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已记他名也
也就是栗璞玉来拜年的时候发现少年不在怅然若失,张屠夫准备的包了五枚大钱的压岁红包沒送出去,日子還是一样的過去,日升月落,人来人往,热热闹闹,再說起来,一個出身很普通的外来人,還不懂得做人的道理,离开又算得什么呢?
真正的大事情其实是山神啊——
山神庙修好了。
众多人敲锣打鼓地褪去了,一开始的时候,人们来得非常勤快,恨不得每日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来山上拜一拜似的,后来,人慢慢来得少了,等到最后,那些修山神庙的发现自己并沒有发财,儿子们也沒有读书开窍一日千裡,来得就慢慢洗漱了,等到最后,索性不怎么来了。
唯独上山樵夫,偶尔避雨。
时时有野兽来往,偶尔有蛇攀梁柱,光落尘生,率性自然。
這山神庙裡面满满都是焚香之后几乎浓郁得醉人的香气,忽而有一個声音响起来:
“唉唉哎,這哪裡是山神嘛,怎么塑像塑成了這样的模样呢?”
是鹿灵,它抬起头,看到這個塑像,满脸不喜歡。
尾巴刷刷刷地摇晃着。
這個塑像一点不像是原本的老虎,也不像是后来的少年!
是常见的那种雍容的大肚子神仙,乐呵呵,乐呵呵,也不知道乐呵個什么,就這样看着山下。
它的背上,那個黄精化作的小人儿举起手咿咿呀呀地表达不满。
最后在鹿灵背上一踏足,一下跳下来。
直接遁地进入了那個山神塑像的裡面,直接让這塑像变了模样。
又是月余,城镇裡面的苏先生一家也回来了,那位苏月儿姑娘似乎对于神仙之說,很感兴趣,听說了山神的說法,邀约那位崔家远亲的少年一起来山上,谈笑着道:“我来這裡之前,還沒有听說過鹤连山上有山神显灵的事情呢。”
“這一次可是要看看。”
“是啊。”
“咯咯,倒是先前咱们在那道宗山门见到的两幅对联,好好地把璞玉他们都给吓住了呢!”
“這样的仙缘,可不是随便都可以遇到的哦。”
山中落雪未停歇,穿着红衣的少女踏着方便冬日行动的靴子,踩在积雪之上,沙沙作响,来到山神庙前,似是因为山神并沒有什么显灵,再加上来此地颇为不方便,却已经失却了先前的热闹,她笑着拿起香,走入其中,抬眸看去,却忽而停止笑声。
“月儿怎么了?”
那崔家少年疑惑,抬起头,看到那红衣少女一双杏眸瞪大,怔怔失神,也是微怔,看到了這山神庙宇,石雕塑像竟然一位少年人,神色温和,唯眉宇清朗,明明是朴素的山神庙,這個石雕却形神兼备,就仿佛這個少年随时会踏下石台来,带着笑意說话。
虽然人们很少来了,但是四时瓜果不绝,仿佛還有其他生灵的供奉。
苏月儿怔怔失神:“齐无惑……”
转身迈步,一路赶回到了城镇裡面,背后那少年喊她也不停步下来,嘴角咬唇,穿過了山路,穿過了热闹的街道,泥泞的小巷,最后在那院落前面停下来了,喘着粗气,推门却不开,眼前所见,木扉闭合,物舍依旧。
就像是那少年還会推开门,从裡面走出来一样,但是這终究只是好像而已。
石桌子上放着一柄剑的剑鞘。
唯独一树梅花,哪怕业已立春,仍旧怒放,梅香清淡而远,已是奇观绝景。
红尘纷杂,而此独静。
苏月儿怔怔失神。风吹而来,有花落于剑鞘之上。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如是而已。
她伸出手按在木扉上,忽有怅然若失之感,呢喃低语:
“齐无惑……”
…………………………
齐无惑和那老者离开了镇子,本来以为会走很远的,但是他感觉到脚步每一步走出,都像是已经走了很遥远的路,周围的风景往后走,但是自己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同,隐隐然似乎和他自己在讲法时候利用山神符印做到的那种神通很像,但是仔细想想,却又截然不同。
一路而行,在齐无惑感知裡面不過走了盏茶的時間,老人才停了下来。
齐无惑微微呼吸,空气中有着湿润的气息,像是将要下雨之前那样。
耳畔能够听到雷鸣般的巨大声音。
他询问道:“這是要打雷了嗎?”
