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囚/裴言的眼睛被眼淚泡得發痛,藏狐似的睜不開

作者:Eclosion
薄辭雪收了一下手指,爾後放開,手腕垂落在牀側。

  “太卜請坐,不必跪着。不過我想,試與不試的選擇權,恐怕不在我吧。”

  巫奚沒有依言就坐,執意長跪不起。弭蟬居內外皆是裴言的眼線,不方便說話,所以他仍在薄辭雪手心寫道:

  “我知道。只是希望到時候您不要怪罪我。”

  薄辭雪不清楚巫奚什麼時候走的。等他醒後,他發現自己不知何時離開了弭蟬居,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室內的陳設與皇室的風格相差甚遠,他之前從未來過。

  他有些困難地坐起身,揉了揉痠痛的大腿——昨日的活動量嚴重超出了他的負荷,骨骼像散架後重新拼起來一樣難受。就在這時,門口垂掛的珠簾被人掀開,裴言端着一個瓷碗走進來,若無其事地問:“要嚐嚐這個嗎?剛熬好的。”

  瓷碗裏裝的是南瓜粥,賣相很好,正源源不斷地冒出香氣。而薄辭雪搖了搖頭,他還沒有刷牙。

  裴言對此早有準備。他將粥放在一側,拿過一隻蘸了青鹽的牙刷,示意薄辭雪張口。薄辭雪微微一頓,還是順從地張開口,含住了小小的牙刷頭。

  他牙齦很脆弱,凝血也很慢,稍有不慎就會弄得滿口血氣。而裴言的動作細緻又小心,彷彿在給珍貴的文物打蠟,一直到刷完都沒有見血。如是刷洗完畢,又服侍他用飯,甚至連薄辭雪提出想要小解,他也以天冷爲由,端過來一隻潔淨的夜壺:“用這個吧。”

  薄辭雪沒有多言,就着裴言的手解決了。比這還難堪的事他不知做過多少,裴言不覺得尷尬就行。

  裴言弓下身,給他擦乾淨下體,穿好衣褲,又指揮下人擡過一隻擺滿線裝書的架子:“這是書局裏新刊的書,看完的話我再去買。還有什麼想看的一應告訴我就好,我都找給你。不想看的話還可以彈箏,箏也在這裏。”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薄辭雪沉默了一下,看了眼腕上墊着薄絨的鎖銬,並未打破平靜到怪異的氛圍,而是問:“我的蟬呢?”

  裴言沒料到他會提這個,頓了頓道:“還活着。你要的話,我讓人拿給你。”

  薄辭雪神色如常:“那就好,辛苦將軍了。”

  “沒事,不辛苦。”

  裴言搖頭微笑,轉身出門,去處理政務。沒人看見的地方,遍佈薄繭的掌根被鈍鈍的指甲磨至鮮血淋漓。

  薄辭雪收回視線,懨懨地垂下眼。他大概知道裴言將他關起來的緣由,左不過是葉赫真想帶他走。

  其實挺好笑的。一篇復仇流的,男主和男二卻因反派起了嫌隙。倘若還有來自異世的眼睛注視着接下來發生的一切,是會覺得驚詫,還是覺得滑稽?

  他低頭摩挲着手上的細環,熹微的日光映在上面,反射出對面屋脊上停駐的一大羣烏鴉。烏鴉雪白,屋脊蒼黑,像一幅禿筆渴墨的寫意畫。冬風在窗外無止境地尖叫,烏鴉的呼號聲絞碎在裏面,甩得漫天紛飛。

  不知過了多久,裴言從外面回來了,幾個下人跟在他身後,手裏抱着好幾箱公文。他並沒有避着薄辭雪的打算,甚至當着他的面翻看從各處遞上來的祕密情報,彷彿膝頭上趴着的不是個人,是隻性格溫順的長毛貓。

  薄辭雪對那些加密的摺子提不起興趣,或者說他現在連活着的興趣也沒有。他一動不動地看着屋脊上的白烏鴉,好像在嘗試記住每一隻與其它烏鴉的區別,又好像只是單純在發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裴言批了接近四個時辰,中間陪薄辭雪用了午膳,直到天黑才把所有公務處理完。他低頭看向懷裏的美人,眼神柔和下來,從一個疲憊的掌權者搖身變成了一個溫柔的情郎:“餓了吧?我在外面的酒樓上預訂了位置。那裏樓很高,視野好,夜景很是不錯。”

