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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四十八章·“雨中绵羊(7)”

作者:封遥睡不够
苏明安盯着這份档案,明晃晃的两個字“溺死”。

  他突然想起了副本刚开局的系统提示:

  ……

  【欢迎各位玩家来到第十個世界!】

  【世界名:旧日之世·梦巡之地】

  【全体玩家基础任务:生存,活到第二十天。】

  【检测您的身份为:苏明安。】

  ……

  检测您的身份为……苏明安?

  他扮演的是“苏明安”,而非“苏文笙”。

  一开始以为苏文笙是他這次的马甲,现在发现,他竟然是替代苏文笙的人——苏文笙早在苏明安到来前,就已经死了。

  這一刻,苏明安突然感到头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脑海裡炸开。他摇摇晃晃地起身,在几人疑惑的目光下冲进房间,趴在床上大口喘气。

  大量的记忆画面,涌上他的脑海,仿佛将他拽入了過去的记忆中——

  ……

  我从来觉得這個世界很奇怪。

  好像它以前,不该是這個样子的。春风与鲜花应该停留此地,天空之上本该沒有神灵。

  我以为有人会提出异议,至少会觉得我們应当寻回歷史,但昏暗的天空下,我只看到了沉默的大多数。人们将矛头对准了自己,单方面地赋予自己“热爱社会”的责任,并监督他人是否热爱這個社会,在這种逻辑下,他们只要越指责别人,自己就显得越热爱社会。

  最终,沒有人再去追溯真理了。

  我不喜歡世界的這個样子。

  后来,我养了一只橘猫。母亲告诉我,养一只宠物能够减少自己的内耗。橘猫总是用一种懒洋洋的目光看着我,好像在可怜我。

  毕竟,我知道我的想法沒有意义,我改变不了什么。我出身于普通家庭,父亲是小城警卫,母亲虽然是当世最有名的神秘学家,可她总是不在家中,好像我天生就沒有了母亲。

  养橘猫的過程中,我开始明白生命的重量。有时候我看到路边饿死的尸体,我会想,如果這個人是一只橘猫,被有钱人养着,他是否不会被饿死。

  但我改变不了任何事,我仅仅是一個普通人。

  八岁那年,我正蹲在教学楼下,给一只野猫倒水喝。后方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学生声音,隐约提到“五楼”、“美术教室”、“好看”之类的话语。

  我沒有听懂他们在說什么,直到我路過了教学楼的五层,那裡有一间废弃已久的美术教室。

  透過教室的玻璃窗户,我看见了沒有穿衣服的老师和女学生,那一刻,一道电光在我心中闪過,我突然明白了這個世界为什么会堕落成這样。从上到下,我看见的每一样东西,原来都浸透了污秽。

  我大喊着推门而入,說要报警,女学生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跑走了,老师表情阴沉地按住我的肩膀,仿佛我犯下了什么弥天大错。

  冬月寒凉的风灌入我的脖颈,我打了個寒颤,我突然想起了刚才学生们的笑声——是啊,他们应该也看到了這一幕,可他们沒有選擇推门而入,而是笑嘻嘻地离开了,他们极为“聪明”。只有我奋不顾身地打破了這一幕,好像某种“秩序”的破坏者。

  我想起了奶奶的叮嘱,她說家裡越来越穷了,妈妈很久都沒有向家裡寄钱了,供我上学很辛苦,要我好好听老师的话,不要做出格的事。

  可是打破這一幕,算是出格的事嗎?還是說站在玻璃窗外默默看着,发表“好看”的言论,才算是一种人性的出格呢?

  我不理解,我的岁月刚刚度過第八個春秋,我尚不能明白“沉默的大多数”是因何而生。我的血太烫了,我的脸太热了,我的手行动得太快了,它们都令我如此奋不顾身。

  前往办公室的路上,我忍不住回头,往教学楼的下面看。那名女学生裹着破碎的衣服往外逃,学生们发出惊叫声,仿佛她是什么怪物,她還年幼,身上的痕迹却像无法愈合的伤口,每一道视线都在令伤口更加腐坏,仿佛有蛆虫随着人们的目光寄生在她的身上,让她往后的人生千疮百孔。

  我看着她拼命向外逃,她渐渐逃离了這個对她而言的地狱,仿佛一只折翼的鸟儿。

  我站在办公室裡,校长拍了拍我的肩膀,告诉我這件事不要传出去,也不要报警,他会将我评为三好学生,只要我保持缄默。

  ——可我如何能保持缄默?

