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歌聲
土石城的人都這麼叫他。
他看上去也就三四十歲的模樣，不胖不瘦，大部分時候穿着一身素袍，跟那些遊歷江湖的人，沒什麼太多區別。
他幫人，很少收取酬勞，似乎本就相當富裕，做這些事只是興趣爲之。
這樣的人，確實容易受到大家的歡迎。
“有更好的製陶手法……”
土石城的陶器，並未到不愁銷路的地步。
跟大周國中部，以及皇城的陶器相比，他們這兒只能算一般水準。
誰不想自己的家鄉遠近聞名？誰又不想自己製作的商品，暢銷海外？
玄師這麼一提，很多人就漸漸的聽了起來。
不過，他沒有一次說完，而是慢慢的，慢慢的，引人深入……
“他催.眠了整座城的人，”銀鸞道“爲他製作自己需要的陶罐？”
“而且不是一般的陶罐。”
杜璇補充道。
難怪廣場上看到的那些作品，跟淮城帶過來的樣品，有些區別……它們的關鍵就在於，有沒有進行最後一步。
生祭。
將活生生的人，推進窯爐裏，將慘死的怨氣，煉進陶器中。
這樣製作出來的陶罐，輔之以符禁，就可以封印住相當強大的“邪物”。
“這也太邪惡了吧？”
銀鸞有些慍怒道。
青山村的餓死鬼害人，她沒有這麼生氣，因爲對方是無心爲之。淮城活屍和山匪遭重，她也不是很生氣，因爲他們某種程度上罪有應得。
可土石城中的這些人，他們沒犯過什麼大錯。
迷惑着這些人，去幹傷天害理的事情，哪怕他們甦醒過來，要怎麼面對自己曾經做過的舉動？
“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老婦人低聲道“只記得，那種感覺，簡直生不如死……”
咚、咚、咚。
客棧外，原本黑暗一片的土石城中，亮起了數不清的火把。
那些處在催.眠中的人們，開始搜索城中的每個角落，想要將“燃料”找出來。
她們還有很多事情沒弄明白，比方說玄師的力量有多強，比方說如何能找到她。
不過眼下，得想打破這場纏繞在土石城衆人心中的噩夢纔行。
杜璇沒能想到什麼好辦法。
想讓整座城的人清醒過來，需要使用大範圍的法術，或者進行一場祭祀。但這些對於目前的她來說，都力有不及。
目前最理想的狀況是，暫時離開土石城，尋求官方的幫助。
但這樣的話，不知道被催.眠的他們，會做出什麼反應。
萬一那個叫玄師的傢伙，設下了“蹤跡暴露，證據自毀”的暗示怎麼辦？
要置土石城的百姓於不顧嗎？
“唔，唔……”
銀鸞站起身，在房間中來回踱步。
半晌。
“我或許可以嘗試一下……用歌聲。”
“歌聲？”
鎮妖司大人有些意外。
“歌聲擁有引導情緒的力量，”銀鸞想了想回答道“只要能讓他們安眠，真正進入夢鄉，催眠就能解除了，對吧？”
小蛇蛇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才說出的這些話。
這些天來，她一直跟在杜璇的身後，將主導權交給鎮妖司大人，即使是淮城活屍那次，也是在同伴昏迷之後，才主動出的手。
但這回，着實沒有辦法再瞞着了。
不拿回主導權，她要麼眼睜睜看着土石城百姓受苦受難，要麼就只能等着鎮妖司大人瞎搗鼓。
這兩種情況，顯然都不利於解決問題。
“你……”杜璇露出沉思的表情，道“應該不是出身於一般的世家吧？”
“真厲害，居然看出來了……”
她怎麼不想想，一個普通人家的姑娘，怎麼會在野外跟她睡一起，又怎麼敢一路跟着她“遊山玩水”的？
“我不是有意瞞着你的。爹孃曾經告訴過我，出門在外，只有對真正可靠的男人，才能告知身世……”
“罷了，我並無意深究，”杜璇見小蛇妖委屈巴巴的模樣，揮揮手道“我只想問一句……你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吧？”
“我是好人家的姑娘，從小遵紀守法的！對天發誓！”
“別激動，我就是問問……還有，上一句話是什麼意思？我難道還不夠可靠？”
“嘟嘟嘟，嘟嘟嘟——”
小蛇妖鼓着嘴，望向其它地方。
不，因爲你不是男人！
……
既然銀鸞有辦法，那接下來的行動，便由小蛇妖進行主導。
想要用歌聲安撫土石城中的人，首先就得把他們聚集起來，這事兒杜璇比較在行。
至於集合的地點，就定在了陶器廣場中。
“等會兒可能會有些騷亂，”銀鸞裹上厚厚的披風，對客棧老闆娘道“記得關好門，一切順利的話，明天城裏就恢復正常了。”
“是，”老婦人低着頭，只敢用餘光看向蛇妖“大人，我相信您。”
“哦？”銀鸞笑道“爲何？”
“因爲……”婦人頓了頓“我覺得您沒有半點緊張。您給我的感覺，跟另一位大人不同。就好像……小時候祭拜的神像一樣，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
老婦人經歷過三十年前的事件，那時候，妖，在大周國裏，還沒有銷聲匿跡。
銀鸞笑了笑，沒有回話。
離開客棧，循着夜色，她一個人漫步在街道上。
這個世界的夜空，還是挺美麗的，皎月高照，繁星明亮，彷彿一幅清晰的畫卷。
當然，沒有什麼地方是十全十美的，大地上發生的一樁樁怪事，也爲這裏增添了異樣的色彩。
小蛇妖放飛思緒，魂遊天外，懷中的玉佩透出淡淡光輝。
她來到了廣場上，一路沒有碰到那些身處噩夢中的人。
過了一會兒。
噠噠，噠噠噠。
杜璇從另一個方向趕來，身後是嘈雜又響亮的腳步聲。
“你這方法最好有用！”她左躲右閃，跑得是汗流浹背“不然我跟你沒完！”
人，引來了。
小蛇妖長長的吸了口氣，挺胸收腹，又慢慢吐了出來。
“啦啦啦~”
接着，她的嘴中開始發出那些意義不明的聲調。
“啦~啦啦啦~啦啦~”
清晰，明亮，又柔和。
彷彿天空上的月光一樣。
她的聲音，如同墜入墨水中的一滴白汁，暈散開來，一圈一圈，撫平着衆人心裏受到的創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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