  薄辭雪擡起手,晃了晃。金屬質地的鎖銬碰在一起,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裴言的笑意微不可察地凝滯了一瞬,默默給他開了鎖。薄辭雪安靜地看着他,眼睛裏沒有憤怒也沒有喜色,像煙翅湖冬日裏將凍未凍的湖水,平靜清澈,映出正在無聲發瘋的裴言。

  裴言扛不住他的注視,率先舉起白旗。他放下鑰匙,低聲解釋道:“我並不是想把你關起來。你想去哪裏都可以,我陪你一起。”

  這樣做是怕不知好歹的人趁我不在時帶你走,帶去北方的苦寒之地,在帳篷裏給野蠻的異族人生一羣同樣野蠻的崽子。然而這個原因太難出口,語塞之際,薄辭雪淡淡道:“沒關係,想關就關吧,反正我哪裏也不想去。”

  哪裏也不想去,自然也包括他剛剛提到的酒樓。

  裴言昨晚便得知薄葉二人在崇光門燈市上呆了許久,不想去恐怕只是不想和自己去。他收緊手指,勉強一笑:“抱歉。我以爲你在屋子裏呆膩了,會想到外面轉轉的。”

  薄辭雪看着裴言眼中的光漸漸熄滅,有點想嘆氣。他很不理解裴言在他面前這個小心翼翼的樣子,也很不習慣。比起這樣,他還是覺得被心安理得地恨着比較好。

  沉默了許久,他終於道:“都訂好了就不要取消了,走吧。”

  雖然過程不算順利,但裴言還是成功把薄辭雪約了出來,心中頗爲雀躍。兩人登上全樓最高的雅座,一道一道佳餚流水般呈上來,美酒在玉盞中呈現出琥珀的光澤。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酒樓事先清過場,主樓上只有兩位客人,也沒有歌伎舞伎作陪。裴言七年沒和薄辭雪出宮玩過,很珍惜這段時光,恨不得一刻拆成兩刻過。他用公筷夾起一小塊槐蜜黑莓山藥卷,親自送到薄辭雪脣側,殷勤道:

  “他家這道甜點很有名,要嘗一下嗎?”

  剛一出口就意識到壞事了。明知他味覺衰退還這樣做,是故意找不痛快嗎。

  裴言握着筷子的那隻手不自然地向後一縮。薄辭雪疑惑地看了眼裴言,向前靠了一點,張口咬住。嫩紅的舌尖抵了一下山藥卷的底部,將甜點整塊塞進嘴巴里,兩腮的軟肉被撐得鼓起,隨咀嚼一動一動的。

  薄辭雪被人伺候慣了,並不覺得這個動作有什麼不對。他垂下眼睫,慢吞吞地將山藥卷咽乾淨,點頭,示意還不錯。

  裴言艱難地將視線從他嘴脣上挪開,唔了一聲,勉強管理了一下表情,感覺自己最近有些神經質。他有心想多和薄辭雪聊聊,但薄辭雪從小在深宮長大,講究食不言寢不語,只好耐下性子等他喫完。

  好在薄辭雪胃口不大,很快就放下了筷子。裴言一喜,正想開口,卻見薄辭雪端着酒杯站起身,走到了窗邊,推開窗。

  他們現在位於酒樓的最高層,常人掉下去都會斷手斷腳,何況一個將死的病人。裴言對此情此景不是一般的應激,無數抑在心底的噩夢瞬間鑽了出來,慌不擇路地衝了過去:“陛下!”

  薄辭雪被猝不及防地一拽,手中的酒撒了幾滴,正巧撒在路人大爺光光的腦門上。大爺往頭頂一摸,破口大罵,又聞見此酒品質頗爲不凡,罵罵咧咧地嗦着指頭走了。

  “。”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薄辭雪無語至極,理了理被裴言扯皺的衣袖,扶着牆面站起身。裴言這纔想起自己說帶他來這裏是因爲視野好,對方應該是過來看夜景的。

  原本就尷尬的場面被他弄得愈發尷尬,裴言垂頭喪氣,歉疚道:“對不起。”

  “……”薄辭雪搖搖頭,微笑:“無妨,將軍也是好意。”

