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给你们讲個故事 作者:古龙岗 书名: “大事?什么大事?要不要紧?” 徐远举是军统站长,需要告诉他的大事儿……想到对方是徐远举亲自送来的,虽然并沒有经過什么身份確認,可郑振华却连怀疑都沒有,直接就考虑到了事情的重要性。 “倒也不急在這一时半会儿,那個……你们這儿有电话沒?”秦卫问道。 “电话?我們這儿怎么会有电话。”郑振华摇头苦笑。一個收容院而己,谁会给他们配上电话這种高级货?“不過如果真的要是着急的话,我可以替您去追一下……齐小姐他们有三辆自行车,我們可以借一下。反正,刚刚那位徐站长应该還沒走远。” “费那個劲儿干嘛?我這么重大的事情,别說一個chóngqìng站长,就是戴笠亲自過来也是应当的,怎么能反過来让咱们去追他?再說了,你的自行车怎么去追汽车?”秦卫摇了摇头,背起包,“走,看看你那些手下怎么上课的……沒事儿学文化,這不像是的表现嘛!” “香九龄,能温席,孝于亲,所当执,融四岁,能让梨,弟于长,宜先知……刚才大家念得都挺好。现在大家再跟我读一遍,香九龄……” “……能温席,孝于亲,所当执,融四岁……” 观音庵的后殿是庙裡原来的尼姑们上晚课讲经的地方,虽然是個小庙,但也還算宽敞,只是后来這裡改成收容院后,尼姑们被“請”到了其他的寺庙,据說是跟和尚们搭伙去了,這经堂自然也就成了一群伤兵们的住处。只是,伤兵们可不像师太们那么爱护自己的住处,平时把住处弄得乱七八糟都是轻的。重的时候,汗味、臭脚丫子味儿,甚至尿臊味儿也掺在一起,加之chóngqìng本来就是火炉,弄得沒风也能熏三裡。而现在,因为有一群大学生来讲课,這间经堂居然被打扫地干干净净,虽然不能說是一尘不染,却也远胜当初……不過秦卫是不知道這些的,郑振华虽然知道却也沒来得及說,两人過来的时候,正看到刚刚那個齐姓的女学生站在前面,带着一群坐在床沿上的伤兵们念着写在小黑板上的《三字经》。 “大家都念得不错,我先给大家讲解一下這几句话的意思,方便大家理解……黄香,是东汉时期的人,东汉大家都知道吧?《三国演义》讲的就是东汉朝末年的故事,而這個黄香呢,就是那個时代的人,這個黄香啊,九岁时就知道孝敬父亲,替父亲暖被窝。這种行为呢,是每個孝顺父母的人都应该实行和效仿的。而后面的‘融四岁’几句,是讲的同为汉代的孔融,他四岁的时候呢,就知道把大的梨让给哥哥吃,這是一种尊敬和友爱兄长的道理,也是每個人从小就应该知道的……”带着伤兵们把几句话又念了几遍,齐姓女生又开始讲解。不過,她的话音刚落,就见一名士兵举起了手: “弟弟让哥,這沒错,可当哥的是不是更应该让让兄弟?齐先生,那孔融他哥把梨還给他沒?” “這個……”齐姓女生愣了一下,“這個书上沒写。我不知道。” “不会沒還吧?”士兵们顿时“嗡嗡”了起来。 “怎么会呢?”另外几個重大学生一直站在伤兵中间,负责在伤兵们读得不顺畅的时候小声指点,见齐姓女生被這么刁钻的問題一下子问住了,也都是跟着一愣,几個男学生甚至還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神情,显然也为這個問題感到为难,而這個时候,另外一個女生却是微微一笑站了出来: “孔融他哥哥肯定把梨還给了自己的弟弟。” “路先生,刚刚齐先生不是說书上沒写嗎?你怎么知道?”有士兵大声问道。 “因为我知道孔融是什么人。”路姓女生笑了笑,又接着问道:“大家应该都知道孔夫子吧?” “那谁不知道啊。”士兵们都笑了起来。虽然都沒怎么上過学,也不怎么识字,可孔夫子的大名,那可是震铄古今,又有几個中国人不知道的? “那可是俺们山东人!”一個大個子使劲儿地拍了拍胸膛,一脸自豪。 “得得得,不就是個文圣人嘛,那武圣人关公大帝可是咱山西的。”另一個士兵不屑地叫道。 “别吹牛!关公跟你们山西有啥关系?說书的說三国的时候你听仔细了沒?关公,原是河北解良人,杀了人才逃到了涿郡,遇到了刘备和张飞!河北的,跟你们山西屁事儿沒有。” “嘿,你跟老子顶牛是不是?谁說关公不是咱山西的……” “都给我闭嘴,不许吵!” 沒想到就为一句话居然扯出了這么多,齐姓女生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而出人意料的是,看到她脸色不好,伤兵们居然立即就停了下来。 “齐先生发火了,大家快坐好!” “快坐回去!坐回去!” “就是你俩儿,吵什么吵?沒個定性!” “這小妞挺厉害啊,居然能压得住這些伤兵?”秦卫大为惊奇。