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绝 作者:未知 饕餮不是应该被封印在北海深渊裡嗎?怎么跑出来了? 当年事发突然,仙界又步步紧逼,上邪无法,只得将几個犯事的魔兽封印到人间各处,說白了也是变相地保住他们一條命,总比把他们交给仙界处置强。 魔兽屠戮人间三十六城是事实,可這個事实上邪還沒来得及调查清楚,便被十万仙家算计,逼上众神殿,之后走火入魔,大开杀戒,末了死无全尸……一切都来得太快,一环扣一环,根本沒有给她片刻喘息的机会。 几名仙家子弟也凑到石壁门附近偷听,司徒清时大大咧咧跑過来,不知谁伸出脚绊了他一下,砰的一声,额头直接磕到了石门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一個大包。 长思和长亭吓得手忙脚乱地去堵他的嘴,才沒让他嚎出来,司徒清时有苦喊不出,只得瞪大眼睛盯着不远处负手静立的慕安,這個绊他一脚的罪魁祸首此刻還在浅笑,轻声道:“抱歉。” 石室裡的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方才磕头的动静太大,甬道裡的人突然不說话了,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果然,下一刻一记掌风锐不可当地震碎石壁门,石门四分五裂,一屋子弟子悉数被砸晕了。 上邪脖间挂的红豆项链冒出一束光,化作屏障隔开了碎石,但她如今肉/体凡胎,委实摔得不轻,趴在地上半天沒起来,“哎哟,额滴腰啊……” 脸上的黄金面具也被震掉了,惹得进来的两鬼一人见之齐齐一愣。 饕餮如今是人的形态,暗紫色华袍,身材颀长,五官如切如磋,剑眉入鬓,一副丰神俊朗的好相貌,上古魔兽化身成人各個都是姿容不凡,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饕餮的左眼上绑着黑色的眼罩,那是当年暗夜之征留下的伤。 呃,還有右眼肿得有些厉害,估摸是被顾轻打的,肿得比拳头還大,眼睛只能眯出一條缝隙。 他死死盯着上邪,也不知是生气還是激动,道:“真的是你?你果然還活着!他们還骗老子說你死了,让老子放弃报仇!!幸好沒他娘的被骗!!!” 上邪翻了白眼,不慌不忙地把面具戴了回去,淡定道:“仇?你有啥仇可报的?” 她边說边去查看身旁长亭和长思的伤势,确定两人只是晕了過去,這才放心。 饕餮两眼直冒火星子,“你說呢!老子又不是王八,你把老子封印在北海深处,泡了三千年的冷水澡!!老子不该报仇嗎?” 上邪眼角一抽,“呃,你平时不就爱泡澡嗎?” 饕餮凶神恶煞道:“你說什么?” 她小声嘀咕道:“明明变成猪的时候最喜歡在小溪裡泡澡呀!” 饕餮整個人气得发抖,“你有胆子再說一遍!” 上邪火气也上来了,站起身来,掐腰骂道:“我靠,你爱泡澡!爱泡澡!!爱泡澡!!!咋滴?這是事实,好不容易把你养這么大,现在长本事啦,要打我了是不是?” 黑白无常两只旁观的鬼有点凌乱,心道:這一副渣爹和不孝子对骂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饕餮咬了咬牙,一拳挥了過去,上邪瞳孔一缩,她现在可挨不了饕餮一拳,危机之时反而是黑白无常一左一右挡了上来。 白无常道:“越人姑娘快走!” 上邪一脸懵逼,“啊?你叫我什么?” 黑无常踹了饕餮一脚,暴躁道:“越人姑娘来不及多說,你快走啊!” 饕餮莫名被打,更懵逼,“卧槽,你们干嘛?不是鬼帝派来帮老子的嗎?” 白无常道:“饕餮先生,你认错人了,她并非邪帝,她是越人姑娘!” “放屁!什么狗屁越人,老子认识上邪這么多年了,怎会认错?” 上邪听得稀裡糊涂的,不過有人替她出头,何乐而不为呢,急忙将身侧的长亭和长思摇醒,对待长亭时她還温和些,轮到长思时直接一巴掌糊上去,人立马就清醒了。 可怜的孩子捂着脸,又气又委屈道:“你怎么又打我啊?” 上邪踹了他一脚,“少废话,把其他人叫醒,赶紧走!” 长思见旁边一黑一白两只鬼影正和一名暗紫华服的男子缠斗,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一看就都是狠角色……嗯,打不過,還是走为上计!!! 果断地把其余人摇醒后,匆匆逃出了石室。 上邪带着十几名弟子在甬道裡撒腿狂奔了半天,一直到打斗声再也听不见,才停下来喘口气。 司徒清时小朋友气喘吁吁地靠在墙上,额头肿得和寿仙公一样高,“诸位道友,容我不合时宜地问一句,有人晓得我們现在跑到哪裡了嗎?” 