,传来范翠翠不太自然的声音,“梨花不小心磕在桌沿上了,沒事了啊娘,饭煮好了,我马上出来。”
周家的午饭简单,煮红薯和粗粮饼,吃過午饭,黄菁菁又去了山裡,既是想趁着冬日挣钱,得多攒些树叶,下午家裡沒什么活,范翠翠跟着上山割树叶,黄菁菁沒說什么,脸上无悲无喜,范翠翠心裡沒底,凑到她身边,低低解释了早上的事,“三弟妹主动說帮我,我沒想偷懒,娘别误会了。”
黄菁菁割下树叶,范翠翠接過然后码好放进背篓,她小心翼翼的盯着黄菁菁侧颜,对這個婆婆的惧意更甚了。
早上的话看似骂刘氏不听话,实则拐着弯骂她喊刘氏干活呢,她听得出来。
她不知刘氏哪儿好竟入了黄菁菁的眼,让黄菁菁一而再再而三护着她,但她不敢得罪黄菁菁,尤其从今日黄菁菁的反应来看,她总觉得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昨晚黄菁菁耳提面命,今日四弟四弟妹就躲出去偷懒,黄菁菁不可能睁只眼闭只眼,只是不知会生什么事。
黄菁菁斜了一眼,嗯了声,不說话了。
一下午,山裡的气氛十分诡异,谁都不敢惹黄菁菁,老实本分做着手裡的事儿。
堂屋的四個角落堆满了,又堆在堆柴的草棚裡,范翠翠一下午沒休息過,黄菁菁再泼辣不至于为难個孕妇,让刘氏生火,她揉面做面疙瘩。
起初范翠翠白了脸,抢着要做饭,后确定黄菁菁沒有生气后才歇了心思,在堂屋裡,陪栓子桃花梨花玩,不时看向漆黑的院外,摸不准黄菁菁的心思,早上拐弯抹角敲打,晚上主动去厨房做饭,脸上不见丝毫不悦,是她下午的做法打动她了?
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
半锅面疙瘩,黄菁菁用煮肉腊肉的水煮面疙瘩,锅裡混着香味,闻着就让人不自主流口水,范翠翠抱着一叠碗放在桌上,等黄菁菁分配半锅面疙瘩。
周士义不在,栓子桃花梨花也围在大桌前,黄菁菁洗手进屋,被一桌等着吃饭的人惊了一瞬,回過神,温声道,“自己拿勺子舀吧,吃多少舀多少。”
话声刚落,院门外传来叩门声,“娘,老远就闻着香味了,是不是吃饭了啊。”
周士义边叩门边喊,“谁关的门,赶紧打开,又下雪了,冷死了。”
饭桌上,沒有黄菁菁的意思谁都不敢动,而黄菁菁不为所动,走向上坐下,“动筷子吧。”
周士义是家裡的幼子,从小到大有三個哥哥护着,脏活累活轮不到他身上,久而久之便有些好吃懒做了,待会回来见锅裡的面疙瘩吃完了,不知道怎么闹呢,周士义沒别的本事,耍混撒泼可是他的强项,范翠翠不想和那种人闹得不可开交,再者,她也想试探试探黄菁菁的态度,今日周士武两口子沒上山干活,黄菁菁不可能当什么都沒生揭過不提。
老的得理不饶人,小的又是個泼皮,今晚不闹一场收不了工。
黄菁菁安安静静吃饭,抬起头,又给梨花夹了一片肉,一碗腊肉,切得薄薄的,人人吃了一片后就不敢动筷,极有默契的当沒看见桌中间的碗,几個孩子也是。
這是习惯使然,一时半会黄菁菁不准备纠正,她挨着给三個孩子夹了一片,温声道,“多吃点肉才能长得高,梨花多吃点。”
三個孩子,属梨花身子骨最弱,下巴尖尖的,头枯黄,桃花和栓子人不胖,但色健康,所以,她对梨花的疼爱多些,栓子是家裡的长孙,原主心尖上的心头肉,桃花有范翠翠护着,日子過得不差,只有梨花,有两個老实憨厚只知道干活的父母,有個重男轻女的奶奶,日子可想而知。
梨花一人吃了三片,她夹着肉,兴奋的对黄菁菁說谢谢,黄菁菁失笑,“不用谢,剩下的肉明天再吃,奶给你留着。”
周士仁和刘氏在旁边感动得眼角泛红,范翠翠则有些泛酸,栓子和梨花加起来吃了五片肉,桃花只有两片,太偏心了,她抚摸着肚子,忽然轻轻笑了起来,顺势接過黄菁菁的话道,“也不知我肚裡的是男是女,看娘這么疼梨花,娘一定会疼他的。”
黄菁菁不喜歡范翠翠,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每一句话都带着自己的用意,這句话的意思明显就是埋怨她多给梨花吃了片肉,心眼多得无处不在,她如范翠翠的意接過了话,但话却不太中听,“你不知道是男是女,不是說了是個男孩嗎,哄我老婆子开心呢。”
范翠翠脸上的笑意一僵,收回了手,讪讪道,“大夫說很大可能是男孩。”
大夫也有出错的时候,范翠翠平时爱說肚裡的一定是個男孩,但此刻黄菁菁明显很在意,她反倒不敢把话說死了,万一生下来是個女儿,黄菁菁岂不是又有理由作她了?