  我想起了那间美术教室,桌椅都很新,想必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甚至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已经发生了数十次,数百次。倘若要我保持缄默,我便把自己彻底扔进了地狱裡。

  我摇了摇头。

  八岁的我尚不明白什么是缄默。

  后来,我被一直扣留在那间办公室。父亲曾来找過我,却被保安赶了出去,校长說我违反了校规校纪,需要惩罚。

  窗外的暴雨越下越大,我的视线仿佛透過了层层墙面,看见了那间美术教室,裡面依然有人进进出出,脸上带着得意的表情。我将手贴在窗户玻璃上,拉下长长的痕迹,抹开薄雾,我看见了我苍白的脸色,瞳孔微缩着,嘴唇紧抿,像在可怜我。

  我好像看见了一只橘猫,我成了這只猫。

  啊。

  我突然明白了。

  原来“出格”的确是一种罪。

  如果所有人都保持缄默,你却大喊出声,理所应当地,你会被带走。

  我被带走了。

  为了让我闭嘴,我被送到了一個昏暗的地方。那裡什么光也看不到,只有永无止境的打骂和禁闭,人们說,那裡是坏孩子待的地方。

  饿到快要昏厥的时候,我心裡在想,如果那天我沒有推开美术教室的门,或者我在校长面前選擇了缄默,我是不是不会变成“坏孩子”?

  但我无论回想多少遍,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我都会選擇推开那扇门。我想救下那個女孩子,她的逃离给了人们警醒。我隐约听說,后来那间美术教室被封存了,许多人开始关注這件事,沒有人再为此受害。

  那真是,太好了。

  我是一個普通人,我只能做到普通人能做到的事。那就是能勇敢地踏出一步。這样一来,或许“沉默的大多数”就不会诞生。

  在痛苦中,我笑了出来,我希望,那個女孩子以后能够平安顺遂。

  在那裡待了很多年后,我的身体渐渐长高,全身都是被鞭打的伤口,难以计数。我开始反复思考我该怎么改变這個社会,我该如何保持自己不被改变。

  后来,学校被彻查,有人来救我,我才得以重见阳光。

  迎面洒上阳光的那一刻,我嗅到路边梧桐树的味道。

  救我的人叫“苏医生”,和我同姓,他是一個心怀正义的医生。在和他的聊天中,我听到了“方舟计划”的名词。

  苏医生說,這個计划是一個极为邪恶的计划,涉及的国度、城市、势力极为庞大,凭借他一個人不可能连根拔起。是一個“人造适格者”的计划。

  我才知道,我所在的那個暗无天日的地方,就是“方舟计划”的实验基地之一,裡面的孩子都是实验体,通過各种残忍的手段进行人体实验,還好我足够幸运,沒有死在裡面。

  苏医生摸了摸我的头,說我年纪還小,回家去吧,不要掺和进来。等我高考离开小城,将来成为大人物了,再来找他。

  我回了家,站在我家的梧桐树下,我已经很多年沒有踏足這裡。我想起父亲亲手做的油焖大虾,想起奶奶缝的荷包,我想起我养的那只橘猫,它现在一定已经很肥很大了,它总喜歡眯着眼睛笑着看着我,眼睛明澈而洁净。

  我推门而入。

  眼前是橘猫的尸体。

  一瞬间,我仿佛坠入冰窟,手脚冰凉。

  我疯了似的寻找父亲,找到了他的日记本。

  【12月7日:儿子,你今天回家了嗎?】

  【12月12日:儿子,学校告诉我你被关起来了。都怪爸爸不够强大,沒办法把你捞出来。虽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你做得一定沒错,爸爸相信你,爸爸等你回来。】

