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胸花
大礼堂是民国时期的建筑,九十年代后期扩建過一次,之后的二十多年裡,除了内部有重新装潢,外观基本维持原样。
西侧走廊上,老样式琉璃吊灯散发着浓稠暖光,掩饰了顾筠脸上逐渐诡异的色调。
“您能不能就当沒听過這事儿?”顾筠温温柔柔的语气,眼神却恨不得生扑上来啖他的肉。
赵璟笙慢悠悠点了一支烟,灰色的薄烟缭绕在两人中间,他這才开口拒绝,
“不能。”
“你--”
顾筠气得死死咬住下唇,但凡她心理素质不够强大,铁定会被面前的男人气哭。
但她是谁?她可是宇宙无敌
算了,還是气得想哭,顾筠停止使用傻b精神胜利法。
她从沒有被男人用這么下流的眼神对待過,他那轻佻又卑劣的眼神仿佛在亵玩她。
赵璟笙朝她某处又看一眼,吓得她立刻抱着胸往后缩,前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帮我戴上,我可以考虑一下。”
一朵坠有京大校徽的大红色胸花出现在眼前。
顾筠皱了皱眉,万般不情愿,泛红的眼尾剜他一眼。
开始不是有人抢着跟他戴這玩意儿嗎?宋大美女都主动示好了,他還摆什么谱?她和宋星儿虽然不是同一個系,但都是学生会成员,一個宣传部一個礼仪部,平日裡打過一些交道。
宋星儿可是出了名的高傲,一般男人根本入不了她的眼,主动示好這种事简直是不可能。
赵璟笙见她半天不动,挑眉嗤道:“看来顾小姐是希望我满脑子都是你的好--”
顾筠要疯了:“停!please!”
顾筠咬牙切齿地抢過胸花,把针摁出来,不情不愿地靠過去,“刚开始不是有人给你戴嗎?”
顾筠身高接近170,匀称而高挑,可還是只够到赵璟笙心口的位置,他闻到她身上散发出一股甜香的水果味。
酸酸甜甜的,像一颗橘子。
她费力掩盖的软软就拢在手臂中间,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在青色的演出服下,像布满樱花的秀丽小山。
赵璟笙喉咙发痒,看她的眼神愈发深暗:“哦。”
“那個我看不上。”
低低的嗓音,像砂纸碾磨在她的耳廓。
顾筠动作明显一顿,她假装沒听懂,动作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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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场還有五分钟,现场座无虚席。校方把年度表彰活动和文艺演出并在了一起,每過四個节目中间就会穿插颁奖仪式。
回到座位,赵璟笙低眼去看胸口位置。一朵胸花歪在左胸,下面的校徽都是斜的。
他笑了笑,眼裡毫无波澜。
這封口费,太便宜了些。
今晚沒什么特别新奇的节目,来来回回還是那些,歌舞,乐器,朗诵,小品,情景剧
台上,大屏幕公布京大年度学生人物,颁奖過后,幕布垂下,主持人报幕,下一個节目是大型诗歌朗诵《青春的礼赞》。
负责朗诵的学生统一着装,男生是白衬衫配黑色西装裤,女生是合体端庄的红色连衣裙。在清一色的黑白红之下,左边那三個穿青绿色古典舞服的姑娘越发抢眼起来。
尤其是站在中间的顾筠,像一颗袅袅绽放的水仙花。绰约的身姿在舞台灯下纤毫毕现,娇柔又清艳,勾得人视线不得不往她那儿去。
仿佛台上所有的演员,诗歌,旋律都沦为她的背景。即使她的舞蹈水平不算是最专业的,但甚在韵味十足。
韵味這东西很玄妙,刻意学不来。
赵璟笙坐在台下,刚好对着舞台左侧,女孩儿脸上的笑容,带俏的眼睛,灵动的姿态,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就在顾筠抬起双臂,青色的小山傲然向前,做下腰动作时,赵璟笙手指骤然收拢,眼中涌动着阴郁的戾气。
后座有男人在议论,嘴裡說着男人之间才能听懂的话。
--“啧這身段真美啊”
--“您是說最中间跳舞的那個女生吧。怎么,有兴趣?”
--“兴趣归兴趣,就怕傲的很。”
--“也是,毕竟京大嘛,傲是自然。”
--“等会散场了,找個人去问问。”
赵璟笙冷笑,懒靠在座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转着小指的尾戒玩儿。
-
表演结束,顾筠和同伴们回到后台化妆间。几個女孩子沒有了登台前的紧张,一边换衣服一边闲闲聊着天。
顾筠刚换好自己带来的旗袍,一個年轻男生从门外匆匆进来,看到顾筠后他松了一口气,“顾筠,你怎么都不看手机?给你打了好几個电话都沒人接。”
“噢,不好意思啊。”顾筠从包裡翻出手机,果然看到了好几通未接来电,“晚会开始后我就沒看手机了,怎么了嗎?”
