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打破
陈予怀的爸妈,她的爸妈,干爹干妈,還有渺渺姐姐,思远哥哥……
以及两家爷爷奶奶,都打了电话关心。
两家长辈繁多,对两個人都很疼爱。
但和长辈聊的越多,那点旖旎心思就消散得越快,甚至会生出一种不该如此的羞愧感来。
吃完饭,闲着发慌的钟阿姨忙着去洗碗,她又讲了会儿电话,小鱼就坐在她对面看杂志,低垂着眉眼,双腿交叠坐在那裡,暖黄的灯光从斜侧打過来,将他的轮廓映照得明朗且温暖,像被框在了一副古典油画裡。
一毛声音都忍不住放缓了。
印象裡他总是安静沉稳,比同龄人要早熟许多,她骨子裡并不是太文静的性格,可在他面前总会无意识就乖巧很多,怕太吵了显得幼稚,怕太跳脱让他烦。她妈妈是很温和稳重的人,爸爸却特别幼稚特别能惹祸,从小到大,一毛都觉得自己比爸爸成熟,有了对比,家裡都沒人說一毛不乖。
所以即便偶尔有长辈說這小孩其实蔫坏,陈予怀也沒信過。
出神的时候一毛在想,他這么斯文内敛的一個人,到底喜歡什么呢?
上大学的时候接受過很多表白,见识過各种性格的人追人,却好像沒有一個可以拿来用的范例,他坐在那儿,就有一种不可冒犯的气质。
好像任何情形都无法套在他身上。
他喜歡什么样的人?這個她真的還不知道,所以连努力都暂时沒有方向。
爸妈叮嘱她不要打搅小鱼,等明天天气好一点還是回干爹那裡去吧!她胡乱“嗯”着,想敷衍過去。
就连渺渺姐姐都忍不住问她住那边会不会太拘谨,责怪陈予怀怎么把她带過去自己那边了。
好像沒有人看出来她其实很喜歡他,很想在他身边待着。
又或者這本身就是一件怪异的事。
都說太過于熟悉的人,是沒法培养出感情的。
但或许她和他本身就不算太熟悉吧!即便从小就认识,但见面時間并不算太频繁,大多时候都是从长辈嘴裡听到彼此,他又考了第一,他又拿了什么奖……
她也依旧不能摸透他的心思,他也未必真的了解她。
比如现在她就很想干点不是人的事,但他恐怕還一直觉得她文静乖巧不谙世事。
人和人之间,可伪饰的地方太多了,朝夕相处,也未必了如指掌。
不知道等他知道了她心思,会不会觉得难以接受。
好不容易等她接完电话,他却已经去书房接视频会议了。
钟阿姨从厨房出来,又去打扫了一下阳台,给绿植浇水,看到一毛一直在客厅坐着,便搭话问了句:“姑娘不去休息啊?”
印象裡长途跋涉的人,都该很疲惫才对。
从淮城到南临,不過三個小时的飞机,一毛觉得大概自己還年轻,又或者是见到了想见的人,并不觉得累,反而因为大脑兴奋而一直处在精力充沛的状态裡。
她笑了笑:“還好,我听小鱼說,你不住家的,会不会不习惯?”
