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章 家裡有人在等
半夜江稚身上出了黏腻的汗水,她像是做了噩梦,小声嘤咛着模糊不清的梦话。
沈律言夜裡醒来,看见她脸上都是泪。
她陷在梦魇之中,像是醒不過来。
沈律言轻声在她耳边低唤了两声,沒能把人叫醒。
好在她的嘤咛声渐渐止住,似乎噩梦也随她远去了。
沈律言不由松了口气,小心翼翼起了床,去洗手间找了块干净的毛巾,替她擦干了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
他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
她以前很少做噩梦。
睡相很好,睡着了就乖乖蜷在他的怀裡,不怎么爱动,只是冬天有时候怕冷,会下意识往他的身上靠拢。
那时候她大概還是有点怕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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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怕他多想,也可能是别的。
往往醒来发现自己在他怀裡,便会很惶恐,脸不知道是睡得红红的,還是因为害羞看起来红红的。
刚睡醒时的懒倦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生涩的抱歉。
她說对不起,說她不是故意的,還說以后都不会這样。
沈律言并沒有那么在乎這些,也并不介意她到底是不是故意往他身上靠拢,因为对那时候的他而言,不管他和她睡了多少次,肌肤相亲了多少回,他都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爱上她,不会动情,不会渐渐沦陷。
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敏感、害怕。
明明前一天晚上更亲密的事情都做過,抱着他睡觉实在是不算什么了。
回想往事,沈律言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记得還要清楚。
桩桩件件,原来都沒有忘记過。
那些曾经以为不值一提的小事情,好像都成了旧时光裡的美好记忆。
這么一折腾,沈律言也沒有了困意。
他重新在她身边躺下,偏過脸静静望着怀裡的人许久。
窗外月色沉寂,床头這盏台灯還是当年他给她买的那盏,光线已经沒有那么明亮。
昏昏暗暗的,像是被蒙了一层黄昏色的纱帘。
沈律言抬起手,指腹轻轻的落在她的眉眼,哪怕是轻抚也不敢太用力,不敢泄露分毫自己的占有欲。
只敢悄声无息的,尽可能不惊扰了她,不被她发现。
沈律言知道她不会相信他爱她,也不会觉得对当年的事情,他有多么的后悔、多么的痛彻心扉。
鳄鱼的眼泪是最不值得信任的。
是最虚伪的。
沈律言觉得沒关系。
哪怕不被信任也沒关系,不被原谅也沒关系。
和失去相比,這些都太不值一提。
沈律言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自己脆弱的、害怕失去的一面,不能流泪、不能痛苦、不能后悔。
哪怕只是泄露出一丝丝的脆弱。
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在他最薄弱的伤口,捅下深深的一刀,以此来摆脱他。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在饮鸩止渴。
他宁肯用這种极端的、让她讨厌的方式留下她,也不要用虚伪的和善放开她。
沈律言忽然想到上次她睡在他的床上,也是這样噩梦连连。
可能躺在他身边,是真的很害怕吧。
被窝裡的人动了动,好在人還是沒有醒,只是翻了個身,将自己蜷缩的更紧密,丧失了安全感一样。
她背对着他,长发滑落在男人的指尖。
鸦色柔软的长发被缠绕在他的拇指,男人漫不经心勾着女人的发丝,仿佛這样也能将她攥在掌心裡。
江稚第二天醒来,一点儿也不记得自己昨晚做了什么梦。
如果不是沈律言莫名其妙问起這個問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梦。
“我沒做梦。”
“哦。”
男人听见這四個字,并未多问。
江稚心中不安,沈律言总不可能无缘无故问起這种无聊的問題,难道是她昨晚說了什么不该說的梦话嗎?
她偶尔会說梦话。
可是她现在也沒什么不能让沈律言知道的秘密。
她不会是在梦裡对他表白了吧?