老人放声大笑:“哈哈哈,非也,非也,且随我来。”
老人带着齐无惑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一处山石的上面,往下俯瞰過去,见到碧波滔滔,直连天际,横亘四野,竟似乎是沒有边际一般的辽远壮阔,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朝着前面拍打過来,两股浪潮撞击在一起,声音轰然若雷霆,仿佛永不休止。
齐无惑被眼前的景观所镇住,道:“這是……”
“這是海嗎?”
“海?”
老人摇了摇头:“不,只能算是河。”
少年呆了下:“河?!!”
老人手抚他头,温和笑道:“世间之玄妙法门多矣,你往后自然可以见到。”
旋即带着齐无惑来到河边,看到波涛汹涌,卷起的一座浪头,就仿佛一座小山一般,不要說是乘船了,就算是飞,似乎都飞不過去,在山上看的时候,只能够感觉得到這一片水域似乎要和天连接在一起,走到河边的时候才能感觉到那种震撼人心的压迫性。
齐无惑道:“老丈說的那位,是在這附近居住嗎?”
老人笑着摇头道:“应该是在河流之中,一片岛屿。”
齐无惑看着這一座河流:“這样湍急水域裡面的岛屿?”
老者笑答:“然也。”
齐无惑道:“這水這么急,怎么渡河?”
老人抚须笑道:“那自然是乘船。”
“船?”
齐无惑左右看去,這样大的波涛和风浪,根本沒有船只可以穿行,四下裡面也沒有其他人,齐无惑去找船只,回来的时候,却是两手空空,周围不必說是人烟了,就连人活动過的迹象都沒有,也就只有些许贝壳,几根细小木枝,比起齐无惑的手指還要细,也不知道是从哪裡被冲刷来的。
齐无惑遗憾道:“沒有船啊……,只找到了這些树枝,想要做一艘船也做不到。”
老人摇头哂笑:“你啊你,却是跑去找能不能找到木头坐船嗎?”
“罢了罢了,你既然找了来。”
“那就用這一艘‘船’。”齐无惑怔住,看到老者随意拿了那一根细枝。
屈指弹出。
一根细长树枝落在了海面上,波涛汹涌却沒有将這树枝冲走,树枝忽而变大,刹那之间如同巨木横贯波涛之上,其上刹那便起了楼阁,雕镂画栋,极为华美从容,却是化作了一艘巨大的楼船,老人抚须笑道:“這不是船嗎?”
“還要谢无惑你了,来来来,上船。”
老人当下迈步登船,状若寻常,齐无惑也如此,伸手抚摸這巨大的船,感觉到触感细腻沉静,是真的存在,而非是幻术,下意识道:“這是,什么神通?”
老人回答道:“解构万物,重塑为宝,颠倒造化,刻符写箓,是为炼器。”
旋即摇了摇头,随意道:“不過只是在已有的东西上做功夫罢了。”
“徒然小技耳。”
“无惑专注于丹法,勿要沉迷于此。”
旋即不见有什么动作,就有巨大的风吹起,這船破开巨浪,平稳向前,齐无惑站在船头的地方,看到天地之间一片苍茫,不觉心胸开阔,风吹過来,少年蓝衫衣摆朝着后面扬起,只是寻常百姓人家,黑发只是用草绳扎起来,不至于披头散发地失礼,此刻被风一吹,倒也有几率黑发往后。
老人笑着抚须道:“此刻心胸开阔,无惑不妨打坐,以炼汝元气。”
“是。”
齐无惑按下了见到如此风景的酣畅淋漓。
正对着碧波滔滔盘坐下来,吐息平和,炼吾元气。
风波虽然大,浪涛的声音虽然如同雷霆。
却也能够收束心神,打坐如常。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约莫日中的时候,大船终于缓缓停了下来,齐无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前面果然有一座岛屿,看上去竟然如同春日时候一般,风光秀丽至极,上面有屋舍俨然,并不奢华,看去有些像是稍有些家财的人家。
纵横阡陌,鸡犬相闻。
齐无惑看到了有個男人還在拉着大黄牛在耕地。
大船靠岸,老人带着齐无惑下来。
更是觉得,這世上竟然還有种得這样好的庄稼么,那汉子似也察觉到了老人的到来,连忙過来,欲要行礼的时候,老者抬起手来,止住他的动作,手掌微按下,笑着道:“不必虚礼了。”
让齐无惑好奇的是,那一只大黄牛竟然也跟着過来点头行礼。
汉子看向旁边齐无惑,笑着道:“您說要来,我們好几日准备了些东西,這孩子是随行侍奉的童子嗎?”
老人道:“非也。”
他笑意微敛,显得正色许多,温和道:
“我已【记他名】也。”
“无惑,行礼。”
?!!!
那汉子并黄牛的神色齐齐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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