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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裹小脚??!

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一听李氏說要进城,荷花的心思就活络起来,自来到這儿就還沒看過外头是什么样,见她笑眯眯地朝自己招手,决心忽略那浑身熏人的香气和满脸的铅粉,松开了抓着杨氏衣襟的手,扑到李氏怀裡脆生生地叫了声:“大娘!”

  李氏過门十来年,只得了两個小子,所以心裡很是稀罕闺女,见到别家干净漂亮的小丫头,总是喜歡去抱抱亲亲,希望能借個运势,给自己也带個闺女来。近来发觉荷花越长越水灵,就很是喜歡亲近她,但是荷花对自己总是爱搭不理的,今儿见她突然這么热情,顿时乐得眉开眼笑,一把搂在怀裡又是宝儿又是肉儿的乱叫,還在荷花白嫩嫩的小脸蛋儿上狠狠地亲了几口。

  荷花心裡還惦记着进城的事儿,不敢露出不乐意的样儿,勉强牵起嘴角冲李氏笑着說:“大娘,荷花也要进城。”

  “好,明個儿进城也算荷花一個。”李氏又在荷花的脸上蹭了蹭,满口答应着,“明個儿大娘抱着你坐车,還不亲大娘一口?”

  荷花闻言脸色一僵,但是想到自己有求于人,也只好心一横,闭着眼睛,胡乱朝李氏的脸上吧唧了一口,以表示自己的感谢。

  杨氏寻思了一会儿也說:“荷花娘刚捡了個小子,喜三儿和满月都得热闹,你爹前些天捡的蘑菇也都晒干能卖了,等下晚儿商议商议,看让谁跟去卖了蘑菇再把要用的东西都一气儿买回来,大冬天的隔着也坏不了,省得到跟前儿了再抓瞎。”

  “呦,老二家又添人口了?”李氏略有些酸溜溜地說,“還是荷花娘命好,有儿有女的,让人瞧着就羡慕。”

  刘氏在一边儿见沒人理自己,也起身儿扑打着土,凑上前问:“大嫂,去城裡也捎带着我呗?”

  李氏瞥她一眼,“你又沒东西要卖,又沒钱买东西的,去干啥?”

  “家裡那么多活儿,得蒸馒头煮鸡蛋的,也是时候打大酱坯子了,不想着在家干活,就惦记着出去浪荡。”杨氏也不同意她去。

  刘氏的脸色登时就难看起来,嘟囔着:“谁稀罕去似的!”甩手出去回自個儿屋裡了。

  杨氏从柜裡翻出打粮食时候灌好的蜀黍枕头,准备拿去给孙子睡头,免得以后把头长歪了,又翻出几件儿不能穿的棉布衣裳,打量着能剪开做尿褯子。

  荷花见李氏還抱着自己不撒手,就有点儿着急,但是又不好立刻就翻脸不让人抱,正苦着脸不知道怎么找個借口下地,正瞧见小姑梅子从屋裡出来道:“大嫂要是进城,帮我把绣好的花样儿带去卖了,再帮我卖几個新鲜的花样儿回来。”

  “小姑,小姑抱……”荷花赶紧往梅子的方向伸手,期待小姑能够解救自己脱离苦海。

  梅子果然沒有让荷花失望,上前抱過荷花說:“荷花咋還包着手呢?瞧着小花猫脸儿,走,小姑带你洗脸去。”

  荷花扑在梅子的怀裡,闻着她身上皂角的味道,可比李氏洒的香露好闻多了,听她說给自己洗脸,更是高兴得不行,心裡觉得這小姑虽然平时泼辣些,可实在是個懂的人心思的好人。

  晚上依照习惯,全家都去方氏屋裡吃饭,为得是沾新生儿的喜气儿。因方氏在炕上躺着,所以只在屋裡地下并排摆了两桌,一桌是老祝头领着几個儿子们,另一個大桌是杨氏带着女儿、媳妇還有家裡几個小的。

  杨氏趁机說起去城裡买东西的事儿,要先敲定出到底谁去,又找补道:“亲家要买东西,荷花還要缠着她大娘去,咱家再去一個大人就是了,要不老二去吧,正好也看着荷花,再把小儿喜三儿和满月的东西买回来。”

  祝永鑫本来只是埋头吃饭,听了這话抬头瞅瞅,见刘氏一脸想去的模样,刚想說要不让她去算了,沒提防荷花忽然扑過来搂着自己脖子撒娇道:“荷花要跟爹一起去城裡咯!”