“你也說很大可能而不是百分百,往后别有事沒事就拿肚子說事,惹人心烦,你不是沒吃饱嗎,锅裡不是還有嗎,动不得就让老二帮忙。”黄菁菁训斥了句,低头继续吃面疙瘩。
而院门外,周士义忍不住了,刺骨的寒冷呼呼往脖子裡灌,浑身不自主的哆嗦着,再不进门,真的要被冻死了,他身边的方艳也是如此,抵了抵周士义胳膊,小声道,“娘是不是气我們白天不干活,故意不给我們开门的,都是你,我都說了去山上干活了,你硬拉着我出门,這下好了,冰天雪地的,我們睡哪儿?”
周士义冻得齿贝打颤,推开挽着他手臂的方艳,哆嗦着唇道,“你现在埋怨我了,早上不是挺高兴的嗎,還不快求求情让娘开门,难不成真要睡外边?”
两口子互相埋怨对方一通,半晌才静下心商量对策,小声嘀咕一阵,方艳有了主意。
堂屋裡,半锅面疙瘩吃得干干净净,锅裡的汤都全部喝完了,刘氏心头不安,嫁进周家這么多年,除了生栓子坐月子那会,今晚吃得最饱,她起身收拾碗筷,被黄菁菁眼神一瞪,悻悻然坐了下去。
黄菁菁道,“老二帮着你媳妇收拾碗筷,洗了碗就回屋睡觉,明天早起干活。”
碗裡的肉還剩下一半,黄菁菁收了碗,端着进了自己屋,今日让他们自己舀饭已经不同寻常,再表现得大方恐怕要露馅了,因此黄菁菁把肉碗端进了自己屋子。
刚把碗放在桌上,院外就传来方艳的哭喊,“娘,娘,快开门,四哥被冻得晕過去了,您快开门啊。”
黄菁菁原本要出去打水洗脸洗脚,听着這话索性不出门了,朝外喊道,“今晚谁要敢开门明天一起滚出去。”
活不做,成天想着吃现成的,天底下哪有這么便宜的事。
西屋裡,刚把栓子梨花放炕床上的刘氏本要出门给周士义求情,听到黄菁菁的话,神色微滞,一时忘记要做什么。
屋裡黑漆漆的,沒有点灯,栓子不安的看向门口方向,急切道,“娘,您别找奶,奶会不高兴的。”
黄菁菁說一不二,刘氏真要敢去求情,一定会被撵出去的,栓子气白天的事,但见到范翠翠的态度后,他心裡有些困惑了,挨骂的明明是刘氏,结果范翠翠忐忑了一整天,有些事栓子想不明白,但清楚,黄菁菁是向着他们的。
不像从前,所有人都入不了她的眼,一言不合就骂人,骂得所有人都抬不起头来。
如今的黄菁菁,仍旧强势泼辣,但有许多不同了。
栓子說不上来那种感觉,但他就是這么认为的。
周士义躺在地上,后背冰凉冰凉的,院子裡许久都沒有动静,他又冷又饿,催促方艳,“你倒是大点声啊,娘肯定沒听见,上了年纪的人耳朵背你不知道啊。”
方艳缩着脖子,闻言,仰起头,拔高嗓音喊了句,周士义嫌弃她不够动情,谁家丈夫晕過去当妻子還无动于衷的?
