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 章
直到聂家表姑患重病,听說不久于人世,温氏带聂蓉前去探望。
聂蓉很喜歡這位表姑,特地带了好几份贵重人参和灵芝一类药材過去,能续命就续命,不能续了,她家人還能拿去换钱。
表姑早已卧病在床,听說是胃疾,房中除了药味就是满室的哀伤,温氏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說几句话,两人就一同哭起来。
表姑看着温氏道:“我知道我怕是沒几天了,心裡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那沒出嫁的丫头,等我一走,他爹娶個继妻,不管事的爹和后娘,她的婚事可怎么办……我给她攒了一些钱,可就怕到时候落不到她手上……”
說着,她拉着温氏的手道:“嫂嫂如今是享福的人了,我這将死之人,也顾不得脸面,只能下這個面子拜托你,今后遇到那关键时候,帮着照顾照顾我那丫头……”
說着将目光看向聂蓉,恳求道:“蓉丫头,算我這做姑姑的求你了……”
温氏本也是心软的人,听见這话,连忙答应下来,称以后一定会好好照拂外甥女,聂蓉也說,若表妹以后出嫁,她会补贴一份嫁妆,亲自交到表妹手上,不让人动。
表姑听得泪水涟涟,连声感谢,然后說道:“她才十几岁,她哥哥也是懵懂无知,沒有人在旁边操持提醒着,還不知要吃多少亏……”
话音未落,人就似乎喘不過来气,她立刻拿了一條手帕捂住嘴,随后喉间一动,似乎吐出了什么,丫鬟立刻過来接她手帕,聂蓉這才看清那手帕上全是血。
那殷红的一片让她立刻就想到了严辞。
当时他的情状似乎也是這样,她不知道他当时为何拿手帕捂嘴,现在一看,竟恍然惊觉他有可能也是吐血!
表姑吐了一大口血后就沒了力气,似乎心腹疼得难受,温氏不便再打扰,连忙承诺几句,让她放心,然后才退开让丫鬟照顾她,最后两人也沒要表姑家人招待,看了表姑家小女儿一眼就离开了。
温氏乘在马车上還在擦眼泪,聂蓉既为表姑伤心,又疑心严辞是不是也患了类似胃疾的重病。
要不然他为什么会吐血?好端端的,怎么要让一個会医术的姑娘住在府上?
莫非他早已生病,却一直向所有人瞒着?
继而想到表姑临走对儿女的记挂,聂蓉觉得自己该让侯府知道严皓的事,若是严辞知道长博在外面乱来却假装不知道,沒有来告诉她,最后出了問題,她一定会恨死他的。
决定好之后,她回去就让人去侯府送了信,让严辞前往盛茗茶楼见面。
等信送出去,她才想起一件事,上次自己和他說是他夺她清白,毁她姻缘,然后他說随她的意,从此再不干涉她。
這几乎就算是了断了,那也是她第一次說那么绝情的话,他這人向来自傲,轻易不会低头,她在信上又什么都沒說,只說請他一叙,他会不会心中怀着气,不赴约?
她送信是在朝廷各院门下值前,等他回府就能看到,所以在信送出后半個时辰她就到了盛茗茶楼,在路上才想起這事来,却为时已晚。
挑的仍是上次的雅间,在二楼,推开窗,能俯视外面的街景。
不管怎样,来都来了,就先等着吧。
這一次,她沒按严辞的喜好来点碧螺春,而是让小二随意上了一壶茉莉花茶,几份店裡卖得好的糕点。
一盏茶后,严辞沒来。
她沒再喝茶了,就那么静静坐着发呆,心裡想着他果然是记着恨,不来了。
半個时辰后,太阳已将近落山,她看着远处夕阳,心想,待那轮红日边缘挨着山那边时,她就不再等了,无论他生病的事,還是他弟弟的事,她都不再過问,安安分分与他做個陌路人。
大概一两刻之后,太阳缓缓落下,沉了一小截进天边。
那一刻她的心蓦地就沉静下来,冰冷如古潭,默然将茶钱放在了身前茶桌上,缓缓站起身来。
就在這时,外面传来店小二的声音道:“客官這边請。”
声音落,雅间门被打开,严辞出现在门口。
她還站在茶桌前,而他看她一眼,沉默着关上门,坐到桌前,似乎沒看见茶桌对面的钱,开口道:“不知聂娘子找我,所为何事?”
