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档1995 第77节 作者:未知 “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曼曼的病是怎么落下的,你心裡不清楚?!你站在這,口口声声說想他们,想团圆,但是你看看你要做的事!”黎老是真的动怒了,一拐杖狠狠抽在他肩头,江心远闷哼一声,站在那扛了沒敢动。“你就是要拆散她们母子,你干的是人事嗎!曼曼为了你,差点命都沒了,她沒了两個孩子,两個啊!你要什么我沒有给你,可你怎么对我的女儿,你自己說!!” 黎舟上前扶住老人,低声喊了外公。 黎老被他扶着,胸口因气愤起伏几次终于稳定了气息,他眼睛直直看着江心远冷声道:“我活着一天,就护着他们母子一天,你自己无能照顾不好她,就给我滚。” 第87章 馈赠 江心远站在那脚步挪动一下, 還是试着开口道:“我知道過去发生了很多事,您对我失望, 其实我這次来, 于公于私都想跟您道歉,哦对了,我還带了彭亮過来, 我专门带他来跟你陪個不是,他父母起了贪心做错了事,還希望您老人家能看在……” 黎老打断他,毫不客气道:“你带回去,自己教养。” 江心远有些迟疑, 還在努力想說些什么。 黎老冷笑道:“你不是最疼這個侄子嗎,带回去自己好好教育。” 一句话彻底打破了江心远的念想, 原以为過去的時間够久, 老人消气之后能把兄嫂捞回来,但现在是不可能了。江心远脸色苍白的站在那裡,好一会才迈动脚步离开,他走到门口的瞬间, 听到老人沉稳的声音:“小舟留下,我有事要跟你谈。” 江心远看到老人身边的少年走過来, 即便视线落在他身上也是冷淡的, 然后在他踏出书房的那一刻,关上了厚重的书房门。 他和黎家那位掌权者隔着一道厚厚的木板门,所有的声音都像是一下隔绝了一样, 他站在那就像是一個跳梁小丑,人到中年,除了皱纹和日益增长的怨恨,一无所有,滑稽又可笑。 江心远脸上的肌肉僵硬地跳动了两下,他每次努力控制情绪的时候,咬得牙齿太紧了,就会這样。 他忍了一辈子,只要老人還在的一天,就注定還要忍下去。 江心远慢慢顺着楼梯走到一楼客厅,江彭亮在看到他下来的时候,眼睛一瞬间就亮了,紧跟着站起身道:“小叔,怎么样?事情谈成了嗎?” 江心远对侄子這样毛躁又口无遮拦的样子有些烦躁,拦住他道:“先出去,等一会跟你說。” 江彭亮对他唯命是从,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江心远眉头一直紧紧拧着,从走出黎家大门之后就沒有开口說過一個字,江彭亮起初還等着,但是他耐心极差,等了一会实在忍不住了就问道:“小叔,他们答应放過我爸妈了嗎?” 江心远摇摇头,“還要再谈。” 江彭亮立刻就露出失望的神情来,他不敢說自己叔叔什么,只忍不住小声抱怨道:“黎家怎么這样啊,他们那么有钱,不過就是几十万而已,非要闹成這样,难道還真要抓了我爸妈去坐牢?他们自己都不要面子了嗎,我爸妈要是真坐牢了,小叔我以后怎么去学校念书啊……” 江心远斥责道:“别胡說,以后也不要在外面提起這件事。” “那我們现在怎么办?” 江心远沉着脸走了好一阵,才开口道:“我們先不回去,在這裡住几天再等等。” 他也沒說等什么,但是已经安排好了,江彭亮就跟着他一起动身住到了酒店裡。 g市比西北要繁华太多,高楼大厦和霓虹彩灯无数,江彭亮住在酒店裡看着落地窗外的一切都有些眼热,如果现在他還留在京城,可能每天看到的就是這样热闹的都市,而不是那個荒凉的西北。 在侄子看着窗外的时候,江心远端了一杯红酒坐在沙发上也在沉思。 他這一年多来過的并不顺,从权力高处落下变成了边缘人,他从去了西北之后眉头一直沒有松开過,這会儿已经留下几道深深的痕迹,现在即便口中喝了酒,也只品出一丝苦味。 他原以为這次来g市伏小做低认错之后,会和之前几次一样得到原谅,以往黎老看在女儿和外孙的份上,对他敲打归敲打,但什么事都還会处理,不会彻底伤及颜面。 這次不同了。 江心远思索一下,很快就找到了原因,是妻子和儿子不在自己身边。黎老那边不好撬动,但是黎曼不同,她毕竟是自己的结发妻子,而且那么善良包容…… 他垂着眼睛思索了一下,觉得找到了关键。 江心远想了片刻,已经有了腹稿,略微放松了一点喝光了一瓶酒。一旁的江彭亮贴心的過来给他新拿了一瓶红酒,并且利落地帮他准备了冰块,江心远看了他一眼,虽然侄子什么都比不上黎家那两個兄弟,但在对他亲厚上,绝对远超那两個人。 