他沒当過兵,却也知道当兵的是最难对付的。不是能让他们心服口服的人,就是皇帝老子也未必肯卖面子。而伤兵,尤其是伤残了的士兵,更远比一般的士兵难对付。因为他们受了伤,甚至可能由此失去了生活下去的能力,自暴自弃之下,有很大的机率会表现出让人震惊的暴戾,比一点就着的干柴還容易暴发。可那個齐姓女生,居然能让這些家伙這么老老实实的听话,一见她发火,立即就一個個像是受了惊了兔子似的……虽然這么說可能有些夸张,但大体還是不错的。由此可见,那個齐姓女大学生恐怕還真有些手段。 “沒办法,咱们收容院沒什么收入,zhèngfǔ的那点儿接济根本就不够,多亏了這位齐小姐,咱们才不至于太饿肚子,大家当然怕她发火。”郑振华苦笑道。 “原来是半個衣食父母,难怪难怪,应当的,应当的。”秦卫连连点头。 “大家要注意课堂纪律,要知道,我們每堂课的時間都是有限的,如果大家都只是各自說各自的,那么,就要耽误许多的学习時間……所以,齐先生发火也是为了大家好,希望大家不要介意。” 士兵们很快安静了下去,仿佛受到了训斥的小学生一样乖巧,而看到這個场景,刚刚那個路姓女生又站出来微笑着說道。 “不碍的,不碍的,本来惹齐先生生气是這帮家伙不对,别說训两句,就是揍一顿也沒什么。”郑振华突然也走了进去,一边說一边向齐姓女生陪礼。 “我也不是怪大家,就是這样争来争去,会耽误上课的……”齐姓女生也有些不好意思。 “有争执才会有进步。孟子都說過,‘尽信书不如无书’,我看刚才大家提出来的疑问就不错,這說明他们不仅学了,還思考了,這才是一名真正的学习者应当做的。只是大家刚才争着争着,拐错了方向罢了。”秦卫靠在门口突然插嘴了一句。 “原来是秦先生,”见秦卫突然冒出来,齐姓女生脸上顿时一冷:“秦先生所說的我們也很赞同。只是不知道秦先生对刚刚大家的疑问有什么好的解释?” “這還有什么好解释的?古人写书,都被孔老二教坏了,搞什么‘chūn秋笔法’,什么为尊者讳之类,只记录好的,不记录坏的,结果让這這個世界充满了疑问。”秦卫撇撇嘴,“就像這個‘融四岁,能让梨’吧,有可能是孔融四岁的时候就懂得谦让,友爱兄弟;可還有一個可能,就是他害怕自己的哥哥,怕自己把大梨吃了,会被哥哥揍……你說是吧?” “你……” “而且据我所知,這孔融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沒错,刚才這位路小姐說了,他是孔夫子的后裔,可那又怎么样?谁规定孔子后裔就一定高风亮节了就像這個孔融,這家伙后来在北海当太守,敌军来了,他任事儿不干,只会躲在自己屋裡喝酒宴饮,彰显他的什么名士风范,可城一破,他撒腿就跑,却留下一家子妻儿老小落入敌手,听說都被杀得光净了……這种人,有什么好学的?” “你……” “可是秦先生,我們說的是孔融四岁的时候,我們要学习的,也是他那個时候的谦让和友爱的品质,并沒有說要学习他的一生啊。”齐姓女生被秦卫這一通话說得直瞪眼,另外三個男生更是差点儿愣在了那裡,好不容易,路姓女生缓了一口气儿,才接着秦卫的话反驳道。 “谦让?谦让個屁!”秦卫突然爆了粗口,“這個世界讲究的就是弱肉强食。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俾斯麦也說過: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谦让?你就不怕让得多了,最后什么都剩不下嗎?” “你那是强盗理论。”一名男生叫道。 “对头,就是强盗理论,更确切地說,這是丛林法则,也就是野兽之间的通行法则。”秦卫打了個响指,“可你觉得我說错了嗎?” “這……”男同学哑然。 “這個世界是有法律的,也是有道德规则的。”齐姓女生辩驳道。 “可终究是弱肉强食的,這是常态,也是世界最通行的规则。” “你……” “秦先生,你這……” 郑振华已经被這突然出现的一幕惊呆了。這也沒发生什么啊,怎么就突然争起来了?可這一边是收容院的半個衣食父母,另一边又是一個有可能有大来头的人物,他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下意识的,他想拉一下秦卫,让对方收敛一下,别一来就跟人争执,可秦卫却沒理他,径自就走到了齐姓女生身边,在小黑板前站定: “难得今天有兴头,這样吧,這堂课我也来插一嘴,给大家讲個故事怎么样?放心,這個故事不长,也就是几分钟,但我保证,這個故事绝对非常地‘有趣’,甚至是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