聂蓉见他面色正常,中气十足,完全不像表姑那样一脸病容,且他今天穿的不是前几次那样素雅清爽的颜色,而是一件玄色锦袍,加上神色肃穆清冷,尽显当权者威严,全然不见上回的年轻俊逸。
她坐下来,也一派认真神态道:“沒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前几日路经长水街后面的柳色巷,见到了严皓,他从一处开满蔷薇花的宅子裡出来,有個年轻美貌的女子送他,两人行止亲密,我疑心他是在外面养了外室,所以過来告知一声。若侯爷不关心,便当我是多管闲事了。”
严辞自然不是不关心,听說這事,他脸上神色更加严肃起来,然后回道:“多谢告知,我回去会详查此事。”
得到他回复,這事就是人家的事,和她无关了,然后就是第二件事。
她有些紧张地捧起茶杯,說道:“還有一件事,就是你为何有吐血症状,還有我看见那位柳姑娘和小陶去抓药,你是……生了什么病嗎?”
严辞這时将目光投向她,平静的眼底泛起一丝涟漪,冷声问道:“我是不是生病,你关心嗎?”
语气冷若冰霜,言辞中却带着几分怨怪和不忿。
聂蓉怔住了,她垂下头,不知怎样回答,最后恨声道:“依我的身份,自然是沒资格過问的,我就是随口一问,所以,侯爷愿說就說,不愿說就算了。”
严辞脸色渐渐发白,紧抿了唇,不发一言。
她也沉默着坐着,两人彼此僵持了一下,她见他似乎不会再开口了,便站起身告退道:“今日過来就是为說严皓的事,既然侯爷知晓,那我便先走了。”說完,果真福了一礼,往门口而去。
身后传来“呕”的一声,聂蓉听得清清楚楚,表姑当时就是如此吐出那一口血的,她立刻回過身来,只见严辞之前挺直的背脊早已弯了下来,整個人伏在桌前,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拿帕子捂了嘴,她赶紧上前,便见他将帕子从唇上拿下来。
她一把拽過他胳膊,将他手中帕子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口鲜血,而且是带着诡异的黑色。
“你……”聂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颤声道:“你真的病了?是什么病?”
话音才落,严辞未及开口,便又似要吐血,他立刻将帕子翻過来折了下,再次将血吐在帕子上,好在只有一小口,比刚才好一些。
但整個人都似乎被這两口血抽去了力气,脸色更是白得可怕,他强撑着去怀中拿东西,却似心口绞痛,动弹不得,艰难撑在桌上朝聂蓉开口道:“药……”
聂蓉明白過来,立刻伸手去他怀中拿药,很快就摸到一個小瓷瓶,拿了出来,却不知带出了什么东西。
将小瓷瓶打开,裡面是黑色药丸,她赶忙问:“几粒?”
“一粒。”他喘息着回。
聂蓉颤抖着手倒出一粒药,喂他服下,情急中拿了自己沒喝完的半盏茶過来让他送服,此后片刻,他平静下来,再沒有要吐血的模样。
她這才有功夫想起刚才从他怀中掉落在地上的东西,弯腰去捡,便捡起一只香囊来,她看着手上的香囊,只觉得无比熟悉。
可還未细看,严辞便伸手从她手中拿走香囊,捏在了手心。
尽管只是一眼,她却早已认出来,這分明就是她绣给他的那只香囊,亲手做的,扫一眼便能知道。
她一瞬不瞬看向他,似乎在等着他一個解释,但他偏過头沒看她,久久抿唇沉默。
聂蓉在他身侧站了许久,不知何时就湿了眼眶,然后问他:“這是我绣的那個香囊?”
他不出声,她忍无可忍,继续问道:“严辞,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当初狠心绝情要我做妾、写了休书赶我出门的可是你,现在却又带着我给的东西做什么?明明休了我,却又交待严皓照顾我;明明不能容忍我不能生孩子,却又迟迟不成亲,還要来惹我,說那些奇怪的话,你就不能痛快一点,赶紧娶個好生养的夫人,生個一儿半女出来么?”
严辞蓦然看向她道:“我倒是想,可你为什么不和沈知仪成亲?我给了你机会,整整三年時間,你不嫁他,竟跑出来开铺子,独身一人四处招摇!不是和他郎情妾意,曾经沧海嗎?现在還收了個小白脸做护卫,但凡你好好嫁個你喜歡的人――”
末了,他咬牙道:“我就能马上找個人成亲。”
“凭什么你要娶就娶,要休就休,要我嫁人我就要去嫁人?”聂蓉忍不住愤声道:“我就是受了你苦,从此再不想侍候人了,你管我是不是要收小白脸做护卫,我乐意!”
“所以你是宁愿找個不认识,看上你钱的男人,也不要我?”他问。
聂蓉一顿,反击道:“你别忘了,你早就选了你表妹,哪怕她回太原,你也沒要我!”
說完這话,她恨恨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出了雅间,往茶楼下面走去。
严辞立刻追上去,却在拐角处被上楼来的客人挡了一下,她在前面提着裙子匆匆下楼,出大门便乘了车离去,将严辞扔在了茶楼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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