江心远一边不满一边偏心着,到底還是看侄子顺眼几分,在瞧见他衣领上的茶渍脏污之后,嫌弃地从钱包裡抽出几张大钞,拿给他道:“自己去买身新衣服,這么脏兮兮的,像個什么样子!” 江彭亮笑着接過来,“谢谢小叔,我就知道還是小叔最疼我了。” 他美滋滋的收了钱,但是并不打算去买什么新衣服,他最近交了一個小女朋友,平时在学校裡都是装成富二代一样显摆,最缺的就是零用钱,正好来了g市他還可以拿這個钱出去买一些西北沒有的小玩意儿哄哄小女友。 黎家,书房内。 黎舟关上房门之后,先帮老人把掉落的书籍捡回来放回原处,又過去扶着老人坐下,并不急着问什么,老人握着他的手,他才停下来,小声道:“外公,您别担心,我已经让管家给刁叔打电话了,他這会儿就在路上,很快就過来,妈妈和黎江那边也有保镖和司机跟着,一切都好,您放心。” 黎老拍拍他的手,对他道:“你坐下,我有话要跟你說。” 黎舟就坐在老人身旁,安静听他說话。 黎老问他:“怎么沒有去听音乐会?” 黎舟道:“我有点不太舒服,就先提前回来了,沒想到会在门口碰到他们。” 黎老安抚地拍了下他的手背,对他道:“别怕。” 一句下意识护着外孙的话,让黎舟想着如何开口询问的所有借口都打散了,他看着老人,开口道:“其实,我也想提前回来看看您,我很担心您。” 黎老看向他,目光和以往一样慈祥,“也多亏了你回来,外公刚才有沒有吓到你?” 黎舟摇头道:“沒有,是他们不讲道理。” “不讲道理的人多了,等你以后接触社会的时候,会发现有各种各样不讲理的人,有些时候就算是亲人也不能完全指望。”老人叹了口气,大概是想到了小外孙,带着点难過。“小舟,你是個好孩子,你弟弟以后如果有什么事,你帮外公多劝诫一些,他做事還是有些急躁,下手沒分寸,還有你妈妈那边,也帮外公多注意一些,她什么都不知道,我最担心的就是她了……” 黎舟耐心听着,点头都答应下来。 “你离开這個家的时候,其实外公也犹豫過,但是江心远不是好人,比起在他身边,你离开也好。”老人斟酌着說道,“外公還能再帮你们一两年,但是時間长了,也說不好。” 黎舟握紧了他的手。 老人手掌粗糙但是温暖,安抚他一下,缓声道:“你也长大了,比外公想的還好,是时候告诉你了。” 黎舟手指微微颤抖,但還是坐在那裡听了下去。 老人叹道:“我一早就知道江心远不是好人,结婚不到一年,他就擅自做了很多事,但是他在你们妈妈面前伪装的好,所以我可以忍耐,他要的无非就是钱,只要他对我的女儿好,钱又算什么呢?后来我也教训過他几次,還想過让他们离婚,但是那個时候曼曼沒了两個孩子,已经不能再沒第三個了,她情绪很不稳定,医生說是产后抑郁症,還是需要自己走出来才行。” 黎老說的很慢,像是在一点点回忆起過去的事:“你外婆她去的早,只给我留下這么一点骨血,我疼她、宝贝她都来不及,哪儿舍得她再有一点意外,医生說需要他们夫妻解开心结。” 他那么宝贝的女儿,躺在床上,已经沒有什么求生的欲望了,江心远要挟他,他能做的就是和他签下合同,拿了大笔的钱和两家公司出来,只求让女儿病情好转,来演一场戏。 這是他最后能为女儿付出的了。 合同上黎老也有自己的主意,他坚持在合同上写明這两家公司是给小外孙的,等他们年满十八岁之后就可以继承,而在黎舟他们沒有成年之前,由父母保管。 京城的分公司和另外一家公司,其实就是他给两個外孙留下的财产。 黎舟听到他說出另一家公司的名字的时候,身体微微发抖,他哑声道:“外公,是在冀州的那一家,对嗎?” 黎老点头道:“对,那家比京城的成立的還要早些,外公打算把那家留给你,到时候你和你弟弟挨着,两边也可以互相照应。”老人对他沒有半分严厉,只有慈爱,“我瞧着你们俩一天天长大,喜歡你们,但是也真怕你们出什么事。” 黎舟觉得身上的血液流淌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他身上发冷,但是偏偏一颗心像是重新得到了一点温度一样又跳动起来,越跳越快,血液奔流汇聚在心脏那,热得像是要燃烧起来。 上一世,江心远就是“大度”地给了他冀州的公司,他以为這是养父对他的信任,但是却从未敢想過,這是外公从他幼年踏入黎家的时候,就给他准备好的东西…… 黎舟闭了闭眼睛,小声喊了一声外公。 他想笑,但是又想哭,心裡懊悔掺杂着感激,难言其中滋味。他找了那么久的亲情,原来一直都在,外公从来沒有放弃過他。 黎舟看着老人,带着哽咽伏在他身上,小声跟他道歉,一遍遍說着对不起。 