钟姨确实有些紧张,她和家政公司签了合约,服务過很多家雇主,這家她一直是做得最轻松,但又最拘谨的。
陈予怀工作其实很忙,第三科技部独立出来后,更名辰星科技,他全权负责,身边只有梁哲在辅助他,有时候忙起来好几天都不回家,所以钟姨日常就是来打扫打扫一下卫生,给绿植浇浇水,喂一下猫和金鱼。他回来吃饭,他的秘书小蒋会提前通知她,不回来也会告知她,让她做了饭菜装进保温盒裡,他過来拿去给陈予怀吃。
他话很少,年轻就管理一個公司,气场也就很足,漠着一张脸不說话的时候,就显得有些冻人,钟姨觉得他其实挺好相处的,从不苛责人,甚至礼貌温和讲原则也讲情面,但她就是觉得有些怵,所以总是觉得拘谨,這会儿听到一毛這么问,不由也笑了笑,委婉說了句:“适应两天就好了,以前给雇主干活,也常常需要住家的。”
一毛点点头:“您放松点就行,我俩都要上班,也沒有什么事要你额外做的,就是他觉得我在這儿,你住家裡,方便点儿。”
寒暄两句,钟姨彻底放松下来,跟一毛闲聊起来,虽然小鱼說她新来沒多久,但其实她也做了三四個月了,对家裡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对陈予怀的生活习惯也很了解了。
一毛已经一年沒见過他了,线上联系也少,有时候跟爸妈旁敲侧击,都打听不出来他的消息,所以她现在对他可能還不如钟姨熟悉。
他很早就不住家裡了,独居在這边,钟姨說他生活很简单,早上起来会跑步机上运动会儿,天气好的时候就出去跑步,然后回来洗澡吃饭,再然后换衣服去上班。
他有三辆车,黑色奔驰是爸爸送的,白色玛莎是舅舅送的,還有一辆哑灰卡宴是爷爷送的,他经常开的是那辆奔驰,看起来会低调一些,他并不是太张扬的人。
他周末会去滑雪场、马场,梁哲喜歡跳伞和潜水,有时候会邀請他一起,偶尔也会去酒吧之类的娱乐场所,大多时候都是被邀請,他人虽然冷淡了些,但朋友却并不少。
家裡的猫是一只西伯利亚森林猫,浑身肥厚的皮毛,個头很大,有一只眼睛瞎掉了,是一只被遗弃的猫,性格孤僻,叫大毛。
“叫什么?”一毛忍不住惊讶了句。
這猫是她不知道的。
“大毛,小哥說挺大一只猫,所以叫大猫了,叫着叫着就叫成大毛了。”
一毛:“……”
一毛奶奶有一只狗叫二毛,二毛是一只约克夏,也是被遗弃的狗,奶奶捡到二毛的时候,它情况很糟糕,浑身脏兮兮的,看起来就很多病菌的样子,奶奶不敢碰它,旁边便利店花了两毛买了個袋子,提着它去宠物医院了,所以后来就起名叫二毛,說名字随便好养活。
一毛生下来就是在保温箱的,体质一向不好,经常待在儿童医院裡,爸爸有次路上碰到了老婆婆,他帮了对方,老婆婆给他算了一卦,說卜卦不能不收酬劳,不好,但为了不让爸爸觉得上当受骗,只收了一毛钱。
所以后来一毛小名就叫一毛了,也是取個好养活的意思。
大毛为什么叫大毛,那就只有小鱼知道了。
一毛只是有些怀疑,他拿自己小名类比出来的,虽然她的小名也沒什么特别的。
大毛有自己的房间,它的房间還有天空通道,可以通往很多房间,一毛去看它的时候,它正在睡觉,大大的尾巴垂下来,看起来蓬软可爱。它听到动静扭头看她,却是很凶地哈了一下。
钟姨忙解释:“沒事,它不挠人,就是脾气急躁了点儿。”
真不像小鱼的宠物。
客厅裡還有两缸金鱼,就是普通小金鱼,各种花色的都有。
他的书房不让人进,钟姨至今都沒打扫過裡面,這個一毛倒知道,他不喜歡别人碰他的书,比起卧室,书房会让她觉得是更隐私的地方。
他的卧室确实是可以随便进,钟姨一周会给他换洗一次床品。
次卧在主卧隔壁,比主卧小了点儿,一直做客房备用,但其他客卧都住過人,唯独次卧是新的,从沒人住過。
钟姨今天重新打扫了:“床头有内线电话,你晚上有事,就叫我。”
一毛参观完毕,把行李箱整理出来,拿了睡衣去洗漱,发现就连日用品他也准备好了,也不知道是该說他太细心,還是他很照顾自己。
她吹完头发趴在床上看手机,问梁爽:“你觉得装脚滑扑在他身上這個主意怎么样?”
