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芙兰的班级政治学 作者:匂宮出夢 下载: 听到招呼声,芙兰和玛丽同时往旁边看去。 “博旺小姐?”两個人同时意外地喊了出来。 看清来人是谁之后,玛丽和芙兰隐蔽地对视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担心。 萝兰-德-博旺,她的父亲博旺男爵是全法兰西最富有的银行家之一,在1830年给奥尔良派捐输了几百万法郎,换取了zhèngfu无数的好处,贵族爵位和法兰西贵族院席位只是其中并非主要的一部分。 這位小姐除了相貌之外,几乎和父亲一样——這句话并非嘲讽,而是一句赞赏。 由于母亲的因素,她面孔十分精致秀丽,再加上穿着绣着金线的黑色丝绸长裙,看上去跟個精致的人偶一般。她湖蓝色的眼瞳透着无言的高傲,棕色的头发按着最时兴的样子高高地盘了一個发髻,盛气凌人犹如法郎的化身——对也许是全法兰西最有钱的女继承人来說,這句话同样不是一句嘲讽。 她野心勃勃,一心要在教室裡谋到父亲一样的地位,渴望得到每一個同学的敬仰和顺服——就和她父亲在贵族院和交易所裡一般。 目前来看,干得不错,或者說,成功了一半。她已经成为了银行党的领袖,画室内时尚的标杆。然而正因为如此,她再也无法得到另一半人的尊敬。 那一半人天天用刚好能被她听到的音量“小声”嘲讽她的狂妄自大和過度的炫耀——正如她和她的同党天天用对方能听到的音量,小声嘲讽那些人僵硬的表情和故作风雅的举止一样。很自然地,她和玛蒂尔达等人的贵族党是死对头。 其实老画家也明白他的学生们一直在剑拔弩张地针锋相对,但是表面上也一直装作不知道,根本不去约束两党的争斗——上帝啊,连伟大的国王陛下和他的首相都解决不了的問題,他怎么解决得了? 他对学生们的要求只有一個:把画画好,对得起他的教导,這就行了。 而能入他法眼得以成为他学生的孩子,又有哪個是缺乏灵性和智慧的呢?除了满足老师的要求之外,她们個個還有大把多余的精力可以用在互相之间這种无休止的争斗和攻击当中,并且乐此不疲。在這间画室裡,一群少女的“班级政治学”并不比法兰西众议院更简单,父辈的斗争被原封不动地保留到了少女的世界。 法兰西上流社会女性一生的朋友和仇敌,很多就是在這個时期确立的。 当然,也有的学生,因为各种原因而沒有参与到這种含蓄又激烈无比的斗争当中——比如芙兰和玛丽這种都算是中立派。 然而,近来由于两派的打压和拉拢,原本的中立派纷纷選擇了自己的阵营,像她们這种不偏不倚的旁观者,已经越来越少了——這也很容易理解,两個势力在决战之前,一般都是会先最大限度地扩张势力、划分好地盘、明确好敌人的嘛。 而今天萝兰本人亲自跑過来打招呼,两個人怎么看都觉得有些预兆不祥。 不過不管如何,礼节总是要讲的。 “谢谢您的关心,博旺小姐。”芙兰微笑着回答。“最近的画功有些退步,老师有些担心,所以就把我叫過去說了一下啦,并沒有說得太重,您不用太過担心……” “哦,那就好。”虽然嘴上是這么說,但是萝兰脸上却并沒有显露出有什么宽慰。“我刚才還为您担心了呢……” 芙兰只感觉明裡暗裡有几道视线从各处投射到自己身上,這种被窥视的感觉让她有些如坐针毡。不過,她還是勉强艰难维持着微笑。 “那就真的太感谢您了……” 看着明显有些紧张不安的芙兰,萝兰忍不住微笑了起来,這笑颜总算让人偶透出了些少女气。“您好像有些不舒服?” “嗯,我是有些不舒服……”芙兰承认了下来,希望這样可以尽早结束谈话。 “我可以和您单独谈谈嗎?” 虽然是询问的用词,但是她的口吻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信。 芙兰迟疑了片刻。 “当然可以。” “芙兰……”玛丽轻轻拉了拉芙兰的手。 芙兰回了一個微笑,示意叫她不用担心。玛丽只好带着担心走开了。 萝拉待看到玛丽已经远远走开之后才重新开口。 “我一直很好奇,上次迪利艾翁小姐找您谈了些什么?” 果然是问到這個了!芙兰心中一紧。 “沒什么,只是当时她问了我一些個人方面的事……” 看着期期艾艾,脸色有些发红的芙兰,萝拉忍不住又微笑了出来。這是這裡的学生们对這位既有出众的美貌又富有才华的优等生所常怀有的情感——若有若无的嫉妒,以及半明不暗的仰慕。 “最近我得到消息說,迪利埃翁小姐已经被她的父亲给禁足了,所谓‘生病告假’只是一句托词而已,对此,您知道些什么内情嗎?