黎老拍了拍他肩膀,笑着道:“好了,這么大的人了怎么還哭鼻子?要是让你弟弟看到,又要笑话你了,呵呵。” 黎舟语无伦次地跟老人道歉,“不是,是我的错,是我做错了……我真的错了,外公对不起,我对不起您,也对不起黎江……” 黎老拿了手帕给他擦了擦,耐心哄他道:“小舟沒有做错,你回去找自己的家人這有什么错呢?如果有错,也是外公不好,是外公病了,一年多沒有管你,是外公对不起你啊。”他安抚了外孙,又对他道,“你想過轻松一点的日子,外公知道,也看得出,以后那家公司還是你的,如果你不想管,就让黎江帮你经营,臭小子這一年多学了不少呢,小时候你背着他长大,以后让他养你也是应该的。” 黎舟道:“我会帮他,外公,我帮他。” 老人看着他,带着宠爱:“黎江和你不一样,這是他该担起的责任。原来我還怕江心远闹得厉害,你们兄弟两個都难過,不過我现在看着陆家夫妇两個都是好人,他们疼你,外公也放心了,黎江有這样的父亲,也沒有办法,既然遇到了,就当做是他人生路上遇到的一块磨刀石,虽然难了点,但是可以教会他很多事,帮他长大。” “黎江有刁叔,也有外公教,我也会帮他,不会让他過得這么难,我跟您保证……” 黎老摆摆手,笑道:“外公老啦,老糊涂了。” “沒有,您一直都……”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留给我的時間也不多了。” 他神情和蔼,看着黎舟伸手替他擦了一下眼角的湿润,轻声道:“小舟,你知道什么是阿尔茨海默嗎?” 黎舟手脚发冷,耳朵裡嗡鸣一下。 第88章 守护 “阿尔茨海默”, 又叫老年痴呆症。 在那個年代,很少有人提起這种疾病, 治疗的方式更是稀少, 黎老为人谨慎,在出现早起症状的时候就去了国外治疗,一年多了, 他努力過,但是依旧无法阻止病情。 他還活着,大脑還在运转,但是无法控制记忆的流失。 黎老在国外的一年多裡,是他病情最严重的时候, 他积极吃药配合治疗熬了過来,也想了很多。他是七十多岁的人了, 早就到了退休的年纪, 其实最想求的是一個自在,但是他沒有办法去自在,他背负了太多东西,他整個人就变成了一個旗帜, 一個标杆。 他不能倒下,他必须站在這儿, 立在這儿, 至少要撑到外孙长大,撑到周围的虎狼不敢觊觎。 他为周围的人想了一切,想好了安顿女儿的事, 想好了两個外孙的将来,也想好了公司一切事物,還出手帮他们铺平道路,他想了一切,惟独沒有去想自己。 這世上最难過的,不過于英雄迟暮。 昔日杀伐决断的一個老人,坐在這儿记录着每天的日程、按时吃药,想尽一切办法维持自己的健康,尽量活得体面,像個人,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在衰败,几年之后,求死不能。 老人選擇了“活着”,他亲手把自己送进一個墓穴,哪怕他知道数年后他将浑浑噩噩,连最基本的体面都维持不了。 “我這次去国外看了医生,但是這個病,真的沒有办法。” “外公沒多少時間啦,黎江他得赶快长大。” “你是個好孩子,听话懂事,对谁都好,就算是江心远对你不好你也拿他当父亲,外公沒有办法,外公要防着他啊。” “前两年的时候,我原本打算让你们妈妈离婚,后来又沒再提過,明山以为我是舍不得那些钱,怎么会呢,钱是赚不完的,我舍不得的是曼曼和你们。江心远要跟曼曼争孩子,就是要她的命,如今我又病了,只能撑着等你们再大一点再說。” “你走的时候,我沒有拦着你,留在這個家裡也未必是好事,但是你弟弟和你不一样,那是他的亲生父亲,人心都是肉长的,怎么会不疼呢?” “他性子固执,和曼曼很像,我真担心他也想不开把自己折腾病了啊。” “我小心把女儿养了這么多年,她好不容易才想开,黎江才多大?我怕他想不开,想歪了,外公只有你们了。” …… 老人轻声跟他解释,黎舟努力去听,但是這些字他每一個都能听见,却无论如何都组织不起来,视线几次模糊,他咬牙坚持让自己清醒着听下去。 “医生說這是一种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刚开始不算严重,但是也說不准以后会怎么样,或许等以后外公就不认识你们了,再過几年话都說不利索,吃饭也不会自己吃,那时候就变成一個废人喽……”老人摸了摸他的脑袋,带着无奈苦笑道,“外公老糊涂了,就什么都不会了,所以外公得躲起来,不敢让人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