  【6月13日:今天去收拾你的房间,看着你的文具,爸爸心裡好难過啊。在你的床上躺了一会,醒来时身边暖暖的,還以为你回来了,转头一看,原来是窗外的阳光。原来都已经夏天了。】

  【7月1日:爸爸很想你,今夜梦裡,拥抱爸爸一下吧。】

  【9月21日:奶奶的病越来越严重了,爸爸得带她去很远的地方看医生,如果你回家,不要怪爸爸沒能迎接你,爸爸衷心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

  【11月29日:爸爸今天回来拿东西。奶奶已经不记得爸爸了,却還记得你的名字,她在床上总叫着“文笙”、“文笙”,医生說,如果你能去看看她,她也许還能想起什么。你的猫最近也病得很重,但爸爸实在沒有钱了……】

  ……

  我将日记本紧紧抱在怀裡,心裡堵得厉害。

  我试图拨通母亲的电话,咆哮地告诉她——你到底在哪裡,你为什么不肯回家看我們一眼。但我连她的电话号码都沒有。

  我埋了橘猫。

  一個人,拿着铲子埋了它。它的身体真的很胖啊,像土地下的一個橘色大面包,看着挺滑稽的。

  我看着,却笑不出来。

  我望着自己手臂上的青紫伤痕,摸着自己嘴边的裂口和巴掌印,望着自己如芦苇杆般的四肢,站在梧桐树下,我什么都笑不出来。

  橘猫沒有了生气,散发着恶臭,它的眼睛再也无法折射出我的悲伤,這令我感到困惑而愤怒——为什么连你也变成了這個样子?为什么连你也活不下来?

  但我只能默默地填土,把它最爱吃的猫粮放在地上,呆坐了很久。然后,我拨通了电话,询问那個女学生過的怎么样了。

  她是我救下的人,如果她的人生顺遂,我的努力也有了价值。

  同学告诉我,后来她遭受了数不清的冷眼,邻居对她指指点点,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說她以后已经脏了。人们拍下了她那天衣衫不整的样子,随着事件的发酵在互联網疯传,她的信息都被爆了出来。后来,一天夜裡,她跳下了湖裡。

  我缓缓放下了电话。

  无与伦比的痛苦与麻木感,如同毒蛇攀附上了我的脊背。我突然感到,我好像从出生时就一直都沉溺在深海裡,一点一点下坠,从来沒有浮起過。

  我将铲子砸向自己的手,看着鲜血流出来,我心中竟然感到了快意,但這快意更令我悲伤。

  我到底拯救了什么?

  我何以动摇這根深蒂固的黑暗?

  我第一次感觉到,這個世界终于打败了我一次。但我在梧桐树下坐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還是决定一如既往,血還沒凉。

  在那之后,我继续读书,上了高中。

  直到十九岁那年——

  “哗啦!”

  仿佛什么骤然破裂的声音,记忆结束,苏明安的眼前一晃,他再度回到了窄小的室内,镜中的自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捂住自己狂跳的心脏,手指一点一点缩紧。

  “苏文笙。”

  苏明安低声說。

  他设想過這個身份千百次——他曾想過苏文笙是一個天才,就像亚撒阿克托那样,聪慧到令人震惊,年纪轻轻就能拯救世界。他也曾想過苏文笙是苏凛那样,获得了什么奇遇,才能埋下百转千回的局。

  但他沒有一次想過,苏文笙仅仅只是一個普通人。十九岁的,普通的孩子,连学校都逃不出去,连一只猫都挽留不住——就像世界上无数個平凡人一样,除了心中激昂的正义与善良,沒有任何力量。

  可已知的信息都在告诉苏明安——苏文笙的马甲无数,苏文笙是人类自救联盟的盟主,苏文笙是都市守护部的副部长,苏文笙是心理研究中心的苏博士,苏文笙和旧日教廷有紧密的联系,苏文笙甚至可能是传說中的异种王。

  十九岁,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高中生。

  与身肩无数马甲,立于世界顶峰的存在。

  這是何等的不融洽,令苏明安感到匪夷所思。苏文笙的前十九年人生毫无特别之处——只能是最后一年发生了什么。

  而且,苏文笙已经溺死了。苏明安只是在扮演“苏文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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