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零四 回家 作者:未知 我坐在床上,听见东哥已经先行将三葫芦判了一遍‘死刑’以后,顿时沉默了下去,之前的时候,不管是大斌、子谦,還是后来的晋鹏、阿振,乃至于前些天刚刚闭上眼睛的阿虎,他们的死,都是突发意外,骤然殒命的,虽然让我满心痛苦,但悲剧发生的太快,始终让我措手不及,只能咬着牙把痛苦埋在心裡,默默地去忍受這一切,但三葫芦不一样。 因为三葫芦此刻正身陷囹圄,他人還活着,可是我們在外面,却什么都干不了,唯一能做的,竟然只能睁着眼睛,看着他一天天的临近死期。 虽然跟我們之间仅有一墙之隔,但是過的却完全是两种生活,尤其是以他现在的处境,我們存的监币一分送不进去,也不知道他過的怎么样,我是真的很怕,怕他在裡面受到折磨,遭到我在姚平看守所遭受的那种待遇,不過我倒是不担心他会遇见李泽平那种人,估计他们俩要是真遇见,沒等李泽平动手,葫芦哥都能把他祸害了,想起当初葫芦哥我們在沈阳,因为一個人妖,跟洗浴裡的混子们打架的事,我心裡百感交集,心情愈发沉重。 东哥坐在对面,看见我垂头丧气的样子,咧嘴一笑:“我刚才跟你說的那些话,只是最坏的打算,也好让你有個心理准备,但三葫芦的结局,并不一定是必死无疑。” ‘刷!’ 听完东哥的话,我猛然抬头,眼中带着一抹欣喜:“你是說,他還有一线生机?” “嗯,但也只是一线生机。”东哥略微颌首,舔了一下嘴唇,嘬着牙花子开口:“凭咱们手裡现有的社会关系,想要疏通三葫芦的案子,基本上沒戏,毫不夸张的說,三葫芦身上几起的案子加在一起,已经算得上是滔天大罪了,即使咱们愿意付出代价,可是我所能接触到的人裡面,谁也沒有這么大的权力,能让他活着,即使是苟延残喘,都不行。” “……”听完东哥的话,我沒有接茬,虽然心中满是疑问,但仍旧忍住好奇,等待着东哥的下文。 “我已经通過一些特殊的渠道,接触上了市裡某位领导的公子,双方也一直在洽谈见面的時間,不如意外的话,最近几天,他就该和咱们见面了。” “你說的這個人,能帮上葫芦哥嗎?”我急不可耐的追问了一句。 “可以。”东哥毫不犹豫的点了下头:“只要這位大公子同意帮忙,三葫芦最次也能落得一個死缓的下场。” “死缓也行!只要人能活着就好!”听說三葫芦還能活着,我心裡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想了一下,看着东哥:“为了保住三葫芦的命,你是不是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啊?” “我现在還沒有跟对方见面,所以他会提出什么條件,我目前也不清楚,但我估计能让這种人同意帮忙的代价,应该不是個小数目。”东哥吸溜着杯中的热水:“钱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能保住三葫芦,多大的代价,我都认。” “东哥,谢谢。”我等了這么久,终于见到了三葫芦的事情有了一丝转机,心情舒畅了很多。 “這件事,你沒必要谢我,我知道三葫芦挺喜歡你這個孩子,而且也是为了你顶罪去自首的,可是除了你這件事情,我們俩也是生死袍泽,他有难,康哥可以不念旧情的坐视不理,但我甘楚东却无法做到袖手旁观。”东哥端着水杯,语气淡然的回应了一声。 “二哥那边,還是沒有消息嗎?”說完三葫芦的事,我又将话题引到了二黑身上,其实他這件事情,比葫芦哥的事情更让我牵挂,因为葫芦哥的案子虽重,但最起码人還活着,我們也知道他关在哪裡,而二哥那边的消息,却时刻让我牵肠挂肚,我太了解冷磊這個人了,尤其是二哥落在他手裡之后,万佳那边却沒有提出任何要求,而冷磊又将家人都给迁到外地的举动,更让我平添了几分惶恐。 “二黑的事,我始终在调查,现在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始终沒有音讯,真的让我很疑惑,但是咱们只要一天找不到他,我就一天不会放弃他,二黑是第一個跟我混的兄弟,我不会让他這么不明不白的出事。”东哥提起二哥的事,言语间明显多了一份個人情感:“如果小二真的出事了,我一定让冷磊全家给他陪葬!” “二哥那边,真的有一点消息都沒有嗎?”看见东哥疲惫中而又满是凌厉的眼神,我感觉有点心疼。 “沒有。”东哥微微摇了摇头:“小二失踪之后,我通過很多关系查過他的消息,但始终渺无音讯,甚至還买通了几個万佳的内线,可是就连万佳内部的人,都沒人清楚小二的情况,总的来說,這件消息不算好,但也不算太坏,至少在沒有确定小二死讯的情况下,我還能强忍着坚持下去,告诉自己他還活着。” “嗯。”听完东哥的话,我伸手拿過了桌子旁边的烟,我已经了解了东哥的想法,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却在奔着最好的方向努力。 “最近這段時間,大家都沒少忙,咱们在翟应林那边,也搂了不少钱,年前的时候,我给大家拿了一些钱,你的那一份,還有一品城的分红,我下午已经打在你们的卡裡了。”东哥补充了一句。 “知道了。”我点了下头,随意的应了一声。 這天晚上,我沒有吃晚饭,带着对二哥的满心担忧,還有对三葫芦有了一线生机的憧憬,怀着复杂的心情沉沉睡去。 …… 次日清晨。 农历二月二,龙抬头。 我一大早起床之后,先去剪了個头发,然后洗了個澡,随后去墓地祭奠了一下阿虎,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阿虎的坟墓,我很是漠然,坐了一上午,除了喝了几口祭奠用的白酒,一句话都沒說,临走的时候,我帮阿虎扫了下墓,也帮扈潍扫了扫,這是我第一次来扈潍的墓地,墓碑上满是灰尘,应该是很久沒人来了,估计阿虎這一走,以后扈潍的墓,就更沒人管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我下了山,然后去商场买了一些奶奶平时喜歡吃的东西,打车赶回了家裡。 我家小区的這個院子,似乎永远充满恬静,除了水泥路面的开裂,似乎一年到头也不会变一個样子。 我拎着手裡的东西,刚一拐過楼角,远远地就看见了奶奶坐在楼下,看见這個胖老太太寂寥的身影,我仿佛一瞬间卸下了所有的疲惫,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 我這边迈步的同时,奶奶也转身看见了我:“小飞,是你嗎?” “奶奶,我回来了!”看见奶奶脸上越来越深的皱纹,我心裡一阵酸楚:“這么冷的天,你不在家裡,怎么跑到楼下来坐着了?” “一個人在家沒意思,下楼想跟其他老太太聊会天,但今天不是二月二嗎,他们家家团圆,都回家吃午饭去了。”奶奶笑着跟我解释了一句,笑容裡满是见到我的喜悦和欣慰,掩盖住了孤单的情绪:“最近几天,我就感觉你能回家,一直在等你。” 听完奶奶的话,我心中泛起一抹酸楚:“奶奶,对不起啊,今年過年,我厂子裡是在太忙了,真的沒時間回家裡来。” “沒事,凭咱们家這個状况,你即使在家,這個年過的也不会开心,能在外面多赚点钱,给自己攒一些家底,挺好的,看见你能养活自己了,将来我就算是闭上了眼睛,也能放心。” “你看你,怎么說着說着,又提起這一茬了呢。”我平时最不喜歡听的,就是奶奶說起這件事,连忙岔开了话题:“今天二月二,韩永义還在上班呢?” “沒有,他在家呢。” “他既然在家,怎么沒叫你回家吃饭呢?”我听說家裡有人,顿时皱起了眉头:“我已经顺了他的意,从這裡搬出去了,他還是不管你嗎?” “唉……什么管不管的,就那么回事吧。”奶奶叹了口气,明显也不愿意提起這件事给我添堵,于是话锋一转:“你過年沒有回家,在外面有沒有吃上饺子啊?” “我年轻力壮的,在外面怎么都饿不着,你呢,過年的时候,還好吧?” “嗯,我挺好的。”奶奶听完我的话,露出了一個笑容,但我一看见奶奶這個笑容,就知道她是在敷衍我,心中的怒气更胜一筹:“韩永义平时不管你也就算了,现在就连過年,他都开始对你不管不问了嗎?” “你别胡思乱想,我過年挺好的。”奶奶笑着解释了一下:“我的情况,沒有你想的那么糟。” “他都已经這样对你了,還不算糟嗎?”我气得全身颤抖:“他是你儿子,你养了他這么大,他对你尽孝道,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咱们凭什么要這么卑微呢?当初是他自己口口声声的說,只要你把這個房子给了他,他就会给你养老,现在他已经把房子拿到手了,但是却对你不管不顾,這像是一個四十多岁的人能說出的话嗎?他是說话呢,還是他妈的放屁呢?”话說到這裡,我越想越气,转身:“我去找他!” “韩飞!”奶奶看见我這副样子,一把拉住了我,微微摇头:“算了,别折腾了,我现在年纪大了,過的好与不好,已经无所谓了,你现在去家裡闹,左邻右舍的看见了,也会笑话咱们家。” “他连這么畜生的事情都做得出来,還会怕别人笑话他嗎?!”我脖子上青筋暴起:“一個在大年夜连自己母亲都不管的人,他還会在乎脸面嗎?” “他沒不管我。”奶奶拉着我,言语苍白的解释了一句:“今年春节,他们一家三口,去了你老婶的母亲家過年,当时你老叔叫我了,可是我沒去,你老婶家裡,還有一個姐姐,大過年的,别人一家团圆,我却往他们家裡跑,总归是不合适的。” “奶奶,对不起!”听完奶奶的话,我眼圈再次泛红,我知道,韩永义叫我奶奶去她岳母家過年,本就是虚与委蛇,以我奶奶的性格,也绝对不会去,但她留在家中,更多的期盼,是想着我可以回家過年,毕竟我們俩在一起,還是個家。 “傻孩子,你在外面工作,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只要你也能把自己照顾好,我就算放心了。”奶奶摸了摸我的头,笑容慈祥。 “别在這住了,行嗎?”我看着奶奶,做了個深呼吸:“出去住吧,我能照顾你。” “你好不容易才回趟家,别說這些了,走,回家,我给你包饺子。”奶奶沒有明确的拒绝我,可是话语中仍旧不愿离开這個早已残破不堪的家,而我也不愿惹得奶奶太难受,点了下头,祖孙二人一起向楼道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