這不可能。
她真的已经死心很久很久了。
曾经热烈的爱早就烧成了灰烬,并且被泼上两盆的冷水,彻底不可能死灰复燃。
“你问這個干什么?”她试探道。
沈律言并未上钩,回答的滴水不漏:“沒什么。”
江稚身上黏腻,昨晚出了汗,這会儿并不是很舒服,她想洗澡。
沈律言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图,从衣柜裡拿出了一套干净的衣服递给她,“去洗個澡吧。”
江稚沒有和自己過不去。
衣帽间和从前也沒有两样。
当初离婚的时候她已经把属于自己的衣服都拿走了,這会儿又全都被填的满满当当,都是当季的高奢,還有好些定制。
闻序是学服装设计的。
江稚在他的耳濡目染之下,对這方面的了解比起从前更甚,因而认识的品牌也更多了。
她当然不会自作多情的认为這么多的当季新款是留给一個早已死去的人。
江稚不想穿别人穿過的衣服,她忍了忍,问道:“這衣服有人穿過嗎?我怕她会介意。”
沈律言眉心直跳,又气又恼又想吐血,不知道她怎么会這么问。
他抿唇:“沒有别人穿過,都是新的。”
江稚松了口气,误认为是对方沒来得及穿這些新衣服,不管怎么說,她心裡的确沒那么膈应了。
她抱着衣服进了浴室。
衣服上沒有吊牌,她不知道多少钱,只能等回去之后上網查一下价格,再一文不少的转给沈律言。
她不想占他的便宜。
洗了個澡,身体舒服了很多。
江稚从洗手间裡出来,主卧裡沒人。
她下了楼,在楼梯上就听见了厨房传来的动静,男人在厨房裡准备早餐,他這两年应该沒少做饭,对厨房已经非常熟悉。
江稚走到客厅,脚底下踩着的拖鞋,悄声无息。
餐桌上,昨晚那個一口都沒吃的蛋糕,也沒人收拾,依然摆在正中间。
她望着蛋糕发呆,昨天過生日,沒吃上蛋糕還是有点遗憾。
可能是什么魔咒,好像每年她的生日都有些糟糕。
江稚走神的片刻,厨房裡的男人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她面前,“早餐好了。”
江稚匆匆回神,被近在迟尺的身影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了两步,男人眼疾手快揽住了她的腰,等她站稳,适时松手。
沈律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餐桌上那個沒来得及处理的蛋糕,他說:“晚点会有人来收拾。”
早餐很简单。
三明治還有蔬菜沙拉。
一杯温過的牛奶。
江稚坐在餐桌前,吃着蔬菜沙拉,味同嚼蜡。
她现在吃什么都不会有好胃口。
沈律言喝了杯黑咖啡,等到她快吃完了早饭,才开了口:“昨天忘了說。”
女人抬头,不明所以。
沈律言对上她的眼睛,其实从来沒有变過的人是她,哪怕经历了那么多,這双眼睛還是干干净净的,便是让他肝肠寸断的恨,也是干净的恨意。
她刚回来的那段時間。
他其实害怕对上她的目光,怕触碰到如玻璃碎片般触目惊心的恨意,顿了下,男人說:“生日快乐。”
到底是不甘心只敢在深夜寂静时,說出口的那句、除了自己沒有人会听得到的生日快乐。
女人慢慢垂下鸦睫,遮挡住了眼底的眸光,喜怒哀乐什么都看不清楚。
過了片刻,沈律言听见她說:“托你的福,這是我過得最不快乐的一個生日。”
這句话像個小锤子,落在已经出现裂痕的玻璃上,伴随着咔咔的响声,彻底碰了個粉碎。
沈律言說出口也不指望能得到什么好的回应。
恨得听见了。
心裡也闷闷的。
沈律言看着她,“那真是抱歉了。”
嘴上說着抱歉。
冷冰冰的话听起来并不是很抱歉。
随后他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的一個礼盒,慢慢推到她面前,镇定自若,“這個就当我赔礼道歉的诚意了。”
江稚看着桌上的礼盒,沒打算收。
“不用了。”她站起来:“你留着送给别人吧。”
沈律言望着她,乌黑的眼瞳深处好似映着几分破碎,他问:“你不要嗎?”
江稚說:“不要。”
沈律言嗯了声,像是在意料之中,随后他漫不经心将礼盒扔到了垃圾桶裡,“那留着也沒什么意义了。”
送不出去的礼物。
是该扔了的。
江稚看了眼時間,“你该送我回去了。”
沈律言坐在原位,一动不动,“急什么?還沒有二十四小时。”
江稚静静看了回去,她說:“家裡有人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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