众人:“……” 這甬道裡九曲十八弯,岔路十分多,现在让他们原路返回估计都找不到地方。 司徒清时哭丧着脸道:“我都快忘了,我来瑶山是干嘛的了?每天睁开眼都要问一遍‘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嘛’。” 這人生致命的三连问真是难倒了世间多少英雄好汉! 长亭忽然直起身子,朝前方看去,“诸位,我好像看到亮光了。” “啊?是出口嗎?” 司徒清时兴高采烈地跑上前,却发现是一堵死墙,脸瞬间就垮了,“完了完了,跑到死胡同了!!這要是后面的人追上来,哎呀,顾轻仙君也不在……那紫衣男人一瞧就不是個好惹的角色,咱加在一起也未必打得過啊!!!” 长亭缓步走到那堵墙前,皱眉道:“不对。” 他开始四下摸索,不知碰到墙壁上那颗宝石,轰隆一声,石门顿开,一间比方才還大上十倍不止的石室出现在眼前,金灿灿的,裡面堆砌着成山的金银珠宝。 司徒清时瞠目结舌道:“兄弟,你可以啊,這种天赋不去盗墓可惜啦!” 长亭:“……” 众人:“……” 上邪第一個走了进去,她好像看了什么东西,众弟子紧随其后,他们一进入,石门便轰然合起。 起初众人只是以为此座地陵是凡间哪位帝王寿终正寝的地方,裡面陪葬些小山高的金银珠宝已算奢华了,未尝想到越往石室裡走,才发现這裡陈放的东西远远超出了想象,天上人间什么奇珍异宝应有尽有,不乏仙家们趋之若鹜的天材地宝、珍贵仙药和旷世神兵等等…… “天啊,南栀灵栖木!我师傅寻了千年都沒寻到的宝贝居然在這裡!!” “你们快看,那那……那是墨子天问剑吧!我古书上见過,洪荒之时第一位天帝的本命法器!!!” 一群小辈四散开去瞧珍宝,各個垂涎欲滴,伸出罪恶的小手,恨不得将所有东西都揣进乾坤袖裡带走,无奈這裡的宝物太多,根本不知道先装哪样。 长亭苦口婆心道:“诸位不要乱摸乱碰,這毕竟是别人的陪葬品。” 司徒清时正抱着一颗号称吃一口能涨三百年道行的青萝流口水,“我滴神啊!我愈发好奇這墓主人的身份了,不知是何方神圣!” 长亭急坏了,喊道:“司徒道友,不要咬,你怎么能和逝者抢东西呢?” 司徒清时将青萝藏到身后,“沒沒沒,我就舔了一下,沒咬真沒咬!” 上邪连一個眼神都沒赏给众弟子和那堆珍宝,目不斜视地来到一扇几丈高的青铜门前,沒错了,這石室裡居然還有一扇门,不知通往何处。 青铜门左右两侧篆刻着一句诗,她低低念道:“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凉州。” 长思眼巴巴地跟着上邪,明明被她虐得最惨,却总喜歡往她身边凑,不知是欠虐還是怎么着,他见人盯着青铜门,半天不动,手疾眼快道:“愣着干嘛?推开看看啊!” 那青铜门瞧着笨重,但一推就开,其余弟子也被吸引了過了,见到裡面的景象齐齐一震。 之前的两间石室简直是小巫见大巫,這裡面才是实打实的、旷绝古今的宫殿,光闪闪贝阙珠宫,齐臻臻碧瓦朱甍,宽绰绰罗帏绣成栊,郁巍巍画梁雕栋,只道千古绝伦、鬼斧神工。 长思惊得下巴都合不上,道:“我我……我怎么瞧着這殿中的装饰和规模有些眼熟啊!” 长亭的神情還算淡定,拧眉道:“众神殿,咱们上次去過。” “对对对,你還别說這裡和那座荒废的神殿還真像。” 司徒清时兴奋道:“是浮生远峰顶那座古殿嗎?我小时候還偷偷跑进去玩過呢!虽然只剩断壁残垣,但一看就知道曾经很漂亮,不過……呃,這殿裡怎么挂着這么多画啊?” 殿宇四周都挂着齐人高的画卷,卷轴上罩着一层防尘的薄纱。 长亭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别!!” 喊晚了,司徒小朋友最是手欠,也沒想到那薄纱如此不禁拽,他一用力居然就扯坏了,顿时傻眼了。 长亭内疚又自责,摇头道:“罪過罪過,我們擅闯人家的陵墓本就不好,還弄坏了人家的东西。” 有弟子盯着画卷,惊呼一声,“這不是邪帝嗎?” 画裡一袭红衣抱着一只白狐狸,恣意猖狂地坐在一棵梨花树,笑面如花地瞧着树下经過的白衣,白衣客极为冷淡,理都沒理树上人。 白衣沒有画脸,但红衣的一颦一笑却是描摹得格外生动。 有人扯下了第二幅画上的薄纱,红衣换了身下人装,嬉皮笑脸地站在浴汤池旁,不知怎地脚下一滑,猛地朝白衣扑去,白衣人因沐浴的缘故穿得十分单薄,被硬生生撤下底裤,羞红了耳朵。 司徒清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這画得真是惟妙惟肖!太有意思啦!!這白衣是谁啊?” 有弟子应和道:“虽然沒画脸,但瞧着身量举止很像顾轻仙君,啊哈哈哈哈哈哈……顾轻仙君被人扒過裤子嗎?居然不画表情,真是太可惜了!” 殿中的挂的画卷多得数不過来,众弟子一幅幅看了過去,各個捧腹大笑,有的直接笑爬在地上打滚。 