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雨 第51节 作者:未知 陆西陵不确定夏郁青是否真的睡着,但也不再出声。 一直到车将要开到清湄苑,他才叫她。 夏郁青睁眼。 陆西陵问:“回学校,還是送你去别墅。” “回学校吧。” 陆西陵看了眼時間,“你们宿舍不是十一点关门?” “跟舍管阿姨說一声是可以进的,会被骂两句。明天上午要跟朋友出去玩,回去收拾行李比较方便。” “去哪儿?” “郊区的山裡,有一家新开的民宿。苏怀渠有個朋友過生日,請我們過去玩。” 陆西陵一顿,“你跟他单独去?” “還有我室友。” “去多久?” “两天一夜。” 那时候陆笙谈恋爱,也是一行人出去旅游。 后来回到家,她遮掩颈上的吻痕,被他抓個正着。那不是他作为兄长该管的事,顶多只能嘱咐她一句,注意安全。 陆西陵沉默了好一会儿,還是沒能克制自己扭曲而嫉妒的情绪,“這时候倒不紧张周一的随堂测试了。” 夏郁青听出這语气有些奇怪,“……我不可以去嗎?” 陆西陵声调毫无起伏,“我不過觉得你更应该对学业负责,分清主次。” “可是是你說的,不必所有精力都扑在学习上。” “我只是以长辈的身份提点你两句。”陆西陵看她一眼,语气更淡,“作为你的资助人,我希望你对自己的前途负责。” 夏郁青睁大眼睛,似觉得惊讶,“你說话前后矛盾。你之前說過,你已经不是我的资助人了,我往后的人生我自己负责。” 陆西陵缓缓踩下刹车,待车子靠边停下之后,他方才开口,“你的意思,我作为长辈,劝诫两句的资格都沒有是嗎?” 夏郁青不再說话了。 片刻,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霍然抬手揿亮了头顶的閱讀灯,随即从帆布包裡拿出了手账本和钢笔,松开那松紧绳,翻开一页,拔下钢笔笔盖,一边写,一边說道:“学费、杂费加上住宿费,每学年1500元,4年一共6000元;生活费每月1000元,48個月一共48000元。加在一起一共是54000元……” 陆西陵一惊,“你算账做什么?” “给你写欠條。”夏郁青声音平静又坚定,“五万四,我会還给你的。” “……” 是了,一個敢逃离大山,千裡迢迢独身奔赴未知城市的女孩子,怎么会是個沒有脾气的人。 陆西陵冷声道:“手账本和钢笔也都是我送给你的,不如一并還了。” 夏郁青顿住。 陆西陵径直伸手,将她手裡本子和钢笔夺了過来,“不准拿我送你的东西,跟我撇清关系。” 随即,又夺了她攥在手裡的钢笔盖,盖上以后,连同手账本,一起扔到中控台上。 夏郁青茫然地垂下目光。 手裡和心裡一起空了。 陆西陵說:“资助就是无偿赠与,你写什么欠條。” 沉默许久。 夏郁青抬起手背,揉了揉眼睛,“……钱還清了,是不是我就不必拿你当长辈,我們就可以平等。” 她声音有种潮湿感,也像是刚刚落了一场雨。 陆西陵心裡五味杂陈。 他看了她很久,所有的私念和戾气,都在她此刻难過无比的表情中化作灰烬。 他从来沒這么难受過,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都不应当。 恢复理智之后,陆西陵冷静地說:“抱歉。我說错了话,我跟你道歉。那是话赶话,不是我的本意。你原本就跟我是平等的。” 顿了顿,他最后补充一句:“我不会再干涉你的事。” 說罢,他拿下中控台上的本子和钢笔,递還到她手裡。 碰到了她的手指,发现是冰冷的。 他不再看她,害怕自己再多說一個字,就会伤害她。 那是她的自由,他应该尊重。 车子重新启动。 在水底一样潮湿的静默中,不知不觉间,到了校门口。 夏郁青這时候才动了一下,将手账本和钢笔放回包裡,随即拿出一個小小的纸袋,递给他,低声地說:“……生日快乐。” 她不看他,反手拉开了车门,抱着包,飞快下去了。 陆西陵瞧着那道身影,踏過薄薄的积水,跑进了校门裡,一直看不见了,方才收回目光。 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复又启动车子,在前方掉头折返。 电台還在播放,他嫌吵,烦躁地关停。 不知是否错觉,空气裡似乎還残余她的气息。 他打开窗户,单手掌着方向盘,点燃一支烟,沉沉地吸了一口。 手机铃声打破寂静。 陆西陵看了一眼屏幕,陆笙打来的。 他按键接听,陆笙的声音一贯的吵吵闹闹:“哥!我给你的礼物你忘了带回去,你什么时候自己回来拿,還是我给你送去。” 陆西陵不耐烦,“随便。” 陆笙仿佛预判了他的行为,“别挂我电话!你会后悔的!” 陆西陵手指一顿。 “重要情报你要不要听啊?”陆笙嘻嘻一笑,“我先跟青青聊天才知道,她根本就沒跟苏怀渠在一起!她說她不喜歡苏怀渠,她喜歡的另有其人。” “……谁?” “那我就不知道了,她不肯說。不過不管怎么着,這是你的机会……” 陆西陵当即将车子驶入左边车道,在前方掉头。 他按了一下额头,自嘲地笑了声,“蠢货。” 陆笙:“……你骂谁?” “挂了。”陆西陵不再听她废话。 车开到校门口,陆西陵将电话拨给夏郁青。 电话连着车载蓝牙,机械女声回荡于车厢,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第31章 夏郁青在校门口的共享单车点发现自己手机自动关机了。 她這部千元手机用了一年多,开始发热卡顿,她不是手机重度依赖者,所以用着也不觉得妨事,唯独电量15%以下会随机突然跳到空电状态,而后自动关机,有些让人困扰。 沒办法,她只好步行回宿舍。 下過雨的空气有股湿重的水汽,像往肺部吸入了整团的湿棉花。 她催眠自己,我才不是会伤春悲秋的人。 然而经過梧桐树下,忽被一片枯黄的梧桐叶“啪”的砸中,那雨水溅上额头,她脚步顿了一下,难過像一阵汹涌的风袭来,她觉得自己今天处处都在被针对。 到宿舍楼下,已经過了十一点半,门口聚了三四個晚归的女生,大家一起讨得一顿骂,在册子上登了记,才被放行。 程秋荻和方漓都還沒睡,两人一边玩手机一边等她。 她进门时,她们聊得热火朝天的话题,一时停了。 “青青你回来了。” “嗯嗯。” 夏郁青放下包,征得方漓同意,拧开了她的充电台灯,提起开水瓶和面盆,去阳台那儿洗漱。 一边刷牙,夏郁青一边问:“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程秋荻笑說:“聊你這种小朋友不能听的话题。” “什么什么?”夏郁青十分好奇。 方漓說:“秋秋在犹豫要不要带成套的内衣。” 夏郁青刷着牙,含混說道:“内衣還有成套的?” 室内一阵沉默。 “……你们什么意思嘛。”夏郁青笑着吐出牙膏沫。 程秋荻笑說:“這個话题目前对你而言有点超纲了,等你学到這课了我們再讨论。” 洗漱完,夏郁青将手机接上充电。 “秋秋你们定闹钟了嗎?” “定了,七点钟的。” “那我就不定了。”空电的手机要充一会儿才能开机,夏郁青懒得等它,将手机放在桌上,直接爬上床。 她在黑暗裡空落落地发呆,以为会彻夜失眠,结果却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