方艳无奈,用力的挤出两滴眼泪,压着嗓子成哭腔的语气,“娘,娘,您开开门吧,四哥晕過去了,您是要冻死他啊。”
然而沒用,院子裡静悄悄的,灶房亮着灯,不一会儿灯影移向东屋,然后灭了。
整個院子陷入了黑暗,裡边好似沒有人。
周士义蹭的下翻身爬起来,暴躁的用脚踹门,“开门,给我开门。”
黄菁菁坐在床上,咚咚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裡格外响亮,院门啪啪响着,随时会被踹开似的,她喊周士武和周士义,“去西屋把老四的东西丢出去,我要不兑现,還以为我說着玩的,给我听着门,门要是坏了,打断他的腿,我看他是不是要翻天。”
她的话是說给周士义听的,音量有些高,语声一落,踹门的声儿沒了,只余下道男子的啜泣声,黄菁菁知道周士义不敢再踹,這才提着油灯去灶房打热水洗脸洗脚。
一夜无梦,黄菁菁睡得浑身舒泰,漏风的墙被挡住了,夜裡睡着舒适暖和,院子裡响起低低的說话声,伴着一道沙哑的男声。
“二哥,你告诉娘,我真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让娘别赶我出去,求求你了二哥。”
“四弟,娘什么脾气你也知道,昨日你二嫂怀着孩子都去山裡干活了,你說你和四弟妹,哎,你還是自己和娘說吧,我不敢替娘做主。”
是周士武和周士义,黄菁菁按着眉头,叹了口气,古人常說多子多福,福不福她沒感觉,只觉得烦心事真多。
周士义搓着手,殷切的摇着周士武手臂,边上的方艳瑟瑟抖,两人脸色都不太好,黄菁菁径直走向堂屋,三人听到脚步声,不约而同抬起头,看是黄菁菁,周士义给方艳递了個眼色,两人低眉顺目的走上前,一左一右围着黄菁菁,热络道,“娘。”
周士义先开口,“我知道错了,王麻子家的猪死了,约我去吃肉,我就想着您好久沒吃肉了,我吃了還能给您捎些回来,這才耽误了去山上干活,娘,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别生气好不好。”
自己有几斤几两周士义再了解不過,离了周家,活不活得下去不好說,要想過上周家這种日子是不可能的,黄菁菁脾气不好,可从沒拉下脸打骂他,哪怕疾言厉色也就在气头上的那会,像昨晚不给他开门還是头一回。
念及此,他愈放低了态度。
“我气什么,少個人干活少個人吃饭,沒有谁离了谁活不了,我有什么好气的?”說着话,黄菁菁走向门后堆着的树叶,刨开上面,检查贴着地面的树叶,冬日天气潮湿,树叶会黄腐烂,要么晒干,要么趁早卖出去。
她认真想了想,决定選擇后者。
面疙瘩汤汁浓郁,香软适中,范翠翠吃得满头大汗,吃了一碗還想再吃,怕黄菁菁不悦,暗暗瞄了黄菁菁一眼,拉扯了下吃得正香的周士武,后者意犹未尽的侧目,顺着范翠翠的目光低头,咽了咽口水,把碗裡的面疙瘩推给范翠翠,抹嘴道,“我吃饱了,你吃我的吧。”
家裡的一切吃食都由范翠翠分配,自己舀饭還是头一遭,周士武猜不透黄菁菁的心思,不敢给范翠翠舀多了,沒想到范翠翠沒吃饱。
黄菁菁不动声色的顿了顿筷子,眼皮都沒抬一下,“锅裡是沒有了還是怎么,推来推去,我沒给你们吃饱是不是?”
范翠翠面色讪讪,忙不迭把碗推還给了周士武,“娘,不是的,四弟和四弟妹沒回来,我怕不小心把他们的份儿吃完了。”
周士义是家裡的幼子,从小到大有三個哥哥护着,脏活累活轮不到他身上,久而久之便有些好吃懒做了,待会回来见锅裡的面疙瘩吃完了,不知道怎么闹呢,周士义沒别的本事,耍混撒泼可是他的强项,范翠翠不想和那种人闹得不可开交,再者,她也想试探试探黄菁菁的态度,今日周士武两口子沒上山干活,黄菁菁不可能当什么都沒生揭過不提。
老的得理不饶人,小的又是個泼皮,今晚不闹一场收不了工。
黄菁菁安安静静吃饭,抬起头,又给梨花夹了一片肉,一碗腊肉,切得薄薄的,人人吃了一片后就不敢动筷,极有默契的当沒看见桌中间的碗,几個孩子也是。
這是习惯使然,一时半会黄菁菁不准备纠正,她挨着给三個孩子夹了一片,温声道,“多吃点肉才能长得高,梨花多吃点。”
三個孩子,属梨花身子骨最弱,下巴尖尖的,头枯黄,桃花和栓子人不胖,但色健康,所以,她对梨花的疼爱多些,栓子是家裡的长孙,原主心尖上的心头肉,桃花有范翠翠护着,日子過得不差,只有梨花,有两個老实憨厚只知道干活的父母,有個重男轻女的奶奶,日子可想而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