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乞丐之死
她沒有和赵子虎住在一起,赵子虎一连几天也沒来找她,他想等她冷静下来,再去拜访她。
林仙子一连几天在公寓生闷气。
为了解闷,她整天上網,打游戏,五天后,一清早起来,她的手机铃声就响了,她以为是赵子虎打来的电话,结果打开手机一看,电话却是艾飘打来的。
艾飘在电话裡沉痛地告诉林仙子:“你還记得那失去双腿的在街上乞讨的老人嗎?他死了。”
林仙子本来打算关机的,但一听到老人死亡的消息,不禁替他感到难過,很想知道他死亡的原因,就沒有挂电话,继续听艾飘讲述。
艾飘在城市的另一端說:“我出院以后,用那张银行卡上的一半钱支付了医疗费,我把另外一半钱给了那老人,他很感动,還曾告诉我,你也曾给過他一百元,是嗎?”
林仙子淡淡地說:“你别问我的事,說說他是怎么死的?”
艾飘叹了一口气,說:“都怪我害了他,我的善意却换来了他的死亡,他收到我的钱后,拄着双拐,去银行存款,被他的同行看见了,他的同行尾随他,在半路上找他要钱,他不给,他的同行把他杀了,抢了钱逃之夭夭。”
林仙子问:“這样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艾飘說:“警方破案了,记者把相关的新闻刊登在报纸上,我看了报道后,到警署去查探消息,结果正好遇到警方派人将老人腐臭的尸体送到火葬场焚烧,而老人唯一的亲属也是残疾人,将他的骨灰盒埋葬了。”
林仙子问:“那凶手怎么样了?”
艾飘說:“等待凶手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林仙子问:“你为什么要把這事告诉我?”
艾飘說:“你也曾送给他一百元钱,說明你很有同情心,所以我把他遇害的消息告诉你,希望你和我到他坟前祭奠一下,告慰他的冤魂。”
林仙子說:“谁叫你送给他那么钱呢?是你害了他,关我什么事?我不去,不過,谢谢你告诉我,我关机了。”
她关掉了手机,打开电脑上網,却又不知查看什么內容,思来想去,就在搜索栏裡输入五字:歌手与乞丐。
输入這五字后,她沒有查看到關於歌手与乞丐的網页,却意外看到了這样的網页內容:有一次,英国诗人拜伦从街上路過,看见一位老乞丐在寒风中颤抖,乞丐向他要钱,他一摸口袋,口袋裡一分钱也沒有。
拜伦很惭愧,就在街边的店铺裡借了一支笔,征得乞丐的同意,抹去他胸前的牌子上原有的字句,挥笔写上這样两句:春天来了,可是我却看不见它。
于是,终于有人看见這两句诗后略有感触,生出同情心,就往乞丐的破碗裡扔钱。
钱是给予乞丐的春天。诗人因同情乞丐而救赎了自己。
林仙子看完這條內容,就关上了电脑,表面上沒有什么感觉,其实心裡一直记挂着這件事,她觉得網文中所描述的乞丐很還算幸运,遇到诗人拜伦,看到了一丝春天的气息。
而她遇到的乞丐连腿都沒有,刚得到一点钱,就被同行杀害了,他的命运何其悲惨,他在坟墓裡拥抱秋天和冬天,春天从来不曾光顾過他。
這世上竟有被春天一直遗忘的人。
她想着,想着,直到夜晚還闷闷不乐,跌倒在床上,一下子又看见了那失去双腿的老乞丐,他趴在路上,抱住她的双腿,她正提着一只密碼箱,箱子裡装着几百万元钞票,她被抱住双腿,无法脱身。
老乞丐哀求:“姑娘,你是好心人,大发大发慈悲,救救我,救救我……”
她把密碼箱打开,把钞票往地下一倒,哗哗哗,几百万元的钞票像满天暴雨般地落下。
老乞丐用双手捧了一把从天而降的钞票,感动得连连磕头:“姑娘真是散财仙子,谢谢你,谢谢你。”
她笑着說:“春天来了,我给你带来了春天。”
老乞丐嘿嘿奸笑:“你是魔鬼,妈的,你去死吧!”
