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处境 作者:吱吱 “……冯老四突然抽了身边大虎的刀朝我砍過来,九爷用肩膀挡了下,才把我救了下来!”阿森一边哭,一边用手背擦着仿佛永远也擦不完的眼泪,“早知道這样,冯老四捉住我的时候,我应该咬他一口的,他一气之下肯定会杀了我……” “胡說些什么!”傅庭筠一边低声喝斥着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掀开赵九爷右边的衣襟,“九爷既然愿意用身体帮你挡刀,那就是把你当嫡亲的兄弟一样看待。你怎么能說出這样的话来?九爷岂不是白帮你挡了刀?你让九爷听见了心裡该多难受啊!”說完,不由倒吸了口冷气。 赵九爷右边的肩膀上胡乱用几條明显是用旧衣裳撕成的布带缠着,血已经把布带全都浸湿了,沾得衣裳上都是。 难怪他要穿件玄色衣裳了。 傅庭筠心如刀绞。 难怪他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地喝水。 在城隍庙的时候他就觉得不舒服了吧? 他当时還送她匕首防身。 他那时就应该是感觉到了伤势严重,怕无法顺利到达西安府,所以才那么样做的吧? 她却拒绝了他的好意,把护卫的责任全推给了他……可叹她還因为耍小性子赌气坐到了小推车上……推车要用臂力,他受的伤可是肩膀……他平时从来不让她走路,自从那以后,她要下地走路,他却从来不阻拦,是因为伤口太痛了的缘故吧! 傅庭筠又悔又恨。 后悔自己太粗心大意,恨自己娇纵任性。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现在他受了伤昏迷不醒,换她来保护他了,就像他曾经做過的一样。 虽然這么想,心裡却明白两人之间力量的悬殊。 怎么办? 她怎么能請到大夫帮他瞧病?怎么能带他离开這裡?怎么能顺利地到达西安府? 傅庭筠想想就觉得两條腿发软。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把性命丢在這裡! 他這么年轻,還有很好的未来…… 她想起舅舅一家的遭遇。 說不定大表哥家的两個外甥长大后能金榜提名做状元,入阁拜相成名臣,可這一切都因为两個孩子的夭折成了泡影…… 她不能让他的未来也断送在這裡! 傅庭筠使劲地擦着眼泪。 她喊“阿森”:“我看九爷和你对這一带都很熟悉,你知不知道离這裡最近的镇子是哪裡?” “姑娘你要做什么?”阿森眼睛红红的,“现在是灾年,那些镇子只怕到处都是流民,還有专门欺负外乡人的闲帮。我們沒有九爷护着,就是那些流民不抢劫我們,那些闲帮也不会放過我們的!” “我知道!”傅庭筠道,“可有镇子就有大夫。不管怎样,我們总要去看看才行,总不能一直呆在這裡吧?正午的太阳這么辣,连個遮阳的地方都沒有,九爷這么晒下去,我怕他会晒脱水。要是有流民经過,遇到那心肠歹毒的,還不是一样会抢我們。何况我根本沒有准备进镇子。” 阿森不解地望着她。 “既然那些流民都会跑到镇子裡去乞讨,那城隍庙裡肯定就沒有什么人歇息了。”傅庭筠把自己的计划告诉阿森,“到时候我和九爷去城隍庙落脚,你去镇上看看能不能請個大夫来。要是能請個大夫来最好,要是不能,你就去趟西安府——西安府离這裡只有两天的路程,你的玉成哥和元宝哥应该都在西安府吧?与其我們這裡前路不明地拖着九爷往西安府去,還不如請你的玉成哥和元宝哥来接应九爷……” 大一些的村子都会修城隍庙,何况是镇子。 她的话還沒有說完,阿森已兴奋地跳了起来:“哎呀,我怎么把玉成哥和元宝哥给忘了!姑娘這主意好。到时候我們骑马過来,一天的工夫就到了西安府。”又道,“我知道离這裡三十多裡的地方有個临春镇,是西安府通往蓝田县城的必经之地,有沒有大夫我不知道,但我們知道镇东头有座城隍庙。” 傅庭筠听着精神一振:“你還认得路嗎?” “认得!”阿森道,“我曾经和三爷去過一次。” “那好!”傅庭筠站了起来,“我們去临春镇。” 阿森用力地点头。 两人合力把赵九爷抬上了小推车,一個扶着车,一個推着车,歪歪扭扭,走走停停,一直到天黑才到达临春镇。 期间傅庭筠喂過三次水给赵九爷,最后一次,赵九爷迷迷糊糊地问他们要去哪裡。 “去临春镇,”她道,“听阿森說,那裡很繁华,說不定可以找到大夫。” 赵九爷沒有吭声,歪着头又睡着了,也不知道是赞同她的選擇,還是根本就听沒清楚她在說什么。 ※※※※※ 临春镇东头的城隍庙也不大,三间的主殿后面還有五、六间厢房。 他们进去的时候,城隍庙主殿裡只有一個男子,他蹲在西南角,正用三块石头架着個铁锅煮着什么东西,火光映着他满脸的横肉,看上去凶残又彪悍,看见他们进来,他只是抬头淡淡地看了一眼,继续低下头去看着锅裡的东西。 傅庭筠觉得這庙裡的气氛很诡异。 她飞快地打量了殿堂一眼。 相比之下,收拾得還算干净,好像常有人在這裡住似的。 怎么会只有一個人? 她朝着阿森使眼色,看见阿森的神色也有些不安。 “你可看出什么来了?”傅庭筠悄声地问他。 “好奇怪。”阿森低声道,“怎么只有一個人?” 和她想到了一块。 阿森瞥了那個满脸横肉的汉子一眼,道:“我记得后面還有几间厢房,要不,我們到厢房裡落脚?只有一個进出的地方,守起来也容易些。” 要是七爷在這裡,傅庭筠当然沒有异议,可提议的是阿森……他不仅是個小孩子,而且身上還带着伤。要真有高手冲进去,比如說那個满脸横肉的家伙,那就是瓮中捉鳖了! “我們還是在城隍庙外面的林子裡歇了吧!”傅庭筠道,“那林子的树虽然都死了,可好歹有個遮挡的地方……” 她正說着,有人在殿门外高声喊道:“裡面有人嗎?”随着喊声,一個身材高挑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大约二十七、八岁,皮肤白皙相貌周正,穿了件因为光线太暗而看不清颜色的茧绸直裰,扎了腰带,干净利索,看上去有点像铺子裡的掌柜。 看见殿堂裡的情景,他也有些意外。微微一愣后,他朝着傅庭筠他们拱了拱手,笑道:“出门在外請诸位行個方便,我們想在這裡借宿一晚。” 傅庭筠自己都還沒有拿定主意住不住,当然不开口說话,奇怪的是個满脸横肉的人也沒谁吱声,气氛就显得更诡异了。 那人却不以为意,转身朝殿门外說了一句,三個男子鱼贯着走了进来。 他们年纪都在二十出头,一個身材比较魁梧,目光锐利,也推了個放着杂物的小推车;一個中等身材,相貌虽然平常却气质洒脱,两手空空;一個眉清目秀看上去亲切友好,背着個包袱。他们都穿着茧绸的衣裳,扎着腰带。 身材魁梧的那汉子进殿就道:“這地方不错。”声音洪亮,震耳欲聋。 阿森猝然贴近了傅庭筠,小声地道:“姑娘,這人是练家子。” 傅庭筠头皮有些发麻,那身材魁梧的汉子已向她拱了拱手:“這位姑娘,我們人多,想在西北角歇了,不知姑娘可否行個方便!” 傅庭筠這才发现自己所站的位置正好挡了他们的去处。 她忙低头退到了一旁。 几個人从她身边走過。 掌柜模样的男子和身材魁梧的男子有些好奇地瞥了躺在小推车上的赵九爷一眼,而中等身材男子的目光则在傅庭筠身上停留良久,那個眉清目秀的男子先是随着身材魁梧的男子朝赵九爷望去,看见中等身材的男子打量傅庭筠,又朝傅庭筠望去。 “姑娘,”阿森声若蚊蚋,“要不您還是留在殿堂裡吧?我看那四個人不像是坏人,我這就去镇上,最多半個时辰就回来了。” 在人多的地方,通常安全感会倍增。 傅庭筠也不例外。 她望着黑影绰绰的殿外,点了点头:“那你早去早回!” 阿森应喏。 傅庭筠想了想,选了远离两拔男人的东南角的位置。 铺了草席,和阿森一起把赵九爷抬放在了席子上,又用把小推车挡在了面前,把他们休息的地方围成了一個死角,阿森去了镇上,傅庭筠找出匕首放在了草席下面,悄声地喊着九爷:“……喝点水吧!” 赵九爷睁开眼睛,目光迷离,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又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她心中一颤,顾不得男女大防,摸了摸他的额头。 烫手! 傅庭筠急起来,打湿了帕子帮他擦着额头,使劲地回忆自己小时候受了风寒时乳娘是怎么照顾她的。 最好能把肩膀用盐水清洗后再重新包扎一下。 可她不会包扎,不敢动那些布带。 如果赵九爷能醒来就好,哪怕只一会,告诉她怎么缠布带就行了! 她拧了块帕子重新搭在他的额头上。 有喧哗声传過来。 西北角的那一拔人已经收拾好了床铺,听到动静都朝殿门外望去。 站在西北角那個男子却头也沒抬一下。 喧哗声越来越近,有男子的嬉笑怒骂声,還有女子的尖叫哭泣声。 火把映红了天空。 傅庭筠想到了那天冯四爷出现时的情景。 她神色一紧,把匕首握在了手裡。 改了错字…… 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