  兩人並肩站在窗前看雲京的夜景。宵禁制度在前朝就取消了,所以夜經濟很是發達,加之這家酒樓又位於商業繁華的地帶,觸目無不燈紅酒綠,金碧輝煌。只是十六的花燈已是殘燈,到十七就徹底落了。

  裴言假裝看夜景,其實一直在用眼角的餘光不動聲色地看薄辭雪的側臉,看他柔順的長髮,映着萬家燈火的眼睛,因爲微微下抿而略帶疏離感的嘴脣,冷白細膩的皮膚。無論看多少遍,都是讓人難以移開眼睛的驚豔。

  猶豫了許久,他終於鼓足了一點勇氣,試探道:“以後……可不可以不要喊我將軍了。”

  這句話沒頭沒尾,顯得很不合時宜。薄辭雪轉過頭,看上去有些意外:“那要叫什麼?”

  裴言停了一會,緩慢開口:“像以前那樣,可以嗎。”

  薄辭雪沒有說話。裴言不敢看他的眼睛,視線順着他的手腕滑下去,突然發現對方手中原先滿着的玉盞又一次空了。

  這酒度數不高,但是後勁不小。他味覺衰退,嗅覺也不知道還在不在,難道是當水喝的?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裴言心一沉,從薄辭雪手裏抽出空杯子,正要轉頭放回桌子上,髮梢忽被人輕輕捉住了。烏髮美人沒力氣地靠在他背上,長髮散落到他胸前,像數條柔滑的黑眉蝮蛇,醺醺然道:“叫阿言,對嗎。”

  裴言愣住,先是狂喜,又很快冷靜下來。他以指爲梳,梳了梳薄辭雪的長髮,苦澀道:“你醉了。”

  “可能吧。”薄辭雪說。他沒放手,迷迷糊糊地把臉往溫暖的地方蹭:“阿言。你瘦了好多,是不是太辛苦了。”

  可能真的醉得厲害,他站都站不穩,蒼白的臉上覆了薄薄的酡紅,像敷了時下流行的薔薇硝。裴言摟着他的腰,把他抱在懷裏,眼眶酸澀。

  只有醉後這點時間他可以自我欺騙一下,假裝他和薄辭雪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即便知道清醒時的現實令人恐懼,卻還是甘心在此刻沉溺下去。

  “不辛苦。只要你還在我身邊,我永遠都不會覺得辛苦。”

  薄辭雪站着不舒服,在裴言身上沒骨頭似的動來動去,試圖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裴言讓他靠在自己懷裏,低聲道:“阿雪,今天我去東陵了。”

  “你知道嗎,我們的陵墓開始動工了。”

  薄辭雪閉着眼睛,好像睡着了。裴言摸摸他的頭髮,自顧自道:“我想好了,墓裏就不要放太多很貴的陪葬品了,放太多容易被惦記。我讓工匠們加緊做,希望到時候可以直接住進去,否則到時候停都不知道停到哪裏。”

  薄辭雪沒睜眼,不怎麼高興地說:“你都沒有問我願不願意和你埋一起。”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裴言笑了。他握起薄辭雪的手,語氣與葉赫真問薄辭雪肯不肯給他當王后時一樣正式,一樣珍重:“阿雪,你願意死後和我葬入同一座地宮嗎?”

  薄辭雪掀開眼皮。裴言認真地看着他,他也認真地看着裴言,認真地說:“隨便你。”

  裴言的眼淚又憋不住了,他發現自己在薄辭雪面前特別容易哭。但他還是在笑,眼淚順着上揚的脣角滑下來,哽咽道:“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講,不過也好,特別好。”

  薄辭雪伸手給他擦擦眼淚。裴言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樣子滑稽,一手捂住臉,一手捂住薄辭雪的眼睛,聲音從手指下傳過來:“阿雪不要這樣看我,我現在很難看。”

  薄辭雪絕對是喝大了。要是他清醒的話絕對不會用力扒拉裴言的手,一定要看他這幾日因爲過勞的憔悴的臉:“我想看啊,我想知道有多難看。”

  裴言的眼睛被眼淚泡得痛,藏狐似的睜不開,加上這幾天熬夜熬心熬肝,自己知道狀態有多爛,堅決不鬆手:“不要看,很老氣,會嚇到你的。”

  薄辭雪有些遺憾地嘆口氣,鬆開手。

  “給我看看吧。我應該看不到阿言變老的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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