說着,他又抱住了她的双腿。
她低头一看,一條比碗口還粗的黑蛇盘住了自己的双腿,黑蛇三角形的头上一双毒眼射出绿光,嘴裡一伸一缩地吐出猩红的信子。
她尖厉地大叫:“救命,救命。”
突然,她醒来了,一看天亮了,原来自己昨天心情郁闷,晚上睡在床上做一场恶梦,梦中的事情毫无章法,乱七八糟,从恶梦中醒来,什么乞丐,钞票、毒蛇全不见了。
清晨,天气就开始燥热起来,太阳像火球般地升起,绿蝉栖息在树荫裡叫出第一声。
林仙子想起昨天艾飘谈到祭奠不幸惨死的老乞丐的事,好像有一种影影绰绰的东西在牵动着她,她喝了一杯水出门,在门外叫了一辆出租车,到了公墓区。
西关外靠着城根的地面,就是一块墓地,上面水泥砌成的坟墓层层叠叠,宛然宗祠裡祭案上的冷馒头。
“嗨,林仙子,你昨天說不来,可今天還是来了。”艾飘突然出现在林仙子面前說。
艾飘身上背着吉他,手裡抱着一束白菊花,每朵白菊花紧紧簇拢在一起,映着阳光,他好像抱着一堆冷冷的雪。
林仙子說:“我昨晚做恶梦,梦见一條毒蛇咬我,我心裡不安,来這裡烧香驱鬼。”
艾飘說:“就让我来帮你驱鬼吧。”
两人一同来到埋葬着老乞丐骨灰的坟墓前,那是一座刚刚修好的坟墓,墓碑上贴着老人的照片,墓前洒落了一些冥钞被焚烧后留下的灰烬。
艾飘把白菊花放在老人的墓前,把身上挎着的吉他抱在手中,弹奏了一首莫扎特的《安魂曲》,曲声低沉,像幽咽的泉流被寒冰滞涩,淡淡的忧伤弥漫在天地之间。
奏完《安魂曲》,他接着弹唱了一首祭奠這位陌生老人的挽歌:“风从水面吹過,漂向远方,回声永久回荡,生命进入无尽的天空,幽幽地向浮世而去,我是你的同伴啊,为你歌唱……”
挽歌還沒有唱完,就被林仙子的笑声打断了。
林仙子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說:“老叫花子已死去,你說你是他的同伴,那你也是叫花子,你想追随他去死是不是?”
艾飘停止了弹唱,說:“我跟他其实沒什么区别,他是叫花子,乞讨米饭,我也是叫花子,乞讨爱情。”
林仙子问:“可是,你向谁乞讨爱情呢?”
艾飘回答:“向你!”
林仙子說:“你又来這一套,烦不烦?你還是帮我驱鬼吧,不然,我晚上又要做恶梦。”
艾飘說:“好,我把這首歌唱完,让老人安息,他在天堂裡就会为你驱鬼,为你祝福。”
林仙子說:“算了,算了,我根本不想听你唱這种破歌,别的歌星唱歌要钱,你這种小歌手唱歌要命。”
說完,林仙子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艾飘。
太阳暴烈,炙烤着墓地,把地面烤得滚烫,野草萎黄了,树木间蒸腾起一层层绿气。
林仙子出门沒有带水,站在墓前时早已被太阳烤得唇焦口燥,一爬上墓地上的一座小山岗,她的嗓子就干得几乎要冒烟,烈日吮吸着她身上的水分,她想找一棵树,在树荫下休息一会儿,可是一不小心,她踩上一块圆石一滑,竟然摔倒了,加上身体缺水,她又中了暑,便晕厥過去。
艾飘远远地看见林仙子爬到山岗上倒了下去,急忙冲上来,他携带齐全,用军用水壶带来了一壶水,他蹲下身子,把林仙子抱在怀中,把水壶的嘴对准林仙子的嘴,几乎把半壶清水灌进了她的嘴裡。
林仙子咕咚咕咚地喝进许多凉水,慢慢清醒過来,一睁眼看见艾飘抱着自己,立即挣脱他的怀抱,站了起来。
艾飘也跟着站起,說:“天太热,你中暑了。”
林仙子說:“幸亏你带了水,不然我可醒不来。”
艾飘說:“壶裡還有水,你還喝嗎?”
林仙子說:“不喝了,你自己留着喝。”
艾飘說:“上次在医院裡,你最后为我削了一只苹果,让我也为你削一只苹果吧。”
林仙子說:“這裡又不是花果山,哪裡有苹果?”
艾飘像变戏法似地从一只随身携带的塑料袋裡,摸出香蕉和苹果,把一只香蕉剥了一半皮,递到林仙子手裡。
林仙子接住了。
趁林仙子吃香蕉的時間,他从腰下的钥匙串上解下一把吃西餐用的刀子,用西餐刀仔细地削去一只苹果的皮。
当林仙子吃完香蕉,他已削好了苹果,一边把苹果递過去:一边說:“一個男大学生爱上了一個女孩,但就是沒有勇气向她表白。后来毕业了,大家都要走了,男孩追到火车站,送给女孩一只苹果,女孩笑了笑,问他为什么送苹果?”
林仙子接過苹果,說:“苹果代表了平安,男孩希望女人一生平平安安,无灾无难。”
艾飘說:“你上次在医院为我削過苹果,這次我也为你削苹果,你把平安带给我,我也把平安带给你,上次我說過,我們還能见面,這次果然灵验了。”
林仙子举着沒有吃的苹果,說:“你到底想說什么?”
艾飘說:“我想說,我們有缘。”
林仙子把手中的苹果一扔,站起身說:“我們无缘,你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警告過你,你不要再找我,我现在再警告你一遍,我們以后永远不要再见。”
說着,林仙子跑下山岗,跑到山麓的柏油路中间拦了一辆出租车,钻上车,一瞥惊鸿般地从公墓区消逝。
艾飘坐在山岗上,孤独地弹唱一首比祭祀老人還悲伤的情歌,然后把忧伤装满行囊,沉重地走回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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