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长孙贤驹 作者:未知 片刻,一個年轻男子匆匆走进内堂,他长得身材很高,皮肤白皙,相貌十分英俊,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优雅的气质,看得出此人受過极为良好的教育。 他便是這次户曹主事的关家参选者关贤驹,今年二十四岁,尚未婚配,他曾经在小时候订過一门亲,女方家姓丁,因为屡屡迁徙,至今已经很少有联系。 关贤驹是关家的嫡长孙,从小便聪颖无比,二岁开始识字,五岁学诗,七岁时在一次刺史举行的宴会上十步成诗而轰动全城,他当时是为一名进士写的金榜题名诗,‘曰月为灯照金銮,我持北斗衣锦還。’令在场的几十名维扬大儒都拍案为之叫绝,誉他为神童。 他从小对金榜题名的迷恋使他无比向往科举,十六岁考上秀才,十八岁考中举人,二十一岁考上明经士,但他又放弃了,他不甘心为明经,一心想考进士,为取得贡举士的资格,今年年初他参加了州试,但临场发挥不佳,只差一名沒有被录取,這对他的打击很大,因为同样是维扬县的士子皇甫惟明却考中了贡举士第一名。 他高傲的内心遭遇了严重的挫折,从小他就在光环和赞美声中长大,从小他就认为自己是维扬第一学子,而现在,人人都在說贡举士皇甫惟明,沒有人再提他关贤驹了。 他是昨天下午搬进了郡学,准备参加户曹主事的竞选,但他实在不想参加這個户曹主事,他对這個芝麻小官沒有一点兴趣. 走进内堂,关贤驹给祖父跪下,“孙儿给祖父請安!” 关保清非常喜歡他這個宝贝孙子,对他寄予了莫大的期望,甚至超過自己的长子,也就是关贤驹的父亲关寂,关保清认为长子身上缺少一种大气,依附申国舅固然重要,但太過于依附就会丧失自己,他长子特地派幕僚来劝說自己参加户曹主事竞选,便可以看出,他太依附于申国舅了。 而且长子沒有考上进士,只是明经士,那他做到礼部郎中也就到顶了,现在关保清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孙子身上了,他已看出,孙子身上有着他父亲不具备的官场品质。 在他九岁时,自己曾经想考他们兄弟才学,事先提前一個月让他们准备《春秋》,他却偷偷告诉八岁的弟弟,祖父要考《吕氏春秋》,结果他把《春秋》和《吕氏春秋》背得滚瓜烂熟,而他弟弟却张口结舌,背不出来,当时令他很生气,事后他才知道是长孙暗中使了手脚。 或许在别人家中,长孙這种行为属于人品不端,但关保清却非常欣赏,小小年纪就会使用這种官场手段,长大后步入官场,将前途不可估量。 关保清微微一笑问:“你不是被隔离在郡学嗎?怎么能回来?” 关贤驹低下头,不好意思說:“孙儿多给衙役们酒钱,他们就当什么也沒有看见。” “看来你给得不少啊!” 关保清点了点头,“先起来吧!” “是!” 关贤驹站起身,垂手站在祖父面前,“孙儿胆大妄为,让祖父失望了。” 关贤驹心中非常清楚,祖父绝对不会怪他,果然,关保清笑呵呵道:“不去就不去,明天凌晨再去就是了,你回来得正好,我正要告诉你一個好消息。” “請祖父训示!”关贤驹依然毕恭毕敬,沒有一点不敬的语气和表情。 关保清最满意的就是孙子這一点,就算他内心非常恶毒了,但他表面上依然是礼仪有加,绝不会有一点失礼,表现得非常有教养,這在官场是至关重要。 “就在刚才,我得到了江宁府送来的消息,因为一名丹阳士子资格有問題而被取消了贡举士资格,這样,你就递升一名,正式被录取为了贡举士了。” 說完,关保清笑眯眯望着孙子,他想看一看孙子的表情,這個消息让关贤驹简直欣喜如狂了,意味着他就能参加今年秋天的进士科举了,他心中欢喜得要爆炸开来,想大喊大叫,想冲出院子跪下向苍天磕头,但在祖父面前,他脸上却沒有一丝欢喜的表情,只淡淡地笑了笑。 這令关保清都有点奇怪了,“怎么,你不高兴?” “不!孙儿很高兴,只是孙儿要参加户曹主事竞选,那這個贡举士也沒有什么意义了。” 他要借這個机会让祖父同意他放弃户曹主事之选。 关保清却摇了摇头,“這就是你看問題不够深,目光還是短浅了一点。” 关贤驹沒想到祖父会這样答复他,他有点不知所措,低下头不敢說话了,但他這個举动却让关保清有点满意,知道自己错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千万别解释,越解释越糟糕,孙儿显然明白這一点。 “你可能還不明白這個户曹主事的重要,我简单告诉你,這就是太子和申国舅在争夺东海郡的财权,我們关家只不過是一颗棋子,甚至苏翰贞和徐远也不過是艹刀者,真正的弈棋者是太子和申国舅,既然我們被选中成为棋子,那就要好好地替弈棋者下好這盘棋。” 虽然关保清本人并不愿乖乖地做颗棋子,他要考虑家族的利益最大化,但在教育孙子时,他還只能让他做一颗乖棋子,孙子的功力還不够,還到不了他那一步,首先是要让孙子看透這盘棋局。 关贤驹這才明白了,他轻轻点了点头,“孙儿懂了!” “你懂了就好,不過你也不用担心,我們只是替徐长史夺下這個户曹主事,只要徐长史有了這個推薦权,他就让你弟弟贤宜来接替你,然后你入京参加进士科举。” 关贤驹大喜,他一躬到底,“多谢祖父成全!” 关保清又微微一笑,“你不是一直想和皇甫惟明较量一番嗎?這次正好就是一次机会。” 关贤驹的眼睛蓦地亮了,确实,他渴盼這样的一次机会。 這個时候,关保清不想告诉孙子,主考官贾思闻其实已经被收买了。 ....... 下午,苏翰贞的书房内,无晋笑眯眯地把一封信的抄写件递给了苏翰贞,“這封信的內容我想大人会很感兴趣。” 這封信的便是抄写风追云丢的那封信了,只是信封换了,黑米介绍的罗宇做得非常漂亮,信封上的字迹根本看不出是仿写,再打上火漆便可以了。 苏翰贞今天正在为无晋能不能得到消息而担忧,他手中实在是沒有信赖的心腹,太子也沒有派人帮他,在武人方面他只能依靠无晋,但毕竟无晋只是一個十七岁的少年,他還是有点放心不下,他沒想到无晋這么快就有消息了。 他疑惑地接過了信件,看了看,顿时喜出望外,這竟然是江宁府少尹申渊写给长史徐远的私信。 “你是怎么得到這封信?” 苏翰贞来不及看內容,他先关心這封信的来源,是申渊派来的人,還是另有来处? 无晋他笑了笑,“正是一個影武士,這封信是我费不少力才搞到,只是抄写件,原件中因为有私印,来不及仿制,所以還给他们了,大人請看看內容,我觉得很有用。” 苏翰贞见他說得很含糊,便也不追问他,他又仔细看了一遍,不由吓出一身冷汗,“怎么会這样,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大人不要說绝对二字,這封信是我亲手抄写,核对了两遍,一個字不错,如果大人信不過我,那我也沒办法。” 苏翰贞心中還是震惊不已,他连忙說:“我沒有信不過你,只是這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我沒想到他竟会是這样一個人,连最起码的良知都不要了嗎?” 无晋对苏翰贞的惊讶却不以为然,“大人,這就叫人知人知面不知心,毕竟大人和他也并不很熟,我一直认为高尚和学问之间沒有必然的联系,這只是大人的习惯思路,认为学问好,品德就高尚,我可不這样认为,也许大人会觉得匪夷所思,而我觉得他和申国舅勾结,是很正常,再正常不過。” 苏翰贞叹了口气,“或许你說得有道理,但后天就要正式考试了,不行!這件事不能再拖,我要立刻换人。” 苏翰贞收拾一下书桌要走了,无晋却叫住了他,“大人!” “怎么?” 无晋的笑容裡明显带着一丝不怀好意,“大人,我之所以沒有改变信的內容,就是我已有了一個釜底抽薪之计。” 他对苏翰贞低语几句,苏翰贞眉头一皱,“這好像有点不太正大光明,有点阴损,我還是觉得换人更好。” 无晋有点不太喜歡苏翰贞這种不合时宜的虚伪,上次他让自己去偷信时,怎么不說正大光明,虚伪不是不可以,当官的人都虚伪,但现在什么时候了,再這样虚伪,火星就要撞地球了。 “大人现在换人,别人又会有新招,再說兵法本来就是诡道,我們只是为了保证公平而已,有何阴损可言,請大人想想,是光明正大重要,還是太子的财源重要?” 无晋的最后一句话击中了苏翰贞的要害,他呆立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你尽管放手去做!” 就在這时,门外传来了管家的禀报,“老爷,皇甫老家主有紧急事情求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