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8章 天葬(二更)
“大王子!這是個圈套!”
情急之下,他直接說起了瓦真语。
在场之人虽然听不懂,却也都能猜到他那话是什么意思。
陈松石轻啧喃喃:
“调虎离山,趁虚而入,真是好计策啊!”
唐仲礼捋了捋胡子,微微眯起眼睛,似是在回忆往事。
好一会儿,才哼笑一声,道:
“我见過他们那位四王子,当时還是個十分瘦小的少年,并不得他父王欣赏。沒想到多年后,竟是他取代了他父王的位置。”
所有人都以为那個人会是乌格勒,尤其木木贞儿病重,派他来京城和谈,等他带着這份天大的功劳回去,瓦真首领的位置几乎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可谁能想到,偏偏就是這個时候,他被狠狠坑了一把!
乌格勒又哪裡猜不到呢?
他整個人僵在那,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停止了流动,脑子像是被人用斧头狠狠劈了一下。
穆武帝虽然也颇为惊讶,但毕竟见惯了风浪,倒是很快恢复平静,道:
“木木贞儿刚刚病逝,四王子继位,要忙的事儿应该很多,怎么這时候写了金信過来?”
不少人闻言一愣,后知后觉:对啊!這個时候,卓拉不应该忙着稳固自己的王位嗎?怎么這么快就传了消息過来?
他這是生怕乌格勒不知道?特地发信嘲讽?
可是這样深藏不露的一個人,似乎也不会做出這等沉不住气的事儿啊……
那将士回道:
“回陛下,卓拉写的這份金信,其实也是一份通缉书。瓦真已广发信函,告知天下,大王子乌格勒谋权篡位,戕害其父,且与外勾结,通敌叛国,其罪当诛!即日起,将其永远驱逐,一旦踏足瓦真,格杀勿论!”
简直是平地一声雷!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回神。
這什么意思?
乌格勒成了瓦真的卖国贼!?還被永远驱逐出境了!?
這封金信,分明是追杀令!
乌格勒浑身血液都涌到了头顶,气到极点,他反而笑出声来,笑声极尽讽刺。
“哈!他是疯了不成!我率领使团为瓦真出行,到头来竟成了罪人!?可笑!真是可笑!”
一转眼,从功臣变成了罪臣,甚至扬言天下,不许他再踏足瓦真,否则便要杀了他!
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可笑的事情嗎!?
使团众人看着他這癫狂模样,却是笑不出来,一個個脸色青白。
金信已发,证明瓦真那边真的变天了!
他们——回不去了!
乌格勒渐渐也笑不出来了。
其实他心裡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已经沦落到了何种境地。
丧家之犬,不過如此!
乌格勒冷下脸来,竟是直接大步向前,一把将那份金信夺了過来,“唰”地一声展开!
“哎——”
李公公欲言又止,穆武帝倒是并未动怒,只靠在椅背上,道:“让他看便是。”
众人這才按捺下来。
乌格勒紧紧攥着那份金信,上面的每個字他都认识,连起来却荒唐无比!
怒意疯狂上涌,在看到末尾那代表着瓦真最高地位的可汗印章的时候,终于达到了顶点!
啪!
乌格勒一把将那封金信狠狠摔在了地上,用瓦真语怒声咒骂了一句,却仍不解恨。
“该死!”
他为瓦真远赴千裡,那個贱种居然玩儿了這么一把!
然而无论乌格勒如何愤怒,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都已经无法更改。
眼下,他成了那個最头大的人——金信一出,他连家都不能回了。
不!
他绝不能坐以待毙!
乌格勒心念电转,几乎是立刻下了决定,回头冲着自己的亲信厉声道:“即刻收拾东西,启程返回瓦真!”
但這個决定很快遭到了反对。
“大王子!不可!四王子已经继位,且对您下了通缉令,若此时回去,只怕凶险万分啊!”
不用想也知道,此时的瓦真已经成了卓拉的天下。
他们就這么回去了,等待他们的只会是死路一條!
“他敢!”
乌格勒额头青筋暴起,俨然愤怒到了极点,
“我从未做過背弃瓦真族人之事,他這是污蔑!我若不回去,才是认下了這個罪名!”
這些年他为瓦真付出多少心血和精力,眼看距离那個位置只有一步之遥,就此功亏一篑,還担了這样的污名,他如何甘心!?
“可——”
使团众人面面相觑,一時間竟也不知如何是好。
回?
卓拉必定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網!
不回?
难道真要成为丧家之犬,流亡一生!?
无论怎么选,都是一條极其艰难的道路。
乌格勒等人为此恼恨烦忧的时候,殿中其他人也是心思各异。
谁能想到,這谈着谈着,瓦真就先起了内讧呢?
唐仲礼看着身前放着的两份和谈书,一时也有些犹豫。
——使团成了叛徒,那這东西,還签不签了?
就在這时,沈延川再次开口。
“大王子既然打算即刻启程,我們也不好過多耽搁。只是今日天色已晚,城门已经关了,大王子就算要走,也是明日早晨出发更为合适。”
乌格勒蒙了,一時間沒明白沈延川說這话的意思。
殿中众人也是满脸不解——都這时候了,他竟然還劝乌格勒回瓦真?這不是让人去送死嗎?
但沈延川像是完全沒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对各色目光置若罔闻,只看了一眼那封被扔在地上的金信。
“我记得,瓦真的丧葬习俗,是天葬。”
乌格勒神情一震。
是的!
瓦真世世代代生活在草原,信奉天神,人死了以后,不会選擇火葬或者土葬,而是天葬。
草原上的鬣狗与秃鹫,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沈延川顿了顿,提醒道:“算算时日,若大王子明日返程,或许,還能来得及见上令尊最后一面。”
瓦真人坚信,死后七七四十九天,魂魄便会跟随天神回归,彻底终结這一世。
木木贞儿于八天前病逝,乌格勒日夜不休地赶回去,也得花费将近一個月的時間,堪堪赶上天葬的末尾时日。
這句话彻底使得乌格勒心中的天平倾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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