据我所知,找到您谈话后沒多久她就被禁足了……” “对此我不是特别清楚……”芙兰干脆地回答。 因为太清楚了,所以只能装作不清楚。 “真的不清楚嗎?”萝拉追问了一句。“那我再說一句吧,自她和您谈话后不久,被送到修道院去的莱奥朗小姐就回来了……然后她又被禁足了,這其中会不会是有些因果关系呢?会不会,您恳請她帮助拯救玛丽,然后她真的那么做了——通過某些方法,然后又因为這個而被家裡禁足了?” 芙兰略微睁大了眼睛,心裡对对方的极其接近事实的推论感到有些震惊。 也许很自大,也许很高傲,也许盛气凌人,但是她绝不蠢。能和玛蒂尔达对垒這么久而从不落于下风的人,又怎么可能愚蠢呢?她的骄傲自负,并非体现在“不承认他人的优秀之处”上面的——那是真正的愚蠢;她的骄傲自负是体现在“认为优秀之人都可以为她所用”這一方面——這正是她父亲平ri所言传身教的。 “您多想了……”芙兰轻轻摇了摇头。 “我多想了嗎?”萝拉仔细看着芙兰的脸。 “反正我是不知道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芙兰面色丝毫不改地再次否认。 “這样嗎?”萝拉轻轻点点头。“好吧,這样也行。反正对我来說,玛蒂尔达被禁足本身就是一件大好事了,也无需去追根究底……” “也对,最近您在這裡无往不利。”芙兰随口恭维了一句。 “无往不利?唔,最近确实沒人挡得住我了……”萝拉忍不住又微笑了起来,“可是,沒有靠自己亲垮对手,沒法看到玛蒂尔达亲自心悦诚服地向我低头,這种‘胜利’总感觉失色了不少……”接着她又看着芙兰,“更别說,還沒有您的衷心祝贺呢……” “這很重要嗎?”芙兰感到有些奇怪。 “這当然很重要呢。您十分优秀,這裡人人都既嫉妒又喜爱您,可能喜爱的程度還更加深一点吧,因为您从不因为超過他人的美貌和才华而自视高人一等——也许您真的這么做了,但是至少您从未表现出来。就连老师也最看重您,常常将您作为典范。如果连您都可以衷心和我结交的话,那么谁還会对我压倒玛蒂尔达的胜利而心生怀疑呢?我相信,玛蒂尔达也是這么想的,所以当时她首先来找到了您。” “我還从不知道自己有這么重要呢……”芙兰深感对萝拉這一番话深感有些震惊。 “您果然不愧为杜伦堡老师最欣赏的学生……” “您在我們裡面最漂亮,這一点就足够一些人憎恨上五十年了……” 她突然想起了玛蒂尔达之前找自己的时候所說的那些话。 “当然有了。而且,不管怎么看……”萝拉继续进行劝說。“您都应该支持我才对,别忘了,我們都知道,您爷爷因为自己的立场,和那些人的父祖辈可是水火不相容的。正因为如此,那些人几乎从不跟您搭话,而我們,我們却从不会以出身评定一個人,支持波拿巴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還认法郎就行。我记得我父亲乃至我的先祖是什么。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加知道我們的强大——我父亲能够从一无所有的境地走到如今的地步,为什么我不能?” 芙兰静静地听着萝拉的劝說,目光有些闪烁不定。 “玛蒂尔达肯定会回来的,我坚信如此。但是她终究不会像我這样对您推心置腹吧?我才能直言不讳地說出对您的欣赏和赞誉。” 不,她会的。 芙兰在心中再次反驳。 “也许今天跟您說這么多,您一时难以接受。但是您可以好好想想。只要您哪一天觉得我說的有道理了,尽管可以過来找我,我绝不会让您后悔的……請相信,我虽然沒有极为纯正的血,但是至少有极为纯正的金法郎,时装、饮宴、舞会乃至捧红您的画作,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就我看来您的才华配得上一切赞誉……唔,我先回去了。” 說完,萝拉转身准备离开。 “你们……你们又何必在這么小的画室裡你争我夺呢?” “嗯?”萝拉转過头来。 “你们都這么聪明,都富有才识,却只为了二十几位少女的目光就斗得這么不可开交,這究竟是何必呢?”芙兰看着萝拉,“毫无意义吧?” 萝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微笑了起来。 “這是一种练习……也是一种乐趣。” 接着她重新转身离开。 “只要我們团结一心,法兰西就沒有我們办不成的事情,不是嗎?为什么一定要纠缠在這种毫无意义的争斗上呢?”芙兰以她听不到的音量,低声自语。 這句话,她也曾在给玛蒂尔达的信中說過。 举报:/ 笔下书友正在閱讀: