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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惊变

作者:哥是出来打酱油的
倾盆大雨中,建康府制司衙门前高高竖立的旗杆摇摇欲坠,帅旗被风扯得直似要撕开。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后衙长阶之上,一人拈须而立,眼望着這覆天一般的景色,口中却吟出些许风月。

  “东翁好兴致。”身后一位幕僚装束的中年人匆匆走来,手中拿着一封书信。

  前面吟诗之人叫赵溍,时任沿江制置使、知建康府、行宫留后,正是那位口中的东翁。接過来人的书信,一目十行地看完后,仍递還给那幕僚。

  “陈相公应允了,东翁,何不骤发,迟则生变。”幕僚一边看信一边說道。

  “他等不過动动嘴皮子,我却要担這莫大干系。”赵溍望着栏外的大雨,缓缓地說道。

  “箭在弦上矣,公此举也是为天下苍生,不可迟疑不决。”幕僚深知他的性格,只是苦劝。

  “那几人如何回应”赵溍也知事情已经不可逆转,不再做他想。

  “那翁福最是积极,徐茅二人也并未出言反对,此事十拿九稳,就等东翁下决心了。”這三人都是這建康府中掌军之人,只有得到他们的首肯,事情方可能成功。

  “這帮墙头草,若是元人攻来,多半就要开城出降。”赵溍语带不屑。

  “东翁管他们如何,那时,我等早已离了此地。降与不降,关东翁何事。”

  “城中军士還安稳否”赵溍点点头,确是如此。

  “不過是些大字不识的粗鄙军汉,略一挑唆,便群起鼓嗓。东翁,宜早定计。”自家主公如此犹豫不决,无非是事情沒有绝对把握罢了。

  “我如何不知,怎奈若非贾相公提携,赵某怎能居此位,如今這般行事,心有不甘啊。”赵溍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当中,为了得到這個官位,费了他多少金珠宝玉。

  “贾相公此番兵败已成定局,听他们语气,已经收买了那孙......,东翁想想,丧师十数万,就算這建康府无恙,贾相公安能再居高位朝中诸公如此定计,正为肃清朝纲,而公此举,不吝大义灭亲。”

  幕僚劝得苦口婆心,心中却越发腻味,這东家,又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朝廷那新任的江淮招讨大使,吾估摸着已经到了江宁镇,离城不過一日之遥,公若再不发,就再无机会了。”不等赵溍接话,幕僚又是一番說辞,言语之间,已经有些急色。

  “罢了,事难两全,赵某只有忍痛为国了。尔从后院出去,莫叫他人知晓。”赵溍一声长叹,将早已准备好的文书交与那幕僚,那人收起文书,恭敬行礼,转身向后走去。

  “启禀制帅,那袁通判又在外要求觐见。”府中一名小吏前来禀告。

  “就說本帅身体抱恙,不能理事,有何事让他自行处置。”赵溍听到這個名字一阵心烦,总有几人与自己不对付,這人就是其中之一。自己手书的命令已经交了出去,再无脱身可能,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建康府城内的一所民宅内,三名便装打扮的大汉正在围坐吃酒,每人身边都坐着一個妇人,不时地为他们添酒加菜。

  “大哥,還有何好想的,那制帅都說了......”說话的男子身材不高,形容猥琐。

  “噤声!尔等先出去。”当中的大汉厉声打断了那男子的說话,摆摆手叫那几個妇人出去。妇人们扭捏着站起身,猥琐男子伸手摸了一把,发出淫荡的笑声。

  “偏大哥這般小心,如今這府中,连制帅都要刻意交好我等,還有何可怕的。”男子回头不以为意地說道。

  “翁福,你不懂,這些文人,肚中多得是弯弯绕,不思量清楚,被他等卖了還不自知呢。”另一汉子摇摇头,此人面白,倒不似寻常军汉那般粗豪。

  “你茅二哥說得对,咱们干的是掉脑袋的事,不多几個心眼怎么行。”那位大哥喝了口酒,对男子說道。

  “某却不信,手下這许多军汉,逼得急了,大不了去投那元......”翁福笑笑。

  “老三,祸出自口,小心隔墙有耳,這城中目下還是大宋之地。”茅二哥见他又要乱說,赶紧打断。

  “元人到来之前,一切都是未知之数,說话還是小心些。我等不是文人,朝廷杀之如屠一狗。”大哥摸着脸上的刺字,愤愤地說道。

  有宋一代,从军之人都要在刺字,小部分在手臂上,大部分则是脸上,成为一個人一生都洗不掉的印记。

  “咚咚咚。”三声敲门声传来,房中几人蓦的一惊,不约而同地伸手抓住放在桌边的佩刀。

  “谁!”大哥沉声问道。

  “禀都统,门外来人,自称陈先生。”门外一個军汉答道。

  “让他进来,你等守在外边,无事不许入内。”听到名字,三人都放松了,将刀扔在一旁。

  “三位好兴致,某却来得不巧。”那陈先生解开身上的蓑衣交与军汉,进门便笑着与三人打招呼,正是适才赵溍府中那幕僚。

  “這大雨,陈先生多有辛苦。”大哥将他让进来,叫外面侍候之人送来一幅碗筷,放于席上。

  “陈某就不客气了,各位,同坐。”陈先生也不推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天雨日寒,這温酒正好能怯怯寒气。

  见他這般豪爽,三人相视一眼,各自入席,不再多话,只是轮流着劝酒劝菜。陈先生与三人各自碰了一杯,便停著不饮,只拿眼睛瞥着三人。

  “不瞒三位,陈某此来,身上带着制帅钧令。”陈先生拍拍胸脯,三人知他還有下文,也不接话。

  “三位,今天就要依计行事,若還有何疑问,不妨现在就提。”陈先生說完,盯着三人。

  “可否将钧令与我等一观”大哥迟疑片刻,出声相询。

  陈先生自怀中取出那封文书,递過去,自顾自地夹了一口菜,送进嘴裡。兄弟三人走到一边,大哥看完那文书,一言不发,递给了老二。

  “上面說些啥”老三翁福却不识字,只得向那大哥问道。

  “上面說,若是事成,则晋大哥权兵马司事。”茅二哥很快便看完,两人都看向大哥。

  “也罢,既有此令,某等属下,奉令行事便是。”大哥断然說道,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倒底从军多年,這点杀伐之意還是有的。

  待另二人出门离去,大哥返身将那文书放在桌上,陈先生看了他一眼,收起来仍是贴身放好。

  “制帅准备何时出城”大哥问道。

  “待城中事毕吧,這建康城就交给你等了,徐都统,不,应该說徐知事。”陈先生站起身,抱拳行了一礼,转身出门而去。

  “来人,备马。”徐都统在屋中坐了会,忽得拿起酒壶,咕噜咕噜狠灌了几口,旋即起身大喝一声。

  袁洪已经回到府中,在制司衙门前等了几個时辰,那赵溍只是称病不见,自己又能如何

  吃過晚饭,仍然心绪不宁,愁眉不展,连平日裡最喜歡的抽检儿子功课都沒了兴趣。

  “不好了,不好了。”正思索间,一個声音从前院传来,袁洪心裡一紧,连忙快步走向外面。

  “通判,大事不好,城中禁军啸营了。”来人正是他手下的乡兵统制,神色仓惶,步履蹒跚。

  “啊!”袁洪大吃一惊,身形一晃,险些就要站不稳,一旁的统制忙将他扶住。

  “快,带马,尔等随我走。”翻身上马,带着几個亲随并那统制便朝校场而去。一路上,已经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溃兵游走于街道上,好在還算克制,沒有抢劫民居行人。

  校场内,乡兵们聚成一堆,站在那儿看热闹。袁洪见状松了口气,几個月的操练沒有白废,若是他们也群起而噪,不敢想像会发生什么。

  “整队,都给俺快些,格老子的,沒看到通判在此么。”身后的统制气都沒喘匀,便闪身抢到前面,大声呵斥道。

  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人群,袁洪脑子很乱,就凭這些乌合之众,他要如何收拾這盘残局

  “那贾相公要俺等去送死,如何能依他!不如散去,各自安生。”建康府行宫东侧的大街上,一群禁军服饰的军士相聚而行,队形散乱,毫无章法,倒像是农人下田归来。

  “說得是,俺這等厮杀汉,卖命不過几吊钱,如今只给些废纸,粗米都买不到几升,便是上了阵,也开不得弓,使不动刀枪。”

  “某却看着不像,你那气力,莫不是都使在婆娘身上了吧。”一番污言秽语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都头,俺们就這么干走這府城之内,尽是热闹去处,不如索性......”

  “要不得要不得,大伙都是本地人氏,還是莫要坏了乡谊。”

  “這也不行,不如去那秦淮河。寻個精细小娘子,也可得一阵快活。”秦淮河两岸,多有秦楼楚馆,寻常人家是消费不起的。

  “去得去得,妈妈若是阻拦,一刀结果了她。”一干人等俱都是两眼放光,大呼着鼓噪而去。

  长街的另一头,袁洪端坐马上,冷冷地看着這边。手裡的长弓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抽出一只羽箭搭上。身后的乡兵分作两排列成横队,前排弓手俱都张弓搭箭,等候着自家主帅的命令。

  “尔等已经违了军纪,速速回营,不然莫怪军法无情。”袁洪放开手,只听“嗖”的一声,羽箭飞出,钉在了为首的军汉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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