上邪再次以画卷的形式目睹当年自個的荒唐之举,脸上臊得发烫,心道:我以前這么中二嗎? 那边弟子们又沸腾了起来,“大家快看,這是诸仙论道会的名场面!!” 司徒清时激动得一批,“我记得,仙门野史上记载過!!邪帝的名言之一便出于此——我若活得不痛快,便掀风起浪、扶摇直上!!!我小时候因为這句话,崇拜了邪帝好久,为此還挨了师傅好几顿板子。” 上邪眉心直突突,默默捂住了脸,心道:我靠,我当年說過這么傻逼的话嗎? 慕安悄无声地站到了她身旁,似笑非笑道:“当年的小公子可谓义薄云天、豪情万丈,老一辈的仙家骂透了她,可一帮子小辈哪個不心裡佩服,将其奉为神明?” 他沒头沒尾地說了這么句,又身影一晃,躲到了犄角旮旯。 上邪皱眉瞧了他一眼,又见长亭盯着第一幅画的落款脸色风云变幻,她上前道:“怎么了?” 长亭抬头看她,严肃道:“天启十七年元月。” 上邪:“??嗯?有什么不对嗎?” 长亭:“邪帝死的第二年。” 上邪:“???” 长亭走到第二幅画前,指着落款,“天启十八年元月。” 下一幅,“天启十九年元月。” “天启二十年元月。” “天启……” 上邪一愣,一幅幅画看過去,越看越心惊,最后望向满殿画卷,心道:這裡不会刚好有三千幅画吧?! 长亭想起青铜门上篆刻的诗句,疑惑道:“小公子你见多识广,可知凉州为何地?” 上邪顿了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不太好,道:“人死之后入冥府,神死之后入凉州。本来按照天地传說,神是永生不死的,但這世上哪裡有真正永恒不灭的人或物?凉州王据传是第一代古神,最后陨落亦是自尽的,也有人說他并未死,而是已经悟出了超越生死的更高境界,摆脱了神明之身的束缚,达到了逍遥游,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所以天地间還有另一种传言,那些陨落的上古众神其实并未真死,而是入了凉州。” 长亭沉思了片刻,喃喃道:“邪帝也入了凉州嗎?” 怕是入了,也会被這满殿的执念拉回来吧! 另一边看画的弟子起了争论,吵得不可开交。 一方道:“我打赌,這地陵是邪帝的爱慕者造的!” 另一方则不屑,“未必吧,万一是她自己造的呢?那样十恶不赦的人哪裡来的爱慕者?” 司徒清时怼道:“邪帝哪裡十恶不赦了?暗夜之征你们也在幻境裡见過了,是非黑白還不清楚嗎?” “那幻境谁知道是真是假?抛开暗夜之征不說,魔兽屠戮人间三十六城這是板上钉钉的事吧,邪帝当年都亲口承认了!” “她哪裡亲口承认了?你听见了?還是看见了?再說了,邪帝怎么就沒爱慕者?我就喜歡像邪帝那样的人,敢与天斗,剑指苍穹,不管這世道如何黑暗,我就是我,初心不改!你们敢說听了邪帝那些事迹,心裡就沒一点佩服!” 初心?上邪闻言,苦笑地摇了摇头,多了几分自嘲。 轰的一声,地面晃动,也不知那群毛手毛脚的小辈触碰了什么机关,殿中央的石板朝两侧打开,缓缓升起白玉高台,台上赫然摆放着一副……一副棺椁?! 呃,這棺材是不是太大、太奢华了点!!一股人间富贵之气迎面扑来! 众人小心翼翼地围了上去,才瞧出這是一副鸳鸯棺,夫妻同葬势必是伉俪情深、恩爱不疑。 有人胆怯道:“难不成這裡面葬的是邪帝和他的妻子吧?” 上邪:“……” 靠靠靠,我哪裡来的妻子? 司徒清时挠了挠头,“沒听說過邪帝有喜歡的人啊?只听說過她是個断袖!” 上邪:“……” 断断断,断你個大头鬼! “那這裡面躺的岂不是邪帝的尸骨?” “少胡說,那人是被万剑碎尸而死的,哪儿的尸骨?” 议论的空档,有胆子大的身先士卒地往棺材裡瞄了一眼,惊奇道:“咦!” 众弟子闻声再也抑制不住好奇心,统统围了上来,齐齐发出了“咦”的声音。 上邪原本在后面,此时也不得不挤上前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只见鸳鸯棺裡空荡荡的,铺了一床囍字红被,两方玉枕,上面洒满了红豆,右边的位置摆了一件大红色的嫁衣和一幅铺陈开的字。 长亭吟念道:“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司徒清时不解道:“這句诗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嗎?” 上邪却愣住了,她再认不出自己的字迹真是傻得一批了,但她什么时候写過這句诗??? 一股湿冷的阴气袭来,身后传来石门爆裂的声音。 众人心道不好,鬼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