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坊间传名 作者:小鸽哥 鸡鸣时庖屋已起炊烟,竹篱裡的朝花承着微露,墙根下的红药舒展茎叶,边上,那些弱小妖怪们妖身愈发稳固凝实,或青或赤或白。 有似人的還沒变化出头颅,便在身上围一块粗葛布,头上罩一個酒坛子。有的变出了头颅但沒五官,昨夜請李蝉拿笔在脸上画出一幅笑脸,還在两颊点了两点面靥。 這些妖怪是李蝉游历时顺手收来的,十分弱小,沒有害人性命的本事,只能够依附在家宅裡,吸人气儿過活,连個妖身都沒有。 跟随李蝉后,不入画时,就在锅碗瓢盆等家具上依附着,处理家务事。日前分了那只象雄国变舌的妖气,也逐渐走上妖道的正轨,可以自個儿摄取精气修行了。 李蝉来到院裡打了一套金刚拙火拳。 這是宝狮子国最上品的拳法,也是流传最广的拳法,只不過寻常人包括李蝉在内能学到的只是其中的十三节金刚身法,二十四声法。 這部分拳法能够熬炼筋骨壮大血气,练到顶峰也能够返归先天。 不過与观想法对应的声法后半部分,還有九节佛风乃至于点燃拙火的那些能成就神通的法门,就是无上瑜伽宗的不传之秘了。 李蝉顶天踏地,脚步踏动时看似绵柔,靴底与院裡的泥土相触却互相挤压变形,等他移开脚步,地上就留下了一個浅印,他动作缓慢,却仿佛寺庙中的金刚像从供台上走了下来,就连出拳时以声法引动气血运转时横眉竖目的威严模样也有其神韵。 打完十三节拳法后,李蝉皮肤发红,额上只沁出少许汗迹,但昨夜残存的酒气都已随呼吸吐出,他收起架势在院中站了一会儿,皮肤上的血色褪去,已神朗气清。 游历诸国十余年,李蝉搜罗過不少武功典籍,這套金刚拙火拳是最上乘的修身武学之一,只需要勤奋不辍,加之饮食补充,就可以毫无阻碍地练到武道前两境圆满,宝狮子国也正是靠這套武学练出三十万强兵,叫做“刹多摩力”,译成大庸国的话便是“杀无碍”。 瞥见院角的花圃,李蝉走過去,一边众小妖的问候,一边蹲下来端详一株决明,伸出手,捏住一片稍显萎靡的花叶轻轻揉搓,那花叶莫名的泛上一股青意,一下就变得挺括鲜亮起来,而李蝉身上那道龙德拘的神纹则暗哑了一分。 苍狴有孟章神君血脉,它身怀的妖术,也就能跟司春掌时沾上边。大庸九品灵应法裡,也有二品以上的社稷大术,祭祀土谷之神,能让十百千裡地域草木欣荣,李蝉只用了一缕苍狴妖气凝结身神,手笔远远不及,但催生一株决明倒是轻松的。 算来他已凝成五道身神,也能够借用红药的蜃气,眉间青的剑气,常随魔的大力,变舌的变化及苍狴的司春之术,统共有了五种妖术,论威力当然不及真正的神通术法,种类多变倒算是丰富了。 到灶间拿了個胡饼充饥,李蝉就顺便把宋无忌带到主屋,借火精一缕妖气,观想出一尊绛纱单衣,身披白绶的小人,诵诀念咒,前后用去一個半时辰的功夫,将神纹纳入小腹处,对应小肠的位置。 洗墨居外早早就有人等候。 昨天這裡的百余幅画被人以五两上下的均价买回去后,仿佛都消失不见了,只有四幅流落到半日坊的雅笔居、翰心斋、云龙坊那几個大铺子裡展示,又很快消失不见,据說均价卖到了十两。 接着又有风声传出,說洗墨居裡那位姓李名蝉的郎君来历不凡,在半日坊只是旅居,不日就要离开。 当夜便有一位家底殷实的老员外郎在靖水楼裡喝醉,大叹自己错過了白天那场热闹,放出话来,要用十五两求购洗墨居主人的画,有多少要多少。 那位老员外郎喝醉后便睡在马车上离去,也沒人求证他的话是否兑现,只有寥寥几個人知道都這位老员外郎乃是翰心斋掌柜的连襟,也不点破,重金求画的消息,反正是传了出去。 有心人当然能看出這些哄抬价码的把戏,但把戏耍得真了,也就不是把戏了。 大伙儿沒几個能鉴画的,但谁都算得清楚,水陆码头的脚夫挥汗如雨一天不過挣四十多個制钱,到洗墨居走一遭抢到一幅画,在這风头上随便倒手卖了,赚個五到十两,是实打实的进账,這些利润摆在台面上,在洗墨居外就算是干等几天,只要能抢在人前买到一幅画,都是轻轻松松把钱赚了。 前门临街处,或站或蹲,已经等着不少人,几個本来寻常都在临街枣冢儿巷口做生意的炒银杏栗子,卖党梅、柿膏儿、香药、浮元子的摊贩,不声不响的,也都移了過来。 起先众人只是等,到了晌午时分便有了敲门的,送拜帖請帖的,還有人带着礼去敲后门。 李蝉新凝了一尊身神后在屋裡读书,临窗把一册《齐谐》读了十来页,终于被几個敲后门的弄得不堪其扰,看更漏已到了午末,便让扫晴娘去前屋开店,把昨天定下的规矩传出去,也让上门的人看到洗墨居裡暂不卖画,只出售笔墨纸砚和经册了。 纵使如此,一個时辰過去,笔墨经册也卖出了不少,不少人见沒画看了,就看扫晴娘,也看得饶有兴味。 周遭大抵清静過后,扫晴娘给李蝉带来几封拜帖和书信,其中两幅分别是刘建睨与李思俭的,內容大致相若,除了谈及昨天带回去的画和一些溢美之词,便是提醒李蝉爱惜笔墨了。 待红药在画裡感慨道:“再這样下去,阿郎的名头越来越大,可要住深宅大院,請個看门的才行。” “我倒想名头越来越大。”李蝉把半天才看了二十余页的书收起来笑了一声,“但哪有那么容易,過去這几天,凑热闹的也就该散了。” 又转头问扫晴娘:“外面人還多嗎?” 扫晴娘低头把拜帖拢齐整,拂起鬓角发丝,說道:“前门還有一些,后门应该沒什么人了。” 红药松了口气,嘀咕道:“再让他们堵着,门都出不去了,今晚還有小鱼龙会呐……” 李蝉看了一眼屋角更漏的漏刻,已過未时,便起身道:“走吧,早些出门。” 红药笑开了花,连忙把荷包跟绣花褡裢给扫晴娘拿過来,自己沒入画裡,扫晴娘把画收进褡裢。 李蝉走了几步刚到门口,又想起什么,返回来拉开抽屉,把那本薛家的无名曲谱带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