“還怎么?你這次拿了十佳学生,等会要上台领奖!”
“我?你确定?”
顾筠大脑一懵,這個惊喜实在是让她措手不及。前天辅导员還安慰她,說這次十佳学生她很有可能又评不上,让她提前有個心理准备。
“你還不知道這事啊?雷导說你肯定知道了這乌龙闹的”郑禹帆自顾自笑了下,“总之你现在快到后台去集合,节目结束后就要颁奖了。”
“怎么?這是高兴傻了?”郑禹帆扬手,在顾筠眼前晃了晃。
当事人還沒反应過来,化妆间裡已经接连爆出好几声兴奋的尖叫,闹哄哄一片。
一個女生笑着去推顾筠,“哎呀!筠筠!郑大会长亲自来通知你,還有错?”
“可以啊顾校花,你這夙愿达成了啊!拿奖了請不請客?我可是给你投票了的啊!”
“呜呜呜,筠宝子!!三年了啊!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呜呜呜!可给我們文学系长脸了!!”
顾筠的心情很激动,运动過后小脸红扑扑的,眼裡的亮光像一簇小火把,在這冰天雪地的冬日裡,能点燃所有灰败的心情。
她已经连续申請了三年的十佳学生,今年是最后一次,她若是再拿不到就只能抱憾毕业了,這么大的惊喜实在是沒想到!
整晚的阴霾都一扫而空。
郑禹帆领着顾筠去后台待命。一路上,顾筠又问了几個問題,后者都一一作答,沒有丝毫不耐烦,嘴边一直噙着温和的笑意。
“为什么会选我啊?我還以为我要陪跑三年呢!”
郑禹帆余光看了眼顾筠,大学三年半,還是第一次见她笑得這么开心。
他有些不自然的,赶紧收回目光,目不斜视,“评委组很喜歡你那篇關於旗袍文化的分析报告,上半年的旗袍文化节你不也是推广大使?你给我們学校引了那么一大波热度,不选你选谁啊?”
顾筠心想這也太乌龙了。這事都過去好久了,写申請材料的时候,她沒东西塞了,硬把這個旗袍文化节写了进去,還顺带把自己在京大各個景点拍的旗袍变装视频一起放在了材料裡。当时這個短视频在某音上的确小火了一把,点赞破了百万。
“那你呢?”顾筠好奇问。
“我?”郑禹帆笑了声,有开玩笑的意思:“我拿了年度人物,再拿十佳岂不是很不公平?”
“”
“你确定沒在凡尔赛?”顾筠的笑容蒙上了一层灰,叹了口气。
郑禹帆差点笑出声,是真沒想到,這位看上去高傲娇矜的大校花私底下居然很可爱,一点架子都沒有。
“我确定沒有,顾大校花。”
—
等所有要上台领奖的获奖者都来齐了,辅导员召集大家简单讲了几点要求,让大家上台后千万别搞些“猥琐”小动作,要挺胸抬头对着镜头笑。
“這照片都是要上官網官微推送的,也就是說你们七大姑八大姨都能看到,别到时候被自己的丑照搞出心理阴影了啊!”
大家都被逗的哈哈大笑。
舞台上,节目落幕,主持人上台播报下一個环节,“那现在就让我們的目光追随大屏幕,见证本年度的京大十佳学生!”
流程走的很快,介绍片播完之后就是宣布获奖名单,随后颁奖嘉宾上台,为获奖的学生授予荣誉证书和奖牌。
“快,一個個跟着上去!队形别乱啊!”辅导员压低声,赶鸭子上架似的催促。
顾筠是女生中最高的,又穿了高跟鞋,自然走在最后一個。在台上站定后,她看到台下有好多认识的同学在冲她挥手,還有不少的人举着手机,打着闪光灯在拍照。
她陪跑两年的事都成了他们這個年级的梗了,搞得最后,若是有谁奖运不好,安慰的话术都成了:你看,顾筠不都陪跑了两年?
现在她终于拿了十佳,被调侃一番自然是免不了。
--“顾女神!今晚最靓!!”
台下不知是哪個男生带头起哄一句,小半個场子都跟着笑了起来。有些不明就裡的大一新生纷纷交头接耳,问顾女神是谁。
顾筠真是烦死這群臭男生了,就是故意惹她。她忍了再忍,端庄的笑還是沒绷住,破开来,露出薄瓷一样的皓齿,杏眼溶溶,粉面桃腮。
她毫无疑问是满场最最招眼的存在。
那一袭水蓝色刺绣正绢旗袍衬得她如玉如画,同色系的猫跟鞋套在细腻的脚上,露一截金玉的脚踝,整個人清艳夺目。
‘最靓’也是‘最亮’。
焦点一下就转移到了她這裡,她连忙敛笑,收回目光时,不经意间瞥见了坐在第一排的赵璟笙,视线不可避免多停留了几秒。
她站的地方太亮了,男人就像是藏在影子裡。她看见他傲慢而强势的目光裡带了几寸玩味,像品鉴一种奇珍异宝似的品鉴她。
刚刚发生的一切他肯定也看见了。
顾筠懒得去猜他会作何想法,单纯不喜歡他那狎昵的眼神,不动声色地侧過头。
台上,主持人继续:
“现在有請我們本场的特邀颁奖嘉宾,知名企业家、元晟集团首席执行官赵璟笙先生上台为获奖的学生颁奖。”
伴随着主持人口中吐出赵璟笙三個字,顾筠身形轻微一晃,脑子裡不亚于经历一场余震。
又是他?
哪哪都是他?
紧接着台下涌起一片热烈的掌声,音乐也在此时响起,震耳欲聋。
顾筠不可置信地把头重新偏回去,男人就在万千瞩目下从座位上起身,宛如一头沉睡慵懒的雄狮在苏醒。
他慢條斯理地整理几下西装上不存在的皱痕,施然迈步。
明明穿着端庄清正的西装,可這人全身上下半点绅士的儒雅气也无,像西方神话中劣迹斑斑的邪恶之神,像电影裡让所有正义主角头疼的超级大反派。
年轻,英俊,骨子裡狂妄又傲慢,危险得无以复加。
顾筠有些懂了,为什么在学校一向恃美傲物的宋星儿也甘愿低下头向他示好。
他有這個资本。
除却显赫的家世背景,单单论赵璟笙這個人,也是万裡挑一的出众。不论是头脑、能力、手腕還是最肤浅的外表,他都一骑绝尘,别人根本不配和他比。比的资格都沒有。
顾筠抿唇,大脑有些乱,她不知道为什么要给予一個坏家伙這么高的评价。
他不配!
紧跟着,她视线裡多出一抹红色,余震变地震,差点被吓得从台上跳下去。
這男人胸口那朵花儿怎么回事?
歪七扭八的红花大喇喇挂在深色西装上,堪比灾难。
赵璟笙是疯了嗎?明知道要上台颁奖,還任由自己出丑?该不会這人压根就沒发现她是故意把他的胸花戴歪了吧!?
她是想看他出丑,但她是真的不知道他会是今晚的颁奖嘉宾,况且,看他现在毫不知情的模样,大概率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暗戳戳成为了满场议论的焦点。
顾筠已经听到旁边的女生在议论這朵花了,還问這花是不是這位赵总的黑色幽默。
她捏了捏发汗的掌心,强迫自己淡定。
赵璟笙在礼仪小姐的引导下依次给学生颁发奖杯和荣誉徽章。顾筠的前面還有九個,說快不快,說慢也不慢。
她垂着眼,直到一片阴翳从身前盖過来,她下意识抬头。
“恭喜。”
男人修长的手指握着奖杯,递過去的同时也在看着她。
那双墨色的眼瞳在灯光的照射下,泛起森冷的目光,带着原始的野蛮的兽性。
他的目光太有侵略性,顾筠喉咙发干,犹豫了几秒才接過奖杯,小声說:“谢谢赵先生。”
赵璟笙公事公办的态度,拿起托盘上的荣誉奖章,走上前替她戴上。
佩戴過程中,他感受到她微微发重的呼吸,睫毛颤动着,像一片在空中回旋的枯叶。
他低低笑了下,顾筠茫然抬起头,耳上挂着的那串珍珠耳环也跟着晃荡起来。细细长长的一串珍珠,像断线的眼泪,衬得她小脸晶润白皙。
赵璟笙眯了瞬眼,突然来了恶劣的兴致,手指就那般轻佻地,在她耳环上一拨弄--
顿时,一串眼泪在空中剧烈震晃,打在她的颈,又荡上她的下颌,耳坠拉扯着耳垂,带来惊心动魄的慌张。
感知到女孩肩膀的颤抖,赵璟笙眼神多了丝倨傲。
就這点胆子,也敢玩儿他?
就不怕被他弄死嗎?
顾筠像過了电一样,死死抓着水晶奖杯,她看着不远处那全程录制的摄影机,脸色发白。紧接着,她听见耳边传来男人几不可闻的低声。
“害我出這么大的丑,你不怕被我弄死嗎?顾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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