  见女儿過来撒娇,祝永鑫還沒吐出口的话就這么咽了回去,但是又有些不放心地朝炕上看看,觉得自己若是去城裡,也沒個人照顾方氏。

  杨氏见状开口把事儿敲定了道:“明個儿我過来照应着,你领着荷花跟你大嫂去城裡,家裡谁想买啥都掂量清楚了告诉老二,让他捎回来。”

  刘氏冲着荷花爹的方向笑了大半晌,结果却沒得到自個儿想要的结果,脸登时就沉了下来,把碗往桌上摔得咣当作响,沒個好气儿地說:“吃饱了!”說着起身儿拉扯自家闺女芍药,“吃什么吃,胖得跟猪羔子似的,跟我家去。”

  芍药只比荷花大一岁,平时家裡难得吃顿好的,今晚有菜有肉有蛋的,正吃得油嘴马哈哪裡肯走,咧开嘴就要哭,手裡抓着的番薯饼子却也沒停下往嘴裡塞,哭得一抽气把自個儿呛得直翻白眼。

  刘氏看见更觉得心裡窝火,劈手就朝芍药后脑勺扇了一巴掌,這下可好,嘴裡的番薯渣子喷了满桌,把荷花恶心地赶紧丢开筷子,直說自己也吃饱了。

  杨氏护孩子,赶紧過来拦着斥道:“老三媳妇你這是干啥,孩子好端端的吃饭招你惹你了?”

  “就是個吃货,看她這黑胖的德行我就来气,又懒又馋的以后可怎么嫁人?”刘氏想伸手从婆婆怀裡把女儿扯回来,“今個儿回家我就给她把脚缠上,以后下晚儿不许吃饭,啥时候瘦下来啥时候再吃。”

  “胡扯,缠什么小脚,咱们庄户人家不作兴那個!”杨氏顿时急了,“孩子才几岁,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咋個能不吃饭?”

  老祝头只自顾自地喝酒,屋裡闹腾设那么似乎都跟他沒关系似的,他不吱声几個儿子便谁也不敢說活,屋裡的气氛登时有点儿沉重。

  荷花被吓得睁大了眼睛,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双手不自觉地就抓紧了身旁茉莉的衣襟儿,先前见家裡的女人都是一双天足,倒让她压根儿就沒担心過這事,难道這儿的人還时兴裹小脚不成?晚饭吃得许多人心裡都不痛快,梅子更是差点儿跟刘氏打起来,最后气得直接把芍药抱走,說不能可着刘氏祸害自個儿亲侄女。

  刘氏连哭带嚎地又是一顿吵闹,最后老三黑着脸摔了筷子,她才算是稍微消停,但嘴裡還是叽叽歪歪個不停,似乎有满肚子的不痛快。

  荷花被裹小脚的事儿惊了一下,想等着听個明白,谁知道刘氏自說自话都能歪楼的,几句话下来就偏离了原始的话题,连去年冬天被谁害得摔了一跤的事儿都攀扯了出来,荷花越听越是困倦,就迷迷糊糊地靠在茉莉怀裡睡着了。

  等她夜裡被說话声吵醒的时候,已经是睡在炕上的被窝裡了,只听祝永鑫轻声道:“她娘,孩子三婶儿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過是看咱家捡了個儿子气迷心,所以觉得啥都不顺眼,啥都想敲打几句,别搭理她就得了,你想要买点儿啥,我明個儿去城裡给你捎回来。”

  “你兜裡有几個钱,還给我捎东西?你也用不着帮人描补,都做了這么多年妯娌,我难道還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平日裡吵架拌嘴的,我什么时候往心裡去過?”方氏的声音也放得很轻,“我不過是心疼芍药那闺女,开春她就闹着要给孩子裹脚,被咱娘死活的给拦下了,然后忙着地裡的活儿就也沒在提起,如今這是农闲了,她倒是又想起来了,這回怕是沒那么容易搁下了。”

  “她還不就是看裡正家的闺女,裹了個小脚结果嫁去城裡享福去了,這才动得心思。”祝永鑫也叹了口气。

  “她也不想想咱家是什么條件,芍药又是什么模样,而且她真当那起子有钱人家是多么享福的?”方氏不屑地說,然后又试探地问道,“如今咱家又添了一张嘴,我瞧着我的奶水也着实不多,免不得又要熬糊糊,到时候他三婶子又该說嘴了,他爹,你看咱是不是分出去单過算了,吃好吃孬、挣多挣少的都是咱自家的,咱俩多干点儿,难道還养不活几個孩子?”