梁爽发了個暴打她的表情包:“你可真是個人才,狗血电视剧都不這么拍了我的宝贝。”
一毛翻了個身,躺着,郁闷道:“想搞暧昧,不想兄妹情深。”
但又不能太直接太激进。
“那……你摔吧!”梁爽也沒什么好办法。
陈予怀挂了视频会议之后,蒋言打来电话简单汇总了下重点,然后问他:“明早需要我去接您嗎?”
大多时候他会开车上下班,但也有比较忙的时候,他会让司机或者蒋言来接他,车上也可以顺便处理一些事情。
其实最近挺忙的,今天推掉的会议也很重要,所以他让蒋言安排了视频会议。
他沉吟片刻:“不用,我自己开车過去。”
他要带一毛去公司熟悉一下,去了公司他沒法单独陪她,路上难得的独处,他不希望也被侵占。
一毛正式入职要在一周后了,去辰星,她跟他父亲說想去他那边上班,也說想和小鱼在一起。
他记得父亲說這话的时候是周末,他例行回家去,陪父母吃了顿饭,饭桌上父亲随口提了一句,他眼珠缓慢转动了一下,確認:“她說想和我在一起?”
父亲点头,意味不明說了句:“年轻人嘛!”
或许只是因为他這边团队更年轻,她一向不太喜歡拘束,但他還是忍不住恍惚了下,为她選擇自己而心生涟漪。
他說:“我去安排。”
父亲点点头:“照顾着点妹妹,但也不用太为难,有困难跟爸爸讲。”
他摇头,沒有困难。
求之不得。
他挂了蒋言的电话后,从书房出去,走到次卧门口,发现门半开着,于是伸手敲了下门:“一毛?”
她瘫在床上看手机,闻言一下子折起身来,看着门口整理了下衣服,从床上爬下来,问他:“你忙完了?”
他“嗯”了声。
“有事?”
“沒有,晚安,早点休息。我明天带你去公司看一下,你可能要早点起来。”
“好。”
一毛走過去门口,步伐非常缓慢,因为在测算距离,目测自己能不能脚滑刚好摔他身上。
可惜這事做不出来,她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只是对他笑了下,扶着门框冲他挥手:“知道了,你也早点睡。”
他点头,回過身往卧室去,走了两步又回头:“一毛。”
一毛看着他:“嗯?”
“睡不习惯跟我讲。”
一毛点点头,再次冲他挥手。
陈予怀回去卧室的时候,把空调冷风开的更足了些,有些心浮气躁。
梁哲拨了视频通话過来,接通就看到陈予怀皱着眉,一张脸很不好看。
“你是在担心项目,還是在担心感情?”
“感情,太熟了,打不破那种平衡。”
无论多殷切,都可能被误会为类似于亲情的友情。
梁哲撇嘴:“干点兄妹不会干的事呗!”
陈予怀:“……比如?”
梁哲笑了声:“亲她一下。”
陈予怀难得情绪波动:“滚。”
梁哲笑得更猖狂了,好半天才缓下来,正经說了句:“那你试试反其道行之吧,太熟了,你沒法突破,那就把她当陌生人,抛弃所有的身份设定,你就把她当做刚认识沒多久的在你家借住的学妹,不要熟得那么理所当然。”
关系无法再进一步,那就先退一步。
陈予怀挑了挑眉,脑子裡灵光一闪些东西来。
于是第二天一毛起床洗漱完,跟着小鱼上车的时候,他给她拉车门,他不小心搭到了她的手臂,然后他像是跟她不熟一样,突然缩了回去,敛着眉說了句:“抱歉。”
于是本来很寻常的一件事,一毛也突然觉得有些尴尬起来,她轻轻按了下自己胳膊,摇头:“沒……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