  荷花从方氏的话裡分析出,原来村裡人大多都是不裹小脚的,而且自己爹娘也不赞成裹小脚,终于放下了自己的小心思,一時間沒有睡意,躺着不动听爹娘說话。這会儿听得方氏說要分家,恨不得立刻开口赞同附和,即便日子過得苦点,也比天天听三婶子刮刺强多了。

  “如今老三家沒起来房,老四還沒說亲事,梅子今年也十三了,大哥都沒开口,你让我咋說?”祝永鑫倒是沒恼,只是闷声闷气地說,“而且爹一直就說,我們老家那边,多大的家业都要一起過,沒有分家的规矩。”

  方氏在心裡叹了口气,明知道会是這的结果,但总還是忍不住想问,又想起当初嫁過来之前荷花姥娘說,知道孝顺的人以后也知道疼人,虽說男人对自個儿和孩子都沒得說,可在這分家的事儿上却是从来不松口的。

  “行了,睡吧!”祝永鑫翻了個身。

  方氏也轻嗯了一声,荷花听见爹娘的声音都闷闷地,就用力翻身扑過去,正好搂住祝永鑫的胳膊哼唧道:“爹,明個儿进城给娘买糕儿吃。”

  夫妻二人听了孩子這话又都笑了,刚才的丁点儿不愉快也烟消云散,方氏嘱咐给荷花盖好被子,刚落雪正是冷的时候,可别冻着。不多时,荷花就在祝永鑫有一下沒一下的轻拍下又睡熟了。

  第二日她老早地就醒了等着去城裡,闹得茉莉也不得不起来,帮她穿好衣服,又兑了温水给她洗脸,嘴裡不住地嘟囔:“不就是要去城裡,瞧把你稀罕的,大早晨的闹得别人也睡不安生。”

  荷花可不管這個,她对今日进城的事儿很是期待,除了能多了解点儿這时候的风土人情,主要還是因为在家实在无聊,好容易有個热闹可看,顺便她也存了出去瞧瞧情况,看能不能鼓动祝永鑫去学個手艺的心思,這样以后有個进项不說,也省得他被村裡人叫去耍牌。

  如今方氏坐月子不能起身,大哥博荣就早起架火,先把昨個儿的剩饭添水冒粥,又热了番薯饼子,端上来咸菜大酱,虽然都沒什么好东西,但是一家人围坐着,說說笑笑就把早饭吃了。

  饭后茉莉收拾碗筷去锅裡刷洗,博荣穿戴好准备要去学裡念书,祝永鑫给自個儿和荷花都穿好厚实的衣裳,想了想又给荷花拎了件儿方氏的旧棉衣,說万一回来路上冷好盖着。

  少不得又嘱咐茉莉和博宁在家老实看家,帮着奶奶照顾方氏,别只顾着贪玩,這才抱着荷花往前院去。

  荷花虽然精神上很是兴奋,但毕竟五岁的孩子還是比较贪睡,昨晚沒睡好早晨又起的太早,吃饱了早饭趴在祝永鑫的怀裡,就开始昏昏欲睡,小脑袋一点一点,扯着帽子上的毛球也跟着一跳一跳,把祝永鑫逗得直笑,但還是给她好生掖掖衣领,免得被风拍了。

  正半睡半醒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杀猪似的哭嚎,把荷花吓得一個激灵,猛地睁开眼四处扫视,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祝永鑫抬手摸摸女儿的头,念叨着:“摸摸毛,吓不着。”快步进院去问,“娘,這是干啥?”

  杨氏正在东厢门口急得直跳脚,但是门窗都闩着她也无计可施,见儿子来问就抹着眼泪道:“還不是芍药娘,挨千刀的非要给丫头裹脚,你說咱们乡下女人,都得下地干活、操持家务,弄得一双小脚可怎么干活?”

  “我自個儿是下地干活的命,我闺女就也得是干活的命?還不兴以后做個少奶奶?”刘氏說罢又骂芍药道,“赔钱货,嚎什么嚎,等你以后嫁进城裡有人伺候,就知道娘是为你好了!”

  “老三人呢?就由得她胡闹?”祝永鑫听了這话也很是来气,但是毕竟是弟弟屋裡的事儿,他一個做二哥的也不好开口說三道四。

  “老三和老四不知道干啥去了,我早起就沒见人,你爹出去寻人耍牌去了,梅子說去她姐家看花样子吃完饭也出门了,我刷個碗的功夫,就让芍药娘得了空子,你說可咋整?”杨氏急得团团直转,孙女一声哑似一声的哭嚎直戳着她心窝子生疼,捂着胸口气得脸色发白。

  荷花也被屋裡的哭喊吓得不轻,虽然她听說過裹脚很是残忍,可头一次這么真切地感受到,直听得脸色发白、满头的冷汗。

  這会儿李氏的娘家弟弟来催着說要走,杨氏推着祝永鑫出门道:“赶紧去,搭亲家的车怎么好让人家等着,蘑菇都在门口的背筐裡,钱都揣好,要买的东西别忘了,我這就去你家屋裡,跟她惹生不起這個气,等老三回家来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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